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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又是一年炎夏,袅袅寒气从冰鉴中逸散出来,却不足以解秦淮身上的烦躁,不过半个时辰,她已经频繁擦汗五六次了,外面的蝉鸣吵得秦淮心内愈加郁结。

      “擦汗。”秦淮捏着银针扎在绣绷上,吩咐道。

      一旁打扇的丫鬟用帕子细心的帮她擦拭掉额上的汗,劝慰道:“小姐且歇一歇罢,离老太爷寿辰还有些时日,这绣物也不急于一时。”

      秦淮放下绣绷,问:“几时了?”

      “未时三刻了。”

      丫鬟答完,又见秦淮靠在椅子上闭着眼叹气,似乎颇为头疼的样子,便道:“小姐今日尚未午睡,难免精神不继,不如小睡片刻?”

      秦淮睁开眼,点头:“也好,半个时辰后再叫我。”

      丫鬟道:“一刻钟前厨下送来消暑的饮子,小姐可要喝过再睡?”

      秦淮被这酷暑搅得没什么胃口,午饭也才小食了两口,闻言道:“你去取来。”

      丫鬟便去取了来,又从冰鉴里取了些许冰食与秦淮用了。

      秦淮胸中畅快了些,又问:“小花儿怎么还不回来?”

      “哪里有这么快,今天是五少爷和六少爷的武试,加上旁旁枝枝的诸多规矩,可不得好一会儿么?”丫鬟在旁边打着扇,笑道:“小姐莫不是心忧六少爷武试不中?”

      秦淮道:“他必然是不中的。”

      丫鬟掩嘴轻笑,没再多言。

      秦淮将碗搁下,起身用浸湿的帕子擦了擦脸,往内室走去。

      她合衣躺在床上,见丫鬟跟过来还要为她打扇,便道:“你不用管顾我了,先去歇着罢。”

      丫鬟应了声是,把扇子给秦淮留下,退了出去。

      秦淮抓着扇子扇了两扇,心里总有一股郁结之气消不下去,索性拿起枕边已读至一半的书,阅过两行字,不觉又是一叹。

      说起秦家,在柳州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武林世家 ,便连当地官府也得给几分薄面。

      秦家子弟莫不因秦姓自傲,秦淮就是秦家的一份子,可也恰恰因为她姓秦,才不得不蔽足深墙之内。

      秦淮在秦家,说不上受宠,也说不上不受宠。

      秦淮的母亲原是一落魄士族家的女子,名唤周念兰。

      十七年前,秦家大爷秦继武在外遭宵小之辈袭杀,伤重流落村野,被周念兰所救,衣不解带地照顾数日,终得好转。

      二人相处日久,秦继武感念周念兰救命之恩,便遂了周家父母之意迎娶了周念兰,后来秦继武归家,派人将周念兰接进了秦府,那时秦继武已纳了两位偏房,周家父母得知此事虽对秦继武有些微词,然而木已成舟,周家父母也别无它法,就这样,周念兰顺理成章的成了秦继武的四房。

      秦继武多惹风流,对后院之事素来是不管的,好在秦继武的元配章培芝通情达理,对下面这些妾室不仅毫无为难,反倒颇多照拂,自然而然地也就少了许多争斗,是而周念兰并未受多少委屈,只是她一贯体弱,怀着秦淮时又因救秦家大少爷秦漌失足落水,更是伤了身,生下秦淮后不久便撒手去了。

      章培芝感念周念兰救子之恩,待秦淮犹如亲女,事事关照,加上秦淮乃是秦家这一辈唯一的女孩,秦继武虽对她多不假以辞色,但秦家老太爷——秦淮的祖父秦盟对她却诸多偏爱,是而秦淮过得也不赖,不少吃不少缺,时不时还能多些零用添补,引得家中几位少爷艳羡得很。

      一年半前,秦盟带着秦继武往郴州参加韩家的老太爷寿宴,顺道给秦淮定下一桩婚事。

      据秦淮从章培芝处听来的消息,她那未曾谋面的未婚夫是韩家二房的嫡次子,年十七,比她大上一岁,名唤韩时奕,多的她便不晓得了,后来偶听下人闲聊,又知道韩时奕在江湖上颇有声名,人送外号沐风公子,说是为人温雅和善,交谈之间令人如沐春风。秦淮藏在廊后默默吐槽:“若是狂风,可就不太妙了。”

      丫鬟在旁听了偷笑。

      再过半年,韩时奕途经柳州,顺道拜访秦盟,章培芝便带着秦淮躲在厅后看了一眼,秦淮当时摇头道:“他虽是龙,奈何我绝不是可与之呈祥的凤。”

      章培芝刮她嘴,嗔骂道:“胡说八道。小小年纪,怎么偏爱说这些丧气话,把你配了他,是他的福气。”又叹了口气:“你这嘴啊,和你母亲肖似,不爱夸自个儿半句,总想着别人是金子,自个儿是沙砾。”

      秦淮笑笑没吭声,她可没这层意思。

      这一路算下来,按理说秦淮应是没什么可烦心的,可偏偏有一桩,搅扰了她五六年不得称心。

      秦家以武立志,凡秦家子弟到了年岁必然要习武,秦淮则不然。

      七岁之前,秦淮还常和几位哥哥、同岁的亲眷到学堂读书识字,过得七岁,男孩子们加了习武的功课,去了武场,秦淮却入绣楼学起了女红,只因秦家组训上写得明明白白:秦家武学,传儿不传女。

      秦淮自小受宠爱,又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常偷跑去武场偷学,被秦继武逮着后好一顿教训,禁足半月。

      秦淮不止一次猜测,若不是有章培芝说情,秦盟怜惜,秦继武绝对能把她打到半身不遂,那个人,看上去风流多情,可对膝下子女,犹是对她,心狠得紧。

      有了这一遭后,秦淮再不敢恃宠而娇、不把祖训放在眼里了,但这并不妨碍秦淮对习武的渴望,也更激起了秦淮心中的不甘,她偷偷找到一向对她有求必应的六哥秦沂,撒娇耍赖的求秦沂教习武艺。

      秦沂一开始是拒绝的,还把祖训搬出来把秦淮说教了一顿,奈何还是没抵住小妹的“糖衣蜜药”,妥协了。

      自那之后,秦淮上午读书,下午绣花,晚上便跑去找秦沂偷习些新把式,就这样过了一年有余,秦淮把秦沂会的全学了个遍,秦沂不会的,她左敲右打自己摸到些脉络自家练,虽走了不少弯路,可也得了点小成果。

      可终是不甘啊。

      秦淮合上书,看着窗外拂掠过的一枚叶影,把书放回原位,一只手臂枕在脑后,一只手扇着扇子,青丝落到嘴唇上,她嘟嘴吹了吹,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秦淮有一个江湖梦。

      这个梦的源头,不在每天摇头晃脑的诵读中,也不在一针一线的绣样里,这个梦来源于她偶然翻阅到并一眼钟情的一本无名散记里。

      那本散记没有出处,薄薄的一本,记载了五六个江湖上快意恩仇的小故事,直让秦淮看得胸中激荡,从此开启了她对江湖世界的好奇与向往。她时常想,和困在笼中的小鸟相比,自己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没有翅膀吧。

      每天都是那些来往熟眼,见到的也多是家长里短的琐事和耳提面命的“闺秀教导”。

      有时候,秦淮绣着花样儿,听到窗外的呼喝声,走到露台上看到顽皮的小男孩儿你推我搡的上树掏鸟蛋,或是偷了学堂先生的板子当武器打架,都觉得艳羡不已。

      哥哥们羡慕她无忧无虑不用日晒风吹的耐苦,她却艳羡哥哥们自由不受管束。

      叹哉,一时一时也,子非鱼,焉知鱼之不乐?

      朦朦忡忡之中,仿佛刚闭上眼,丫鬟便来叫起了。

      秦淮迷迷糊糊的从床上坐起来,眼看头一仰又要睡过去,丫鬟忙把她拉起来,道:“小姐,武试已经结束了,大爷和夫人都快回来了,王妈也会跟着回来,小姐快洗把脸醒醒神吧。”

      秦淮神色不耐的半掌撑着额头,任丫鬟拖拉着,心里犟着口气,不肯动。

      丫鬟只好亲手帮她拧了帕子擦脸。

      冰凉的棉帕触及脸庞,秦淮重重地哼了声气,接过帕子:“我自己来。”

      胡乱擦了把脸,丫鬟又重新给她梳了头发,整好衣裳,将床铺打点齐整。

      秦淮坐在凳子上,面对着手里的绣绷,烦闷之气又慢慢爬了上来,一针下去得比一针难,丫鬟好几次提醒她绣错了,她权当没听见。

      绣楼外渐渐起了喧哗声,秦淮索性将已经绣得不成样子的绣样丢到一旁,道:“你去看看小花儿回来没有。”

      丫鬟领命出去,刚出门就和一个小丫头撞了个满怀,她一手揪了小丫头的耳朵,训道:“慌慌张张做什么?若让三爷家那位夫人撞见,没做亏心事也要怀疑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小花儿笑嘻嘻道:“巧儿姐快松手,疼。我这不是思念小姐得紧,眼巴巴地赶着回来伺候么。”

      那被唤做巧儿姐的丫鬟松开手,笑道:“就你嘴甜!小姐刚还问你呢,快进去罢。”

      小花儿一蹦三跃的跑到秦淮跟前,喊道:“小姐,小花儿回来啦!”

      巧儿在后面道:“你小点儿声!”

      小花儿道:“不怕不怕,王妈被夫人派出去办差去了,大爷和夫人正在偏厅里训斥小六少爷呢,顾不上咱们小姐这里。”

      秦淮问道:“六哥怎么了?”

      小花儿道:“小六少爷被五少爷打得四处逃窜,一边跑一边喊救命,被大爷听了去,说小六少爷丢咱们府上的脸。”

      小花儿又道:“小姐,您的那位狂风公子今儿个也来啦,还带着一个小哥儿,好像是行走江湖时认的义兄。那小哥儿才叫俊,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狂风公子和他一比,完全没得比……”

      秦淮不耐烦听这些,摆手打断她:“说点有意思的。”

      小花儿挠挠头,颇为苦恼道:“这几年来一共也才办了两场武试,而且比来比去都一样,哪有什么有意思的啊。”

      她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道:“啊,对,今天成家派发了一道通缉令,通缉一个女飞贼,说是把他们家的秘药偷走啦,而且现在就藏在咱们柳州,要是捉到送往成家的话,赏银五千两黄金!五千两黄金,够我用两辈子都不定用得完呢。”

      秦淮笑着敲了小花儿一记,道:“五千两黄金是那么好拿的么?成家好歹也是武林三大世家之一,高手如林,当初还特意请韩家世祖出手设计了精妙的机关,那女飞贼能越过重重关卡偷走秘药并且全身而退,身手不可小觑。”

      小花儿俏皮的吐了吐舌头,道:“就我这小身板,别说女飞贼啦,就是巧儿姐我也捉不住呀,我就是羡慕,羡慕一下。”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卷压扁的纸,邀功道:“小姐您瞧,他们发了画像,我偷偷领了一张,这总算是一件有意思的事吧?”

      “嗯,勉强算吧,快去洗把脸。”秦淮笑着接过画像,打开看了一眼,愣了愣:“这个人……”

      小花儿从巧儿手里夺下帕子随便把脸上的汗抹掉,咋呼呼的问道:“小姐,这个人怎么啦?”

      秦淮又仔细看了一眼,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不像是个飞贼。”

      她把画像收起来,嘱咐巧儿:“今天武试,五哥既然过了,明天便要行冠礼,今晚必然会宴请宾客,我正好趁此机会松快些,再备些果子,连同晚饭一道送到房中。我午饭用得不多,今日胃口好,你照平时一倍的量来,记得口味要清淡些。”

      巧儿和小花儿领命而去,秦淮又将画像拿出来瞧了一眼,沉吟片刻,将桌子上杂乱的一应物什收拾齐整,出了绣楼。

      这个人,她曾见过,而且……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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