《沉浮绘》风劫缘

5、第五章 松鹤往事（二）

　　那年是元庆十三年，我五岁。
　　明明许家院落里还是落英缤纷，生机盎然。
　　但父亲却一日日的消瘦了下去，祖母安葬后，父亲彻底病倒到了在床上，那段日子父亲身上总是萦绕着苦苦的药味儿，母亲常常一个人偷偷的哭泣，母亲原本是十分爱笑的。 就这样一日日过去，夏去秋来，冬雪纷纷之时父亲的病终于好了，但我却觉得他并没与好，衣服在他身上总是空荡荡的，之后我就很少见到父亲了，母亲说父亲在忙，但我不懂是怎样的忙碌让我们即使明明在一个地方却只有家族聚会时才能看见他。
　　我直到父亲病好才被安排进了族学。我自启蒙至回到许家，所学的知识都要父母在游历中传授，哪怕在父亲病重期间母亲也从未放松过对我的教授，经史子集皆有涉猎。因此在进入族学后，由于天资尚可，便十分得族中夫子和长辈的喜爱，那时只是想一心的好好修习知识，换来母亲等多的笑颜和父亲的注视，直至元庆十九年，发生了一件改变我一生的事。
　　松鹤在向郭瑜他们讲述自己的过往时，也渐渐进入回忆。
　　那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清晨，微风抚纱，院中竹叶沙沙……
　　彼时松鹤还无字，名曦。
　　初阳升起的一瞬，门外就已经有丫鬟敲门叫许曦起床，其后跟有数名丫鬟小厮手捧衣饰。
　　约半个时辰后，许曦收拾妥当后便前往母亲处请安，许府中许曦父亲行六，为长房嫡次子，府中皆称其为六夫人。许曦刚进到许六夫人所在的海棠苑，便听见刘妈妈笑道：
　　少爷来了，夫人正在厅中等您呐。
　　许曦进入厅中便见徐六夫人微笑的看着自己，但微笑中却藏着一份落寞，许曦只觉心揪，便对父亲更多了一份怨。与许六夫人辞别后，行至府门口，便看见还是少年时期的刘伯已经将马车准备就绪。刘伯为刘妈养子，从刘妈姓氏，后十岁跟许曦时，被赐名竹，比许曦大五岁。待许曦上车，便扬鞭驾车而去。
　　待许曦到达思贤楼时太阳已经高挂天空。
　　思贤楼虽平日也有众多文人来此切磋，但今日尤其多，甚至官府也派出了官兵来维持秩序，一切皆因今日当世名仕穆德纯先生与其好友杜秉文要来思贤楼谈学，汲汲世人皆想得其一两句点评，或从此名扬天下，或为世家大族收为幕僚，或为官府所征辟入朝为官，或仅仅是想过来凑凑热闹的，不管是为名为例还是其他，今日都聚到了这思贤楼。
　　思贤楼共六层，呈合围之势，将大厅围在中间，每层又有雅间数间，一楼中间搭有一个台子，专供文人在此辩论。
　　许曦进入思贤楼时，摆置了甚多蒲团，多为读书人多为低声交谈，少部分默默无语，多名小厮正穿梭在各个榻之间。许曦被引入提前订好的雅间中。
　　思贤楼的茶甚是清香，当许曦还沉浸在茶香之时，忽听厅中传来响动，许曦忙注视厅中，只见一玄衣男子站于台上，行礼后说道：
　　某依谨现奉家师命之名前来向各位传达几句话，家师说他与其友人有一辩，问于在座各位为，各位可自行讨论，于台上抒己见，如若有缘，家师会请台上辩者前去雅间一叙。
　　只见自称依谨的玄衣男子刚说完，便有人问道：
　　不知这位公子的师傅和其友人可是穆德纯穆先生和杜秉文杜先生？
　　那玄衣男子回道：是。
　　在这男子回答完后，楼中便骚动起来，有人欣喜若狂，有人紧张，有人眼中露出满满野心，那男子接着说道：
　　此次家师与杜先生于思贤楼共叙“道”此一题，望与诸位共论之。
　　说完此玄衣男子就退下了，楼中忽而沉默片刻后，便见一瘦弱男子走向那木台之上，弯腰行礼道：
　　某乃化州上川家刘胜是也，对于两位先生所说的“道”，某有些自己的看法，特来与各位共论。
　　说完分别向刚刚自称依谨的玄衣男子走向的雅间的方向也厅中各位行礼并说道：
　　学生认为在世者都应坚持一个“仁”字，以爱人之心调节关系，行上古之礼，并且应当贵贱有别……
　　只见刘胜刚说到此处，便有一人站起，说道：
　　在下不认同阁下的观点，吾等皆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而民如水，君如舟，如若只是一味的贵贱有序，进而则会苛政肆意，民不聊生。
　　此时又有一人站起，说道：
　　非也非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而君权乃神授，因此我等应以君为指标，为君尽忠即为为天下汲汲世人谋，此乃大道。
　　此时又有人站起说道：
　　……
　　如此，众人各抒己见，纷纷阐述自己的道，遇持有不同意见之时，甚至挣得面红耳赤，有两个雅间的主人因为所持不同甚至已经开始隔空对骂，让围观的许曦震惊不已。
　　就在现场一片混乱的时候，突然“咚——”的一声，声音甚大，楼内众人皆停了下来看向声音所发之处，便见一白衣少年站在台上，其脚边碎有一地瓷器，其笑吟吟的对众人说道：
　　哎呀，小子不小心将这壶打碎了，打扰到各位了，是在对不住。
　　只见有人怒起正准备说什么，这一白衣少年突然作揖认真的说道：
　　是小子的过错，打扰到各位论道了，为表歉意在座各位今日所有茶水都算在小子的身上。掌柜的，还不快给各位先生上好茶，没见各位先生论了半天的道，口中都有些干渴了吗？
　　思贤楼掌柜听到，赶紧命人将打翻在地的桌子，茶杯收拾好，重新添置茶水。众人此时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面色都有些微红，便抬手向白衣少年简单行礼，坐下饮茶掩饰刚刚的一丝尴尬。
　　思贤楼掌柜见此用衣袖擦了擦头顶的虚汗，长舒一口气。心中庆幸道：
　　幸亏有这少年打破了众人的争吵，要不自己这思贤楼不知道等今天过后就要变成什么样子喽。这帮文人怎么平日里看着文文弱弱，吵起架来怎么如此…如此…
　　思贤楼老板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一个合适的词形容刚刚的场景，只能作罢。
　　只见楼中众人都在饮茶时，那白衣少年又笑吟吟对众人说道：
　　小子刚在楼中闻各位先生论道，深受启发，小子也有自己的道，想与各位探讨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