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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2 ...

  •   这是一家酒楼,楼下坐满了吃酒的客人。

      楼上则是清幽的雅间,来往的人多是雅士。临之环顾四壁,见洁白的粉墙上空无别物,只悬着一把桐木黑漆的古琴,除此之外,便是一展木制屏风,略略缀了些梅花松柏等物。

      这木屏风将里间外间就此隔开。临之叹了口气,那侍女向她使个眼色,教她在屏风外等候,自己施施然的走了进去。

      临之心中顿觉羞惭不已,心想:这里装扮如此风雅,这里的主人必然是个绝代佳人。她见我和人争斗吵架,所以才出言救我,可我是个平民丫头,哪里配和这般人物见面,倒不如我悄悄溜走的是。

      临之想到这里,转身要走。只听得身后琵琶声铮铮一响,那屏风之内,又罩了一层软纱,是以朦朦胧胧,难辨人形,只听得她悠悠道:“姑娘要走不妨,只是脸上的掌痕,可不宜留的太久了。”

      临之微微一笑,拱手行礼:“有劳前辈解围,可我生来是个野姑娘,是美是丑,我也不十分放在心上。”

      琵琶声缓缓倾泻而出,临之宁神听了一会儿,但觉眼前尽是清风明月,自己在山中尽情嬉戏游乐,偶有竹叶声飒飒,心中一块大石慢慢挪了下来,呼吸也终归平稳,心中一片宁静安乐。

      又听她笑道:“现在好些了吗?”临之点了点头:“前辈技艺高妙,我初时心中烦闷郁结,现下可轻松得多了。”

      女子轻轻嗯了一声:“世上原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有一样心魔害人。就譬如方才,你心中急怒郁结并发,若不及时纾解,终久酿成大祸。”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碧色小盒,让那侍女交到临之手上:“这是清凉消肿的药,姑娘拿去抹吧。姑娘容貌清雅秀丽,岂可因此白璧微瑕?”

      她这一番话说得十分慈柔,临之心中不胜感激,当即接过药盒,放在怀中。

      临之又是躬身一礼:“方才有劳前辈相救。那帘后之人良久无话,半晌才道:”我可不是为了救你,你也用不着感激。只因为我厌恶这些世家子弟仗势欺人的做派,但凡能让这些人吃些苦头,无论是不是你,我都一样帮忙。而且我好清静,你们吵吵嚷嚷,我可没办法弹奏琵琶。“

      临之听她语音渐渐由慈柔转为冰冷,不觉心中奇怪。心想:”她刚刚出言救我,明明是一片热心,何以此刻又摆出这番冷冰冰的样子来?“她竟不再说话,须臾之后,帘中又传出幽幽的乐声。

      临之只好信步出去,转过回廊。这酒楼之中处处干净雅致,栏杆上也有雕花。临之倚着栏杆,脑海之中却全是方才这女子的笑语如珠,不觉又回头向雅间里多望了一眼。

      慢慢踱步下楼,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只是踉踉跄跄,甚是委顿,不住的饮酒。临之上前细看了看,正是那日客栈中相识的赵镖头。见他满面胡茬,双颊醉红,显是已经伶仃大醉。

      临之心中怪异,向四处看了看,又没有镖局的兄弟相陪,便道:“赵镖头别来无恙?怎么一个人喝起闷酒来啦?”

      赵镖头斟了一大杯酒,迷迷糊糊的转头一望,依稀觉得眼前这人十分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在何处见过,只是嘿嘿一笑:“兄弟……兄弟你坐下,陪老哥哥我喝一杯。”一面不住叫伙计上酒上菜。

      临之心中暗笑:“怪不得从前师哥常说”酒后无德。“想这赵镖头也算个人物,今日吃多了酒,也醉得一滩烂泥一般。”

      只好微笑道:“说起来还没谢过赵镖头送剑之恩。”说完,当真行了个礼。那赵镖头迷迷糊糊,心头仿若想起这送剑之事,心中酸痛,眼泪再也忍耐不住,竟当堂大哭起来,引得其他食客不住侧目。

      临之心中急迫,脸上更若火烫,不知道怎生是好。忽然一个人飘然走进屋中,正是那吴百通。他乍见临之,心中也颇惊讶,而后又见赵镖头在此放声大哭,大跌面子。立时将赵镖头摇摇摆摆的扶起,扶出门去。

      街上早停了一驾马车,临之上前替他掀开车帘,这才安心。吴百通面露歉意:“让姑娘见笑了……我大哥这些日子心情烦闷,借酒浇愁。”

      临之忍不住开口询问:“发生什么事了?”吴百通安顿好了赵镖头,叹了口气:“姑娘,前些日子王兄弟跟着大哥往澜州送东西。”临之“嗯”了一声,脑海之中想起了王二那矮个子笑嘻嘻的模样,又是追问:“他怎么了?”

      吴百通拉住缰绳,轻声对临之道:”本来大哥和我们约定三日就到,没想到这进城的路上。这王兄弟忽然摔下山道死了,姑娘,你说这事儿邪门不邪门儿?按说我们这兄弟是打小儿跟大哥走南闯北的,他绝不会失足落下山去。“

      吴百通叹了口气:”姑娘,咱们今儿这话,那是那说那了。你可别告诉人,我这大哥虽然重情重义,可也讲规矩。“临之点了点头:”我明白,那后来找到他尸首没有?“

      吴百通吸了一口旱烟:”荒山绝壁,上哪儿找去,赔了他家里人几两银子使唤也就是了。“说完,他猛然一扯缰绳,那马驹四蹄离地,飞也似的跑了起来。

      临之站在街角呆呆想着,没看见李剑舟从另一边匆匆跑了过来。他跑的急了,从额头到脖颈湿漉漉的一层汗,气还没喘,便抢先问道:”你去哪了?我从钱庄出来,揣着一包银子满街找人。我还以为你给拍花子①的拐去卖了,急的我了不得。我要找不着你,我这个家也用不着回去了。“
      李剑舟说话从来温柔和气,少有如此咄咄逼人时候。临之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看着看着,心头委屈再也压抑不住,真如洪水惊涛般滚滚涌出,忽然踮起脚来,轻轻将他抱住。

      李剑舟只觉四肢百骸一阵酥麻,不知道是就这样的好,还是赶快推开。此刻好似一颗心坠在蒸锅里,临之稍稍加了几根硬柴,便咕嘟嘟的冒出泡来,只听临之轻轻的说:“师哥还是对我好的。”

      李剑舟停了一会儿,用手抚了抚她的发梢:“好了,我不吓你了,咱们回去吧,逛了一天,你也累了。”临之仰起头来,闷声道:“我不吃饭了,回去躺一会儿,师哥别叫我。”

      李剑舟看见她肌肤上隐隐几道红痕,心中已然隐约明白,却不说破,只是道:“那我扶你回去吧。”临之摇了摇头,勉力一笑:“我们走吧。”

      两人回到客栈,已近天黑。临之进了房间躺下,取过菱花镜来照了照,但觉热辣虽消,红痕犹在。

      走下床榻,悄悄抹了药。心中又是一番胡思乱想,她心中只感烦闷,索性下床,拖着鞋子在房中到处乱走。

      忽然听到隔壁一阵诵经声遥遥传来,临之侧耳细听,道是: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①

      临之自小随卫青崖读书,却于佛法一脉知之甚少,只觉得这篇文辞之中隐隐有着大智大慧,但心中犹如坠了千金,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耐下心去又听: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①

      临之全然不懂其中“般若” “菩提”是什么意思,待听到“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一句,这才如有所悟。

      只是心中疑云丛生,要知道人生在世,酒色财物,人情世故,样样难以避免,究竟什么人才能做到“心无挂碍”?那可难上加难。

      她原本聪明,只是在这样大事上,却难免一窍不通。她想了一会儿,全无头绪。只听店伴在外扣门,临之让他进来,却见托盘上盛着一碗白粥,切了细细的鸡丝熬煮,米香中带着一丝微微的肉香。

      临之这一天真正吃过的东西却不多,此刻闻到食物香气,也觉饥肠辘辘,难以抑制。听那店仆道:“这是和你一起来的那位小哥托我送的。”

      临之心中说不出的温馨甜美,此刻也对这店仆展颜一笑。本来房中昏暗,需点蜡烛照明,此刻满室烛光掩映之下,倒让人觉得这一笑之中也多了些情致妩媚。他从来没多看这纤瘦姑娘一眼,此刻鬼使神差竟觉她容貌说不出的明艳美丽,竟盼着她跟自己多说几句。

      临之问道:“那他自己怎么没来呢?”那店仆应道:“他说有一件要紧的事,两天两夜都不能踏出房门一步,这几天的饭菜还要我去送给他吃呢。”

      临之感觉有些不对,忽然站了起来:“我看看他去。”谁料那店仆伸手拦住了临之:“客官不用着急,这位小哥特意嘱咐我了,谁也不见面。不过我看他气色不错,请放心就是。”

      第二日清早,李剑舟果真没出房门。临之几次想随那送饭的店仆去看,都被店仆挡了回去。临之独自一人走出店门,走到长街之外,买了些寿桃寿面。

      她心中一直在想寿礼的事,不意又遇到街边几个乞丐手举破碗前来乞食,这些乞丐个个身有残疾,不是断腿,便是盲眼,流脓结疤又没钱诊治,只能由他自己慢慢溃烂。

      临之心中一软,向怀中摸出钱袋,顾璎从来在银钱上极是节俭,不肯轻易花销。此番他兄妹二人一同出门,所给的银钱也不甚多。

      临之正在踌躇无计,只听得破风之声,嗖嗖两响。两枚铜钱飞向临之两侧肋骨。临之倏忽跃开,翻了两个筋斗。这一交手的功夫,临之已从腰间拔出剑柄,却又转念一想:“这些乞丐都很苦命,我只求退敌,却不能伤他们性命。”

      一念之中,剑刃出鞘,却又有三个乞丐蹂身而上,掌掌向临之手中钱袋袭来。临之左手握紧钱袋,右手刷刷还了两剑“疏影横斜”落梅剑法,法若其名。每一招都是从前人咏梅诗句中化来。
      殊如这一招“疏影横斜”讲究的是招招斜刺,出招时女子风姿绰约,男子潇洒端丽,犹如梅枝虬劲,傲立雪中。临之这一剑既出,那三个乞丐知道厉害,不与剑锋硬碰。

      各自抽身而退,从地上取了竹杖,三人口中均是念念有词。临之不知道这是什么功夫,但见他三人大哭大笑,手中竹杖招招紧逼,临之凝神对招,剑尖微动,向那三人连刺。

      剑光如水,连绵不绝,这是一式“零落成泥”三人也觉慌忙,竟将竹杖倒悬,竹杖点地,三人身法飞动,围着临之直转圈子,口中声音越来越大,犹如千万只蜜蜂在临之耳边纠纠缠缠,嗡嗡作响。

      临之呼了一口长气,知道长缠久斗下去,不能得胜。当即拿住一个乞丐手腕,连着向他腰下猛攻三招,这三招一气呵成,那乞丐躲闪不及,破衣更添了两个破洞,临之趁机向他手中一探,一根竹杖握在手中,她借着这竹杖之力向后飞跃,攀援上了墙头。

      众人只听一阵风动,临之手拿竹杖,笑盈盈的坐在屋瓦之上:“兵刃都在我手里啦,还比什么呢。”那三个乞丐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忽然听得远处传来一声长啸:“丢人现眼,还不快物归原主!”

      临之听这语音甚是耳熟,依稀便是昨日疯乞丐的音色。三个乞丐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将那钱袋抛给临之,拄着竹杖一瘸一拐的走了。

      临之这时才觉得后背一身细汗,轻轻从房顶跃了下来。心中又想起昨日那弹琵琶的女子,昨日听她奏乐怡情,气度不凡,只怕她能知道这群乞丐的来头。

      当即按照原路,走到酒楼之外。当即见到一辆朱轮华盖的马车停在酒楼之外,临之心中分明:“今日必然有贵客到来。”

      走到楼下,见那马车旁站着一人,正是昨日见过的昂沁。只是此刻他却不穿羊皮袄子,另打扮的似个富商。一见临之,禁不住喜动颜色:“姑娘,你也来啦。说起来昨天事出匆忙,还没好好的谢你呢。”

      临之见他虽穿的华美,但言语之中却很是平常,笑道:“用不着谢,我又没帮你什么。”

      昂沁伸出手来:“今天我跟几个师父到这儿来办事,他们嫌我吵闹,让我出来等着。现下姑娘你来啦,我陪你到里面坐坐去。”

      两人进到酒楼,昂沁原本不是澜州人士,对这里的风物人情更加不懂,但他待人接物,都是一以贯之的热情爽朗。临之虽只替他挡了一刀,可他心中早已认定这眼前的姑娘是个十足的好人,因而置办酒菜,毫不在意银钱。

      酒菜流水似的送到桌上,临之也不忙吃菜,只是小口小口的抿酒。他见临之举止大方洒脱,心中更是欢喜。两个人聊起凉州当地的风物,更是滔滔不绝,一见如故,便是如此。

      临之心中也好结交朋友,但她久听师姐说起江湖人心风波恶,不便吐露真实姓名。从师哥师姐的名字中各取一字,只说自己名叫卫璎,此次跟表哥一道来澜州游玩。

      昂沁心中不加疑惑,又问:“卫姑娘,你那武功不错,是你自己学的吗?”临之心头忽然戒备:“他干什么忽然问我武功?”心念一转:“这是我祖父教的。”昂沁是个实心人,全然不知道被临之诓过了。

      两个人又是吃菜,昂沁见她雪白脸颊隐隐露出酒意,知她不胜酒力,一只大手按住酒壶:“卫姑娘,你醉啦,快别喝酒。”临之盈盈一笑,晃晃酒杯:“我喝的不多,况且这酒甜丝丝的,一点也不烈。”临之向昂沁使了个眼色,悄声道:“你说我喝醉了,我却看得出那进门的公子是个姑娘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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