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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行军中言传身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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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章桓枝都在向王华传授例排兵布阵、埋锅造饭的经验。有些是以前皇甫敬教过他的,有些是他在兵书上见过,但是纸上得来,终不比章桓枝骑在马上,一路走遇见什么教什么来的明白深刻。
比如刚出了京城,章桓枝就告诉他,行军不可一味图快,尤其是开始,把力气都用光了,真到了该拼命的时候,反而没劲儿了。每日一到未时,就要带得用的人并向导探查地形,看有无可以安营之处。王华听他一说就明白了,说是安营,可不是搭几个帐篷就完了。到了驻扎之处,先要建营——扎营墙,立寨门,营墙外数十丈外的树木茅草都要砍伐光,以免敌人躲藏其中,将粮草屯于营地中心再用粮车围绕,然后才是搭帐篷,虽说现在离叛军还远,正该将士们把这安营的项技能操练起来。
这些就是经验之谈了,若是一个新手,必要吃几次亏才能摸索出来的。王华仔细听了记下,有不懂的就向章桓枝请教。章桓枝见他听得认真,也越发乐意教他。
“如果要放人出去打马草,每马军三人三马算一组,两人牵一马出去,一人留下照看剩下的两匹马,先传令让他们自己分好谁出去谁留下,这时候切记命人记数清楚,然后再依令而出。回来的时候,还要严查看人数对不对,如果少了人,看是自家逃走了还是被人抓捕了去,如果人数多了出来,就要当心夹带了细作,即便是人数对,也要核实出去和回来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还有啊,每一营建一茅厕,离得不能近,尤其要离伙房远,但是也不能太远,当心有人晚上出去解手找不着路,摸到别人营里的。你别笑,我年轻时候带兵真遇到这样的事,当时还以为敌人夜袭,闹出好大的动静。”
“是。这么说,到了夜里,等营门一闭,吃喝拉撒就都在里面了?”王华笑道。凭你什么人,跟当兵的在一块混久了也文雅不起来了。
“当然了。”章桓枝现在跟他说话也很随意。
一问一答,教学相长,虽是行军途中倒是不算难捱,一方面是因为现在正是早春,一天天暖和了,大军卯时时动身,未时休整,正是暖和的时候。再一个,这才是出征,章桓枝也不敢让士卒空着肚子上阵,因此上也不至于“载渴载饥”。
在外的王华尚且顺利,京城里郦君玉这边就有点棘手了。
自从偶然看见皇甫长华入了太后的慈庆宫,郦君玉就心知不妙。
刘捷的长女可是掌了多年凤印的人啊,哪怕现在死了,那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多年的心腹还在宫里,刘捷想探听什么消息想必还是比较方便的,说不定在自己之前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皇甫长华到了慈庆宫,看着只是太后身边多了个宫女,但谁知道是不是因为元熙对皇甫敬的态度有了什么变化?即使没有,皇甫长华能到慈庆宫,是谁的安排?她会不会找机会替她爹说好话求情,或者想办法求太后,求皇帝查当初她爹被俘投敌的事?
对此,刘捷会有什么准备?
其实不用等皇甫长华,郦君玉早就跟元熙提过了——他只是在元熙又一次发牢骚的时候轻轻说了句,臣怎么看皇甫敬不象被俘,倒象是有意投敌啊。
早在当初事一出来,梁鉴就说过报上来的消息未必可靠,因为皇甫敬没道理投降啊。元熙因此对他很是不满,觉得他是为孟士元的亲家开脱,再加还有人在一旁煽风点火,所以他根本听不进去。更要命的是,自从皇甫敬被俘,王昌对辽东的情况突然变得了如指掌起来,你说说这可怎么解释!自然是要把泄密算在他头上。
现在猛听郦君玉这么一说,元熙反而愣了一愣,就知道郦君玉这事故意说得反话。皇甫敬在云南呆了快有十年年,临时被调到辽东的,在此之前别说他,就是元熙自己也没想到会把他调过去,皇甫敬又怎么可能跟李朝私下里打什么交道呢。
事情过去了一年多,元熙也冷静了下来,能坐下来静静想想这件事了,梁鉴当时劝他的话,又回到了脑子里,“皇甫敬到了辽东不过半月的功夫,人只怕都未必认全了,对军政诸事岂能了如指掌?”
琢磨了一夜,元熙疑惑了,皇甫敬兵败到底是因还是果?且不说他能不能知道那么多细务,单说他一个堂堂总督,有必要在初来乍到,手下将领都不熟悉的时候亲自带人出战吗?
要是换在王华他们身上或许还说得过去,毕竟年轻,头脑一热就带着人冲上去了,但是皇甫敬是素有威名的老将了,如果不是有意投敌,他又是为什么要在这个最应该整顿内务、熟悉部下的时候,轻率地上阵迎敌了呢?再说,他早年镇守边关,那可是血里火里过来的,什么艰难没经历过,怎么至于刚刚被俘就投降,这事儿是否有误传?
元熙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这里面或许有问题,自己说不定是被谁利用,给人家当枪使了。
那边元熙态度有所松动,这边太后也因为皇甫长华的绣活好留意到了她,叫来一看,端庄有礼、落落大方,哪怕是慈庆宫的宫女——已是宫中最出挑的了——那也是小户人家的姑娘,两相对比,自然还是曾为总督府小姐的皇甫长华举止娴静、谈吐文雅,太后一见就觉得喜欢,留在身边。元熙是常去给太后请安的,突然见着这么个眼生的人,少不得要问一问,得知是皇甫敬的女儿,心想反正一个小女娃家,谅她也翻不了天,武则天都能把撺掇高宗废了她的上官仪的孙女弄到身边做女官,难道自己心胸还不如一个妇人?
不是他心胸宽广,只不过是想开了而已,要不怎么之前一说到皇甫敬就破口大骂的呢。
刘捷得知皇甫长华入了慈庆宫,不免有点心慌了。平心而论,刘捷真没想败坏了女婿的江山的,尤其那时候他女儿还是皇后,日后这锦绣江山多半是要传到他外孙手上的,为了他女儿外孙,为了他刘家的长久富贵,刘捷也是希望国家长治久安的。
不过希望是一回事,怎么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孟士元挑了皇甫少华做女婿,刘捷认为这是重重地打了他一耳光,可恨孟士元是元熙的授业师傅,此时又丁忧回乡,一时倒不好下手,只好对皇甫敬不客气了。
他和乌必凯本来就是熟人,悄悄让人透露了个信,包括皇甫敬的履历性格,带兵习惯,作战风格,目的就是让他打个败仗丢个人,从此以后元熙不待见他了,仕途到此为止,孟士元千挑万选为女儿找了这么个婆家,后悔去吧。当然,作为资深政客,刘捷清楚通敌的严重性,因此一方面谨慎挑选接头的人选,另一方面,信写得也很隐晦,打得是向乌必凯炫耀国朝这边兵强将勇,希望他趁早见好就收的旗号。
就像刘捷熟悉乌必凯一样,乌必凯也熟悉他,深知刘捷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但凡得罪过他,十年八年都要记在心里,哪怕自损八百呢,都要给报复回去,说不定就是皇甫敬什么时候跟他不对付了,他这是想利用自己打击政敌呢。尽管如此,得了信,并不轻易就相信他,而是着人细心探查。乌必凯之所以能在辽东连克数城,很大程度上也是得益于他在辽东的军政各处,都安插了类似于锦衣卫这样的探子细作,更有辽东镇守太监邱宁投靠了李朝,因此很快就打听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邱宁早就投靠乌必凯了,见来了皇甫敬个厉害角色,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私底和乌必凯联络好,假传圣旨逼着皇甫敬仓促之间亲自带兵出战,他自己临阵倒戈。
皇甫敬刚到辽东没几天,手下兵丁多有不认识他的,两军一交锋,邱宁暗中令人大喊“皇甫大人被俘了!”齐军人心大乱,多少人抬头想看看是怎么回事,战场上哪容得你分心,就这一愣神的功夫,就被人杀了一大片。
常言道一将无能累死千军,这回终于见着个千军无能累死一将的。
乌必凯在李朝可以说是呼风唤雨的人物,极是自负,见皇甫敬跟自己交手一触即溃,觉得他也不过尔尔,但是既然都说他是个人物,那么过来给我当个左膀右臂吧。即使他不干,也要让齐国皇帝以为他降了对手治他家人的罪,断了他的念想,让齐国皇帝从此对将领疑神疑鬼,让齐国将领皇帝熙离心离德。
他安插的奸细还在大齐,这时候就派上了大用场,言之凿凿地指证皇甫敬投降,刘捷也于其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说实在话,刘捷在皇甫敬这件事上,不安好心是真的,但要说是他导致了皇甫敬战败,那也是冤枉他。但是大战当前私通敌将,你说你没别的,只是熟人间相互问候,谁信!里通外国是什么样的罪,更别说还有后面的事了。
之前,刘捷没担心过这个,那是因为他以为皇甫家已经败的透透的了,不会有人为他翻案,可没想到皇甫长华怎么就进了慈庆宫!万一她得了太后的喜爱,求太后查他爹兵败的事,太后跟皇帝还不就是一句话。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刘捷心知如果要查,元熙肯定会交给锦衣卫来查。锦衣卫是天子绝对心腹,刘捷如果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最好不要随便插手。
怎么办?他手上犯的事多了去了,从收受贿赂到结党营私,从栽赃政敌到卖官鬻爵,从欺男霸女到强占田地就没有他不做的,之所以从来不当回事,不过是因为这些别人大多也都做过,不过是做的没他多,程度没他严重罢了。法不责众,他又是皇帝的岳父,没人敢来查他而已。
这次又不一样了,通敌往大里说,那是抄家灭族的重罪。为了自保,刘捷并不在乎杀个人,灭个口什么的,但是心里依旧不安。唐文浩人在辽东,以他的精明,难保不会看出皇甫敬败的蹊跷,信现在是在乌必凯手里,他会不会以此来要挟自己?刘捷就是再有手段,对上乌必凯也是个没办法。
怎么办?思来想去,刘捷决定用别的事把元熙的注意力引开去。正好,皇甫敬的儿子不是在官兵捉拿他的时候逃跑了了嘛,于国家可谓是不忠——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只不过是捉拿,你跑什么跑——于其母可谓是不孝,由子观父,教出这样不忠不孝的儿子,可以想见皇甫敬的为人了吧,皇帝你还管他干什么。
当然,刘捷不会傻到跑到元熙面前去说这些话,而把人找出来,往他面前一放,才是最好的效果。为此,刘捷派出了最得力的心腹。
找人的同时,刘捷一边还在查人。差的不是别的,恰恰就是王华。所谓的歪打正着不过如此。
刘捷一开始查王华,真没想到他和皇甫少华之间还有什么关系,纯粹就是觉得奇怪。
寒门如果是出个进士甚至出个状元难得归难得,倒不是不可思议的事,毕竟只要有本书,凭借勤奋、悟性等天赋还是可以在最初的时候崭露头角的,锥子尖一旦露出来,让人注意到了,就有人提供一应的读书条件,这也是一种投资不是。刘捷见的多了,不但见多了,他自己也做过。
但是习武就不一样了,这又不是随便一个屠夫铁匠都能成为不世出名将的秦汉三国,想习武?好,首先你得有趁手的兵器吧,这个可不便宜。第二,你得有师傅在旁指点吧,不然不但练不成,反要伤了身子。
但更重要的是马,王华弓马娴熟,可见也是常骑马的人,寻常人家不会费那个闲钱来养马玩,哪怕京城的公侯世家,家里养的马多数也是虚应故事,马种也不好,也不好好驯,骑着玩玩还行,跟武科考试用的马根本没法比,因此好些武生员吃亏在这上面。见惯了温顺的坐骑,猛的骑上军营里拉来的烈马,人不适应,马,也不适应——没见过这样犹豫墨迹的人——当场尥蹶子,掀翻了几个人。但是王华就没有这些问题,以刘捷这个出身武勋世家的人来看,都不用他张弓搭箭,只看上马下马的动作,就知道他是自幼经细心指点又常年练习的。而且王华其他的表现也是游刃有余,胸有成竹。
刘捷火速了解到他家里情况。即使富有,也不过是当地的富翁,比不过京城世家,刘捷直觉其中有不对的地方。
锦衣卫做事自然是滴水不漏,所以刘捷除了查到王家和锦衣卫里的某人有拐弯抹角的关系,并没查出什么不妥的,王华武艺好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刘捷没敢把这件事往锦衣卫上牵扯,先放下了。
然后吹台山被招安,刘奎璧虽没回京,父子俩通通信还是很方便的。信里刘捷顺便提了一笔,刘奎璧立刻就想到了一个人,不错,就是他的仇人皇甫少华。刘捷信上不过是含糊的一笔带过,怎奈刘奎璧一直以为自己近年诸多不顺利,都是因皇甫少华而起,恨他恨得刻骨铭心。人要是爱极一个人的时候,自然是朝思暮想,但凡有个什么都能想到他,恨极一个人差不多也是这样,听说王华武艺高强,文采斐然,又是未及弱冠的年纪,瞬间就联想到不知所踪皇甫少华,信里不但详细写了皇甫少华的相貌,而且还写到了他左肘上方两寸处有一道伤。
早年两家大人没有撕破脸,他二人都在昆明,年纪相仿,即使为了做给人看也时不时混在一起。他俩到了一块能玩什么呀,刘奎璧不喜欢文绉绉的吟诗作对,两人年纪都小,皇甫敬管的又严,也不能吃酒赌牌、眠花宿柳什么的,好在两人武艺都不错,见了面少不得切磋切磋,于是刘奎璧连皇甫少华左臂上有一道伤都知道了。
刘捷接到信,心里也是半信半疑,不过还是立刻使人传话——顾国才送给王华的小厮真有一个是刘家的,本来的目的是做“疑兵”,没想到果真派上用场了——悄悄问了一句王华左臂是否有伤,得到肯定的回答,刘捷心中狂笑三声,哈哈哈哈,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更妙的是,王华本来因来迟了赶不上会试的,是郦君玉说了话才给他报上的,这样一来不但孟士元,就连郦君玉甚至梁鉴,都可以轻轻松松拖下水了。
当然不能就这样直通通报给元熙,不能让皇帝感觉到自己私下查他的大臣,所以刘捷小费了一番功夫,找着一个皇甫家的旧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