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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056【上】 ...

  •   次日一早,天色尚未大明时,二人便重又弃舟上岸,到附近农家买了两匹驴子代步。他二人自小未在农家生活过一日,见了这灰头驴子,都感新奇。

      临之素日骑马惯了,倒不害怕。身子一翻,骑上驴背,回头笑道:“师哥,你怎么样?”

      回头看时,李剑舟还站在一边犹豫不决,磨磨蹭蹭不肯上驴。临之嫣然一笑,有意和他说笑:“师哥若是害怕,便和妹子同乘一骑好了。“说完,仍是笑盈盈的,并不向前走路。

      这句话正碰在李剑舟心坎上,晨光之下只见他脸上隐隐发烧。咬了咬牙,便也翻身上驴。临之笑着附和道:“好了,正是这样,我们去罢。”

      说着,领路在前。那驴子腿脚不比马匹,端的是慢慢悠悠。临之一面走,一面细赏那过路的景色。此时正逢盛夏,恰是花团锦簇,草木丰美,处处花香浮动,绿意盎然。

      临之一面走,一面轻声吟咏:“绿兮衣兮,绿衣黄裹。心之忧矣,曷维其已!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李剑舟缓缓跟在后面,听见临之吟咏诗经此篇,不觉怅然失神,若有所思。临之尚且不觉,还只回头和他说话:“师哥,你前几日教我的,我都记熟了,回头你再拣新的教我。”

      李剑舟默默低头,只胡乱应付了几句。临之见他六神无主,神色隐隐有悲戚之态,反而不解其意,只当他是为了昨夜之事忧心,便认认真真的问道:“昨夜的文令你带了来吗?”李剑舟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那卷细纸,递给临之。

      临之摇了摇头,并不接过,放眼望去,满山花木葱茏,可自己却身不由主,不得尽情玩赏。认真想了一阵,这才发问:“师哥,你确定这是中州签发来的文令吗?”李剑舟定了定神:“别的尚可有伪造之能,只是这中州的印章,天下再没第二个。”

      临之苦笑着叹了口气:“我竟不知前世修了什么福,惹得江湖朝廷全都容不下我。若说是为了昂沁那件事,那也轮不到朝廷中人来插手。江湖事江湖了,这也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李剑舟应了一声,犹在冥思苦想。临之心中也是茫然无绪,越想越是烦躁,索性不再说了,二人垂头默默赶了一阵子路。云间有晨光如金线一般洒了下来,李剑舟仰头望天,只见金黄,黛赭,淡紫三色彼此交织,都似用细纱淘澄飞跌过了。大片的光影泼洒下来,山野,人物全都收束在其中。

      二人一齐停下,远远地望着半轮太阳从远处越推越近,每近一寸,那深幽的海蓝色便浅一分,渐渐的,渐渐的再也看不见了。漫天都是金灿灿的焰,轰轰烈烈的烧了开去,那半轮太阳便也越来越胀大起来,最后成了一个满的圆形。

      临之的脸上才有了些笑:“在这里看也还罢了,一定要去山顶上看那日头慢慢的升上来,那才真的好看呢。”

      李剑舟轻轻握了一下临之的手,悄声道:“等事情完了,咱们再来,到时我陪你在山上坐一日。”不说这话还好,临之一听这话,眼中便隐隐浮现出辛酸悲苦的神色:“就只怕不易完结呢,我早和你说了,不要图一时的意气,答应人家一件大事,却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都赔付上去,哪里值得呢。只不过师哥你向来尊重我,我要做什么事,你从来也不说一个不好,所以我也敬重你,你明白么?”

      李剑舟心中一沉,听见临之这般真情流露的话语,自己即便断头舍命,只怕也难以回报这一片真情,伸出手去攥住临之的手腕:“师妹,你能这般对我……我……我。”说到这里,却又顿住,实在不知道往下接什么话方是。

      临之扬眉一笑:“我可不要你回报,你也用不着蝎蝎螫螫的。事到如今,走一步算一步罢了,之前我们在丐帮那么凶险,不也活命下来了?倘若咱俩运气好,说不准也能像那些传奇本子里的人物一样,遇见个什么隐士高人,投了他的脾气,他又有什么绝妙的武功,独一的秘籍,借给咱俩参详参详,到时候武功大进,就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李剑舟朗声笑道:“你倒想得长远,幸好师姐不在这里。倘若她在这里啊,听见你想别人家的武功秘籍,又该给你榧子吃了!”临之听他提到顾璎,不免想道:“不知道师姐现在怎么样了?我与师哥不辞而别,她定是又生气又耽心的,怎样想个法子给师姐师哥报个平安才好。“

      两人陆陆续续走了一日的路,进到定州附近的小镇歇息吃饭。定州之地,多产矿石,因而周遭小镇,也是玉匠、石匠、铁匠聚居之处。一进镇里,看见的多半是各色玉石,兵刃,胭脂水粉,衣衫吃食却只零星几样。

      二人下了驴子,慢悠悠的往前走,远远的只见一家酒家招旗飘飘,门庭却甚为冷清。临之便道:“就在这里吃了饭再赶路吧。”

      李剑舟也称好,因临之素有畏热之症,便早将手帕预备了给她擦汗。临之微微一笑,接过手帕胡乱抹了抹汗。李剑舟见她一张脸儿上红扑扑的甚为娇艳,心中想到:“即便是三月中开得最盛的桃花,怕也不及此刻师妹的一半。”这本来是他痴心傻意,细想人与桃花,又如何能够作比?

      且不多说,二人携手进了酒家,见四壁俱还整洁,就只乡村风味而已。店家站在柜台后,正低头数那串了串儿的铜钱,靠门的桌子上点了一盏油灯。南风一吹过来,便摇摇摆摆的晃起来。

      临之笑道:“就这儿吧,吹着风凉快些,我怕热。”李剑舟应了,把包裹佩剑随手放在一旁,刚要坐下,临之却忙以眼色止住,从包裹里又取出两方簇新的绢帕给他。李剑舟会意,接过手帕把那凳面并桌面细细擦过几遍,临之这才点了点头,也坐下。

      店家也不招呼,只顾低头拿红绳穿钱。待到柜台上的钱都收拾整齐了,这才笑道:“二位远客,贵步踏临小店,只怕乏了,想些什么吃?”临之见她打扮的有些妖妖调调,一双杏水眼睛又好卖弄风情,已有些厌了,随口道:“还是吃些家常的好。”

      此时一阵晚风吹将过来,吹得那酒家外面悬着的红旗子上下翻卷,摇摇晃晃的印着半个影儿在窗纸上,偏那窗纸又隐隐的发着白,临之心里便有些打鼓,听见外头接连不断的哗啦哗啦声响,便道:“这是什么?”

      这店家手上正托着一面菱花小镜,敷抹脂粉,未语先笑:“姑娘怎么反不晓得杨树?这附近山上有个坟茔,稀稀落落种了好多,杨树的叶子又大,风一吹就哗哗的响。”临之见她脸上含笑,说话却森森然透着一阵冷气,不由得缩了缩肩膀,向李剑舟看了一眼。

      李剑舟如有所思,从包裹中取出钱袋,自去付账,临之也不理会。自拣了两双筷子分别抹拭,过了一炷香功夫,便有厨下人捧了两碗热腾腾的热汤面上来,临之便道:“请再添些茶水来。”

      店家轻轻将镜子放下,向后堂叫了两声:“怎么不倒茶来,只是躺尸,白养你这么大一个人,尽是中看不中吃的。别叫我打你!”临之皱皱眉头,刚要动筷,却被李剑舟伸手按住了。临之见他举止有异,便也知道其中必有古怪。

      不多时,一个绿衣少女俏生生走了上来,手里提着一个黑煤嘴的茶吊子,那少女身姿怯弱,那茶吊子又甚笨重,趔趔趄趄走了几步,忽然脚下一滑,便要摔倒。李剑舟不动声色,伸手向上一托,那茶吊子居然又稳稳当当落在他手里。

      李剑舟也不责备她莽撞,只温言劝慰:“下次小心些。”依旧还了给她,那绿衣少女自始至终低着头,不敢说话,唯唯诺诺的斟上了茶,忙退下了。

      那店家若有若无的瞟了李剑舟一眼,含笑道:“这位小哥儿倒是会惜玉怜香的,就只太腼腆了些。”说着,从怀中摸出一方水红色的丝帕抹了抹唇角余下的胭脂,一面又叫:“把今儿的账簿子拿来我瞧瞧,一个个惯会偷懒耍滑,教我挑出一点儿错来,皮先揭了你们的。还有,那桌客人的灯烛也不亮了,该换一枝新的给人家。”说着,又依依作了个媚眼,这才慢慢的去了。

      二人吃不透这其中的意思,又不敢大意。恰逢六月天气多变,那瓢泼大雨说来就来,呼啦啦把窗纸浇了个透。没片刻功夫,果真电闪雷鸣,雷雨交加起来。二人不约而同的想起了澜州的那个雨夜,都屏住呼吸,只有二人的手还是紧紧握着。

      这泼天的雷雨之中,临之只感一缕笛声幽幽的渗了进来。临之心中纳闷:“这般雨夜,何人吹笛至此?难道他竟不怕大雨?”一旁李剑舟却思忆起了旧事:“从前丁师妹在家时,也惯吹笛的。只是今日闻听,似乎丁师妹之笛声清韵远不及这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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