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缘·归路晚清风》杏花风小

135、受阃命决定招安

　　“相公近来忙得很，看你脸色都有些苍白了，要不要跟夫人说一声，晚上给你炖点滋补的汤粥？”听槐轩里，荣发殷勤地拧了温手巾给郦君玉擦脸。

　　“在宫门外看见你，我就知道有话要说。说罢，用不着这样子。”郦君玉拿过手巾，自己擦完脸，扔到水盆里。

　　“今天小的遇上周家的管家，听他说了一耳朵……”荣发停下来，看了看郦君玉的脸色。郦君玉不动声色，荣发只好接着往下说：“他说他家老爷还想等等看京里是个什么安排，可他手下那些人觉得朝廷不待见他们，急着想回南边去，他家老爷十分为难。”

　　“他给你多少钱，这么替他说话。你给我从实招来！”郦君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

　　“都在这儿了，”荣发嘿嘿笑着，狗腿地拿出一个荷包：“全这在儿了，小的连打开都没敢打开过。我不想要，只是怕拉拉扯扯的，本来没什么反而让人注意了，不然我一会儿还给他去。”

　　郦君玉接过来掂了掂，扔还给他：“不算过分，你就拿着吧。下不为例，拿人的手短，你就只好为他们说话了。”

　　“我才不是为他们呢，我是担心你。听周家人的意思皇帝不想给他们官做，又不肯放他们走，我是怕你夹在中间，两面都落不着好。”荣发担忧道。

　　“哦？担心我？那你说说看我该怎么办？”

　　“这……我哪知道啊。”

　　“当初他们当初在海上钻空子赚的盆满钵满，朝廷没准备追究，要知道此事可是有违祖制的。让他明天过来，我跟他说说。”

　　即使周兴铁了心以后就跟着朝廷混了，招安的事也不是他和郦君玉三言两语就能敲定的。

　　从周兴的角度来说，此事不但涉及他本人的身家性命，更关系到他手下上千兄弟日后的生活，如果处理不好，洪大柱就是先例。算他洪大柱运气好，没造成什么后果，加上当时急需要吹台山的人马去李朝，朝廷没有继续追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去了，换做是自己身上，周兴不敢说有没有这么好的命。

　　哪怕只是为了让手下兄弟心服口服，周兴也得讨价还价，咬死了给他们安排的官职至少不能比吹台山差。

　　郦君玉对此倒没觉得他这是狮子大开口，他手里的筹码比起韦勇达当时可是值钱多了，造船花钱，水军难练，周兴手里的战船、水兵正是朝廷急需的，这是他跟朝 廷要价的王牌。但是元熙也不知是被什么迷了心窍，打死不肯坐下来好好商量，就一句话，归顺就老老实实听话，还想挑三拣四地拿乔，门都没有。

　　如果周兴知道皇帝是这样的态度，非得气得吐血不可。梁鉴等人也觉得不能拿周兴和韦勇达相提并论——人家既没有和官兵对打，也没有占山为王，如果待遇反不如吹台山，岂不是让人觉得柿子要捡软的捏，以后就是想归顺，也先得多占点地盘再和官府谈判。

　　郦君玉只好一边稳住周兴，一边想办法劝元熙。

　　反正没有海战急着用兵，元熙态度强硬，看样子是想拖下去，拖到周兴不得不答应朝廷的条件。元熙能拖，周兴可拖延不起，千数号人何去何从，他得尽快给手下一个明确的答案。

　　周兴无比庆幸和郦君玉做了邻居，比起神出鬼没的锦衣卫，郦君玉无疑更适合为自己求情为自己说话。嗯，听说他的夫人新近病了，正好让云卿上门探望，顺便看能不能探探朝 廷的口风。

　　张云卿说白了就是心病，吃药调养了一段时间，最主要的是眼见有洗手上岸过太平日子的希望，近来倒是比原先健康了许多，虽说仍是弱柳扶风的样子，但脸上渐渐有了血色，之前连床都下不了，现在都能去别人家探望病人了。

　　即使只是为了自己的心愿，张云卿也想知道朝廷对周兴他们是个什么态度，便拐着弯问郦君玉忙什么，“郦大人医术高明，您这病，想来也是药到病除。不知能否让我看看方子，因我这两年身子不好，家里倒是备了些难得的药材。”

　　“不过是风寒发热，最普通的药就够了，我家相公说的，小病小痛就用贵重药材，等有了大病再吃就不管用了。”梁素华笑道。

　　这笑容落在张云卿眼里，七分甜蜜还有三分的炫耀，“倒真是这样。还是郦大人懂得多。您病着，要是郦大人能在家里看顾你，想必就好得更快了。”

　　“他衙门里正忙着呢，哪能为我就丢下差事不管。”

　　张云卿心头一跳，“我听说大军不是都要班师了吗，郦大人竟然还忙得紧？”

　　梁素华瞟她一眼，淡淡道：“他在外面忙什么我不管，我只帮他把后院打理好，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就行了。说起来，我这次生病，已经让他费了不少心，耽误了不少功夫了。”

　　仿佛觉得梁素华意有所指，张云卿摇了摇头，回家再慢慢想吧。人家病着你问三问四地，未免太不识趣了，便起身推说不打扰梁素华养病，告辞回去了。

　　夫人路线走不通，于是才有了见他荣发这一出。

　　“过两天你让他来见我。”郦君玉对荣发道。

　　郦君玉争取了这么长时间，总算把元熙说动，按照当初吹台山的品级安排周兴等人，至于周兴还会不会狮子大开口，咬定之前提出的条件，就看这两天枕头风的效果怎么样了。

　　张云卿回到家里，闷闷不乐地坐着，周兴一颗心都放在她身上，立刻就发现了，忙问：“怎么，在梁府受气了？她们给你难看了？”如果是这样，那这安不招也罢。

　　“怎么会呢，郦夫人大家闺秀，待人再亲切没有的。”张云卿柔柔地说道。

　　“她算什么大家闺秀呢，要不是运气好……反正，谁也比不上你。”周兴揽着她的香肩笑道。

　　“你对我这样好，我只觉得越发对不住你了。”说着滴下泪来。

　　周兴吓了一大跳，扶着她的肩膀，和她面对坐了，给她拭泪，“她们跟你说什么了？你别理会别人说的话啊，你只要好好的就是对得住我了。”

　　“不是，”张云卿忙摇头，随着她的动作，又摇下一串眼泪来：“是我看郦夫人那样，当家理事主持中馈，才是贤内助的样子，我，我只会拖累你。”

　　“谁说的，这些日子我不在，家里不是全靠你，你不是也把家管得好好的嘛。”

　　“可是这样的日子能过几天呢，等到了海上……老天既然让我遇见你，何不给我一个好身子。”张云卿到底还虚弱，又哭又说，不禁气喘吁吁起来。

　　“罢罢罢，谁说咱们还得再回海上，朝廷不是想招安吗，我正和他们说这事，你别担心，就算要咱们上岸，也得给个好听的官职，总不能让你见了阿猫阿狗的娘子都低头不是。”周兴把她搂在怀里，放柔了声音哄道。

　　“你别为了我就胡乱答应朝廷啊。”张云卿帕子按在脸上，呜呜地哭道：“我知道还是海上日子自在，你别为了我一个人，就放下好不容易才打下的局面，也别勉强弟兄们跟着你一块儿受约束。”

　　“好了好了，你说的我都明白。咱们在海上是什么样子你也知道，要是还能站得住脚，我又何必跟官府打交道。招安可不是因为你一个人。”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张云卿抬起一双泪汪汪的杏眼，含情带笑地看着周兴。

　　“本来就生得花容月貌，偏偏还这么乖巧懂事，怎么能让人不想可劲的疼。”话没说完，便轻车熟路地噙着樱唇将人放倒在床上了。

　　一番恣意胡为之后，周兴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张云卿却在黑暗里，伴着他的鼻息睁开了眼睛。

　　她生来坎坷，本是书香门第的女儿，只因家道败落，小小年纪就给人买了去，当做扬州瘦马教着养着，直到遇见周兴，她如同飘蓬一般的命运才算生了根。

　　年少时，张云卿无数次梦想着能有一位翩翩绝世佳公子能救自己于水火之中，从此两人双宿双飞，甜美恩爱过完一生。后来周兴出现了，她的愿望实现了一半，爱吗？张云卿扪心自问，也许是爱他的吧，至少是感激。周兴尽其所有给了她他所能给的一切，无论是锦衣玉食还是柔情蜜意，所以她也尽力给周兴他想要的温柔，但张云卿知道，她的心还在，还没有交托给任何一个人。

　　直到那一天，翻江倒海的风暴刚刚平息，她病卧在纱帐之中，因帐内帐外明暗的关系，她终于见到了那个绝世无双的少年郎。当他微凉的指尖落在自己腕上，当听到他那清润的声音，张云卿明白，自己梦里的那个翩翩公子终于出现了。

　　只可惜他来的晚了！

　　忍不住一次一次地去梁府，那是他的家，是他住的地方，有他的痕迹，虽然张云卿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她是因为那个人。官匪之隔仿佛天堑，她只能在心里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她是再受不了海上的漂泊，才劝周兴接受朝廷的招安的。

　　是啊，即使身世飘零，她却是一天穷苦日子都没有过过的。瓶子里的鲜花盘子里的鲜果，时下最新衣裳样式，对她这样的人来说，已经足够有诱惑了吧。

　　昏暗中，张云卿看着帐子顶上绣的并蒂莲花苦笑，是，就让他们觉得自己是一个无情无义，自私自利，只知自己享乐的人好了。

　　两天后，周兴坐在郦君玉的书房，这次两人算得上是开诚布公了，周兴仍然强调就凭他手里的战船，训练有素直接就能拉到战场上的手下，还有他们在为齐军立下的功劳，怎么说也不能比吹台山差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皇帝他不讲道理你又能拿他怎么办！？“吹台山可没出海，要知道太祖皇帝可是下了片板不得下海的禁令的，陛下为了你们违背祖制，能给你们和吹台山差不多的官位，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即使没在官场是待过，一听到违背祖制这四个字，周兴也知道这是皇帝最终的决定，再争下去不但落不着好，还可能把皇帝惹怒了。又想郦君玉刚才说朝廷给他们的官位和吹台山差不多，勉勉强强也能接受了。心想得亏韦勇达战死了，不然日后要是见着了，手下这些弟兄绝对服气不了。

　　其实有张云卿一场哭，周兴招安已是召定了，即使朝廷给出的待遇再苛刻一点，他多半也是要接受的。

　　更何况郦君玉还加了一句：“吹台山当日之事你应该知道的，只留了不到两成人，其他都遣散了。你这里，朝廷可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哦。”

　　这也是周兴发愁的一件事，如果非要他遣散手下，哪怕是让他留八百散两百，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让谁走呢，他们没有丢下自己投靠杨端本或者丁峤，他周兴就能为了做官，随随便便甩开他们的吗？

　　哪怕官阶品级可以让一让，这一点上，周兴是准备力争到底的，之所以前面一直没提，也不过是想以退为进，留作后手——我都不跟你争官职大小了，你还不让我留几个人？

　　好了，不用争了。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