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伊始（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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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一个月前，那是个周六。
虽已经进入高三最后的冲刺期，但越临近高考，复习强度反而松快不少。当然这是相对高三其余时间而言的。
佘白难得放纵一下自己，十点钟就早早趴在床上，跟薛青连麦，有一搭没一搭地唠。
“考完试有什么打算？”她两脚盘着抱枕，翻身看着悬浮的光屏。
“考个驾驶证吧。”光屏里的薛青叹了口气，托腮道，“现在公共交通网这么发达，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爹妈非要我考驾照。资料都递上去了，不考不行。”
“太惨了。”佘白唏嘘不已。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憋笑！”薛青呸了一声。
佘白干脆不憋，咯咯咯地笑得巨响，被薛青威胁要把声音录下来放进学校广播让全校瞻仰打鸡蛋特效声，才歇了声。
薛青的语气冲得很，不看都知道她白眼翻上天。
佘白还埋在抱枕上蹭眼泪，抬头时视线扫过右手，兀然一凝。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手臂的内侧浮着一层细密的黑色鳞片，暗哑的光点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挪动。
她下意识地侧身挡住屏幕，指腹小心翼翼地按在鳞片上——硬的，跟皮肤的触感完全不同，轻轻蹭一下边缘，便割下一道白痕。
佘白的指尖不由自主轻颤。
真的鳞片。
不是错觉。
“你高考完想干嘛？”薛青的话似远还近，传到佘白耳边炸了就跟晴天乍雷，震得她一激灵。
她紧了紧手中的抱枕，震声回道，“先睡个天昏地暗！”
“再吃个膘肥体壮？”
“Repeat就是我的假期。”佘白作势往床上一滚，大半身体埋在被子里，只露出半张脸对着薛青。
“开心吗？”薛青问。
“必须的。”
“确实，做猪呢最重要就是开心。”薛青故作感慨，“你一开心，我就开心。毕竟这个膘，哗哗地长，那叫个肥硕饱满，一斤能买……”
话没说完，一个枕头飞来把悬在半空的光屏打碎。未等光屏复原，佘白撂下一句“你家猪长脾气，撅蹄子跑了”就把视频通话给挂了。
手机震了几下，是薛青发的消息，佘白止住没完没了的车轱辘话，反手将手机扣在床上，起身进了独立卫生间。
没有任何遮掩，佘白终于看清楚自己身上的异常。从右侧腰际到手臂内侧，被硬质鳞片尽数覆盖，细密得看不见原本的皮肤。逆着鳞片微微抠动，那处就会传来类似反甲的剧痛，迫使她停下动作。
她垂头按住侧腰，颤抖的手指不住地滑落、又重新按回原处。
跟颤抖的身体完全割裂似的，她的表情冷静到极致，甚至宛如一潭冰冷的死水。她的眼睛盯着鳞片，一直到它们缓慢地化入皮肤，看不见一点硬角质层的踪迹。
抬头，佘白对上那双眼，冷意顺着镜子中的目光扎进她的后脑，意识随之变得混沌麻木。恍惚间她只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扣在爪下的猎物，被一只蛰伏的野兽冷冷打量。
黑色的瞳孔，隐隐有拉长的迹象。
三十天时间，能横跨少年人最艰难的第一道坎，也能让一个人从基因上，彻底地与其他人划上不可逾越的鸿沟。
佘白眼睫微颤，终于松下紧绷的那股劲，两肩不堪重负地下坠，腰脊却直挺挺地立着。良久，她才垂下身勾起地上的列车卡，一点湿润匆匆打在地板，又被脚步重重碾过，转瞬消失。
路过通风口时，佘白顿了顿，似乎捕捉到一点熟悉的气息。但味道一闪而逝，只在上颚分化的犁鼻器上留下一丝淡淡的痕迹。
佘白眯着竖瞳扫视一周，无果，只得抿了抿唇，自厢门离开。
门刚开一条细缝，她先被席卷而来的饭菜味儿扑个正着。蒸鱼的腥，焖肉的腻，还有青菜煮过头后腾起的一股土腥味，再加上各种香料酱汁，成分过于复杂的空气顺着佘白微张的嘴缝，给她敏感的嗅觉器官来一次此生难忘的洗礼。
佘白：“……”之前她闻到什么味来着，想不起来了。
她抿唇蒙头扎进去，又再撞到人之前堪堪刹住步子。
“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掉坑里了。”来者是薛青。
佘白才反应过来什么，转头看见左手侧荧光发红的Toilet标志，缓慢而坚定地吐出一串点：“……”
她打开手机屏幕，将时钟放大，“据我所知，我到这边的时长最多只有七分钟，按理说也是正常的……排、遗、时、间。”最后四个字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
“我刚吃完饭呢，亲爱的。”薛青抗议道。
“我还没吃饭呢，亲爱的。”佘白笑着回。
两人对视三秒。
佘白提醒，“是你先提的。”
薛青不服，“那你别发展。”
跟在后头的班长终于揉着额头出来打圆场，“是我找薛青过来帮忙的。毕竟饭点时间只有半小时，我怕你出去太久耽误时间，到时候就麻烦。”
没等她们接话，班长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结束这个话题，推着两人往车厢里走，“好了，人到就行，快去吃饭。就这样，回座位，赶紧的。”
佘白：“……怎么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薛青痛心疾首：“班长你赶紧把手机上那些霸道总裁电视剧给删了！”
班长托了托镜框，掩住笑意，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收声啦你！”
适时饭后，沉寂了将近几个小时的车厢重新焕发生机，吵吵嚷嚷一片。
薛青拉着佘白，穿过几个串位聊天的，又绕过几个闲不住瞎逛的，才回到座位。她推了个饭盒过去，抬了抬下巴，“是不是感觉到父爱的深沉，要感动的痛哭流涕？”说着她还顺手开了盖。
是清蒸皖鱼。也不知道是不是列车屯的姜快长芽，厨房急着清库存，一碟鱼放一整块姜，错眼一看这黄腾腾的一片，还以为这是蒸生姜。
佘白举筷，稍微拨了拨上面那层半截手指厚的姜丝，欲言立马他妈就止上了。
佘白：“……”日，姜味上头了。
薛青看着佘白愈发凝重的表情，悄无声息地往旁边挪了挪。
佘白突然开口，语气之沉重一如她话里所说，“一条鱼可承受不住两份姜的厚爱。”
她顿了顿，愈发窒息，“一份还他妈是串排骨味的。”
薛青后挪的动作一止，突然整个人软下来往佘白上蹭，下巴搭在她肩膀上使劲儿磨，撒泼卖萌道，“人家不喜欢姜嘛！”
佘白无动于衷，一手蒙在她脑门上，“说人话。”
“啧。”薛青悻悻地直起身，粗着嗓门嚷嚷，“我不想吃姜，全他妈孝敬你了！”
经这么一说，佘白才恍然想起，自己以前确实挺喜欢姜的——在上颚分化出犁鼻器之前。至于现在……她将姜山一点点铲平，压在鱼下，顺带白了她一眼，说，“再喜欢也吃不了这么多！”
薛青吐了吐舌头，又歇了气焰，小声嘟囔，“我也没想到蒸鱼放了这么多……”
“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佘白曲指弹了下她的脑阔，反手掏出手机熟练点开一个抽卡游戏，打开卡池，推到薛青面前，“请。”
“是什么让你出卖灵魂，我亲爱的白？”薛青来劲了，“是对科学概率的失望，还是非洲血统的妥协？”
“是白光普照，在洁难逃。”佘白敲了敲扶手，催促道，“快，全村唯一的锦鲤青，阿爸能不能偷渡就看你了。”
“抽卡？光敏性癫痫？”坐在后排的女生突然冒头，看着屏幕感同身受。
“还是晚期。”佘白唏嘘道。
女生捧着娃娃脸长吁短叹，“同病相怜。”
薛青煞有其事地往掌心呵了口气，搓了把手，直接点了发十连。
佘白把手机递了过去，便埋头接着动筷，刚认的病友则是趴在椅背上凑热闹。只见一顿操作后，屏幕画面哗哗一闪，娃娃脸突然往前一扑，两手抓在薛青的肩膀猛晃，极度震惊地撕声尖叫：“你不是人——！！！”
薛青被晃得头晕目眩，一句话断成单字蹦出来，“等……停……我……”
佘白在手机脱手前一刻及时捞住，翻过来一看屏幕，一时间被满屏金光晃得下意识熄了屏。
佘白：“……”
我真得了光敏性癫痫了？
不，应该是光敏性眼盲。
佘白解锁开屏，那熟悉的一、二、三、四，四道金光再一次闪瞎她的眼。
女生从薛青那抽回目光，转头看下怔愣在原地的佘白，眼都绿了，“爽不爽？”
“爽。”佘白非常诚恳，甚至当场截图发上智网，随后抓着薛青的手给自己转发了几条抽奖博文，“青，爸下半辈子吃粥吃饭就看你这回。”
薛青恨恨地甩开她的手，“走开，我没你这样肤浅的儿子！”
佘白一把抓回她的手，放在掌心揉了两下，语重心长地说，“青啊，这次是我失策，你这手可千万别轻易使出去。”
薛青一脸问号。
“比如说你看后面。”
薛青回头看见后排女生如狼似虎的目光，僵着身转回来，默默往前挪了挪，重重地点头。
“那你现在揉得这么起劲？”薛青像是想起了什么，挑眉问。
佘白面不改色，“蹭欧气啊，说不定能改一下血统。”说完她自己都笑了。
薛青白眼翻上天，低头看手机去。手却安安分分地躺在佘白手心，没收回来。
佘白笑容渐淡。她低头，捏了捏躺在掌心的手指，悄无声息地松开力道，只虚虚地拢在外围，没再碰它。
作者有话说第2章 伊始（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