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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056【下】 ...


  •   李剑舟心中暗暗计数,待数满一百之时,那来人也推门而进。只见一个瘦高个子,秀才郎打扮似的人物走了进来。虽说身上已给这大雨淋得透了,但神色丝毫不见萎靡,反而怡然自得。

      烛光一晃,映得他整个身子愈发的长身鹤立,只是目光冷冽,不似好相与之人。临之将短剑笼在袖中,脚底却依稀感觉湿了一片。

      李剑舟挽起临之之手,轻声道:“师妹,咱们去罢。”这秀才郎竟自不动,慢悠悠拱手一礼:“二位稍待,今日忽然遇雨,也是因缘使然,在此酒家相会,不如稍坐片刻,共饮一杯水酒如何?”
      李剑舟此刻离他最近,瞧见他一双眼中的神色,不由得攥紧了手,强撑着道:“素昧平生,如何敢蒙水酒?”

      这秀才郎一声轻笑:“不喝也罢,只是有一问要向二位请教,在下疑惑已久,不得释疑。二位答了,那就请便。”李剑舟挡在临之身边,心中隐隐觉得一场弥天大祸随即而来。而眼前人之武功,是强是弱,又实在不能预计。临之站在李剑舟身后,心绪飞转,业已猜到他要问的事多半与丢失的宝剑有关,大声道:“剑已不在我们手中,阁下难道不知?”

      秀才郎伸手扣了扣桌面,微笑道:“有理不在声高,姑娘切莫慌张。在下手无缚鸡之力,论单打独斗,不是二位对手。”此时一枝蜡烛燃到末尾,便有一个细长的影子若隐若现映在门板之上,临之细看,但见他右手轻垂,左手却自始至终背在身后。

      ”那么请问这位公子,是否得中州大光明寺法师所托,前往中州?“李剑舟听他说话之时,脸上木然不动,便好似泥胎塑像一般形容,心中疑窦丛生:”从前看那古书上记载过一门手艺,名为“叠面。”便是剥下活人面皮,以药水风干后覆在他人脸上,借以栽赃行事,逃避追捕。不知道他这脸上的布置究竟是自己的肌肤,还是活人的面皮?“想到这里,更是十分的毛骨悚然,一时讷讷,不能言语。

      临之在一边看的心急如焚,心下也想:“师哥忒也心实,便是此刻编几句假话诓他何妨?只是一味的不说话,反而让他更疑心了。”不免插口道:“这位秀才,只怕找错人了,我们并不认识什么光明寺的法师。中州是天子脚下,那里的人也个个尊贵无匹,我们如何能高攀?”

      秀才郎温然一笑,作揖行礼:“那么叨扰了。”一个“了”字尚未落地,只听得扑的一声,两扇窗子齐齐洞开,临之只觉眼前一灰,原是蜡烛熄了。此时眼前黑洞洞一片,辨不清方位,两人便背靠着背,各自抽剑出鞘,成应敌之势。

      秀才郎并不言语,随手抽过一张长凳来,施施然坐在一旁,竟似看戏。李剑舟与临之屏息不动,忽然之间,李剑舟只听得身后一阵叮铃声响,叮铃之中时不时又夹杂着几声“咯吱咯吱”响,临之心中一动:“有人从楼上下来,这声音好熟。”

      那秀才郎一拂衣袖,笛声如残漏之滴般慢慢的涌了上来。这笛声一起,周遭之人便不约而同出手向二人攻来。临之只觉头顶风声掠过,侧头趋避之时,又感膝上一凉,锐器划破了裤脚,临之膝盖微屈,倒退几步,轻声道:“师哥,你靠着我,我靠着你,咱们千万别分开。”

      李剑舟“嗯”了一声,剑尖向前斜刺,格开了突如其来的一招,然而这一招似乎力沉山岳,他虽以长剑格退敌手,然而也感手腕之上一阵酸痛,虎口之处一片温热蔓延开来。临之双目动也不动,单纯以耳力辨别兵刃来去。眼前忽然剑光一寒,一柄长剑直削临之鼻梁。

      临之左手寻至剑舟右手,紧紧握住,足下使力,身体轻飘飘的倒悬起来,剑锋向下直刺。两剑相交之时,听得“铮”的一声脆响,临之朗声道:“既然都是使剑,我们便较量较量,看是谁强谁弱。”说着身子向前一挺,剑尖直刺来人胸口。这使剑之人手上一顿,错失先机,睁大了眼睛看着一柄薄刃从自己脸上削了过去,临之笑道:“还你刚刚的一招。”

      这来人呼吸粗重,嗬嗬喘气,临之想他定是给自己激得恼了,索性一味激起他来:“瞧你这剑法生涩,定然是半路出家的了。”临之话犹未完,只见那一柄长剑从半空中又刺了过来,这次的剑招却比之前来得都奇都险,一柄长剑给他舞成了一团银光,正如寒冬飘雪,雪花纷纷,令人目不暇接。

      临之此时身悬半空,无所依仗,只有一只手借李剑舟的力气。临之心中暗想:“此时不宜游斗,需得赶快料理了他,不然他们要对师哥不利,那就更加糟了。”还未想完,手上早已使出一招笛声三弄,虽为一招,实含三变,先斜后直,最后一招连绵而出,要使对手避无可避,退无可退。这一招果然奇变突出,那来人手上长剑再也拿不稳当,咣啷啷长剑脱手,直飞上天。

      临之笑道:“你输了。”一时之中,笛声又变,急促悠长,犹如迸豆之疾。临之心料不好,听得李剑舟一声呻吟,想是给那几人挤迫得难以抽身,忙道:“师哥,我来帮你!”说罢,纵身一翻,退回原处,与李剑舟背靠着背,此刻虽身处万般危难之中,心中却也似乎有了依傍。

      黑暗之中两柄长剑同进同退,同出同发,倒像一人持双剑对敌一般。可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均给人牢牢围住,想要冲出,几也不能。两人双剑在黑夜中不住颤动,铮铮铮铮之声不绝于耳。先逼开了铜棍,又来大刀。所幸余下几人功夫并不甚高,五十几招之内,二人倒还勉力支持得住。

      一时之间这斗尺见方的酒家之内,刀光剑影,来往不绝。伴着窗外大雨连连,真如秋潮涌动,万马齐奔。临之长剑不住闪动,将“疏影横斜” “笛声三弄” “零落成泥”几招同时使出,更令人眼花缭乱,目眩神迷。然而临之所用剑轻,乃是君子之器,无论如何在铸造上下功夫,终不及大刀生猛,也不如铜棍诡异多变。又过一会,衣衫之上,血迹点点。

      李剑舟见她支持不住,便将她一手拉过,二人换位。李剑舟一人分对刀和棍。他也不忙出剑,只将剑尖不住在地下划着圈子,剑势也越来越缓,越来越迟。一旁二人停手,不敢冒进。李剑舟看准时机,倏然一剑刺出,二人躲闪不及,只好接过这招。可三般兵刃交上,才知道其中的玄机。二人只觉大刀和棍,都给这长剑黏住,剑去何处,刀与棍也不得不随之而动。李剑舟只是乱转圈子,便把他二人累的喘不上气,眼看要输的当口。那笛声便如疾电一闪而过,轻叹一声:“去罢!”转身推门而出。同时身后两声闷响,李剑舟再看时,那使刀并使棍的已然七窍流血,直愣愣躺在地上。

      李剑舟心中一沉,心下想道:“这人好阴狠!”正想时,只听得半空中破风声响动,一道金光倏忽闪动,临之“啊”的一声轻呼,坐倒在地。

      李剑舟知道不好,忙问道:“临之,你怎样?”话一出口,却又后悔,不该一时急迫,叫出了她的闺名。临之深深喘了口气,隐约觉得左肩之上伤痛难忍,整个人躺在地上,眼前却是金星乱蹦。强自挣扎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说道:“没……没事,你叫我名字……我很欢喜。师哥,你把桌子上的蜡烛点亮,看一看我的……伤势。“

      李剑舟听她说话已经断断续续,想是伤势严重,心中又是糊涂又是伤心,一时竟忘了点亮蜡烛这一回事,经临之一说,忙站起身来,去点亮蜡烛。只是手上不住颤抖,连划了三次,这才点亮了一枝新蜡。

      烛光向临之脸上微微一映,李剑舟这才缓缓出了一口长气。临之虽然肩头一片衣衫都给染得血红,好在脸上神色并非惨白,料想还有得救。临之躺在地上,见他握着烛台的手摇摇晃晃,那蜡烛便也跟在摇摇摆摆,强笑道:“我没什么事,比你那次中箭……可轻得多啦。”

      李剑舟呆呆站着,眼中却浮上一层泪意。临之打量他眼眶儿有些红了,便以手握脸,打趣他道:“啊,想是你要哭了,也不害臊。”李剑舟忙以衣袖擦了擦眼角,低声道:“我给你看看伤势。”说着蹲身下来,一时却又怔怔的,手足无措起来。

      临之嗤的一笑,知他素日是个最讲规矩仪礼之人,便也不再趣他,悄声说:”把我的短剑取出来给我。“李剑舟便知她意思,从包裹中取出短剑,递给临之。

      临之又道:“把蜡烛移的近些。”李剑舟依言而行,将蜡烛移到正对临之侧脸,又用双手扶住烛台,此时烛光便都聚在一处,照得分外明亮。

      临之侧过头去,轻声说道:“把我的衣袖挽起来。”李剑舟忙将临之的衣袖一层层挽起,露出一条臂膀。行走江湖之人,成日风吹雨淋,自不如闺阁小姐肌肤天然如玉。

      然虽如此,李剑舟只匆匆看得一眼,也难免有些魂不守舍。一时又觉违逆了“非礼勿视”的君子行径,偏过头去,不敢再看临之一眼。

      临之不知他心中所想,只当他害怕伤口腌臜,便道:“向包裹里拿两条手帕给我。”
      李剑舟忙解开包裹,此时他心神俱乱,越是匆忙,越找不到,强令自己镇定心神,从包裹中摸着两条洁净手帕。临之见他忙乱得满头大汗,忍不住抿嘴微笑,心中窃喜不胜,说道:”把手帕撕成两半,扶我起来。“

      李剑舟便将手帕撕成一条一条,低头去扶临之,然而见她危境之中,尚能言语若定,行止自然,心中那些男女爱怜之意此时便也化作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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