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03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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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颜砂得知那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在哼歌浇花。
大片水珠喷洒在兰花娇嫩的花瓣上，映在太阳下仿佛透亮的彩色宝石，颜砂踩着拖鞋随手又浇了两下，这才发现旁边放着个水晶营养液瓶。
“公爵说这花需要一天浇两次水，营养液和水的配比是……”魏铭臣看见颜砂撅起嘴巴，似乎无声笑了笑，他道，“算了，你看着浇吧。”
“我刚才有放营养液吗？”颜砂伸出手弹了弹花瓣，又立刻自问自答，“哦，原来没放啊。”
于是颜砂随手滴了两滴进去。
等忙完这一切，他伸了个懒腰，绵软的拖鞋踩在厚实地毯上仿佛踩在云端，他坐在露台的躺椅上俯瞰自家庭院里盛放的大片玫瑰，又看了看自己养活在花盆里半死不活的兰花。
最终还是不得不承认，魏铭臣在养花方面比他擅长多了。
“还是怪你不争气啊，娇气鬼。”颜砂撇了撇嘴，扭头走进卧室开始泡澡，顺便想着今天要
做点什么。
从段家搬出去之后已经四年了，毕业后，颜砂却感觉生活越来越无聊。
尤其是在魏铭臣深受皇族赏识后，仿佛有忙不完的事情。
缩在家里的颜砂除了每晚跟对方腻在一起，早晨总是揉着惺忪睡眼，大打哈欠。
而那时，床边的魏铭臣早已穿着整齐，他从抽屉里拿出腕表，然后默不作声的戴在手上。
察觉到床上颜砂的嘤咛，魏铭臣俯身摸了摸他的脸颊，语气蓦地放缓，“吵醒你了？”
“没，毕竟你要负责赚钱养家嘛，我原谅你了，”颜砂嘀咕着，“不过你每天都戴着这个去工作，那些贵族啊公爵啊不会说什么嘛？”
颜砂忍不住瞥了瞥对方白皙腕骨上，那有些老旧的黑色腕表。
那是在他们刚搬出段家，某天逛街时颜砂送给魏铭臣的礼物。
这几年下来，他们的家从底层公寓变成了独栋小洋楼，还带一片花园和露台，而腕表柜也变成了专门占据半面墙的复古实木柜，里面各式名贵腕表闪闪发光——多来自其他贵族赠送。
但每天魏铭臣打开抽屉，他永远会挑选中间有些褪色——甚至边缘磨掉漆的黑色腕表。
“还能用吗？”颜砂忍不住问。
“只要按时上弦就好，别担心这些小事，”有人摸了摸他的脸颊，指尖微热，“时间还早，继续睡吧。”
那转身离去的身影却仿佛带着一股肃杀，像是要走入深深的黑暗。
颜砂抓紧了被子，他忍不住道：“……魏铭臣你等等。”
四年过去，魏铭臣长高了，放在人群里仿佛鹤立鸡群。别人像稻谷壳，少年却像颗粒饱满的白米粒，却比之前更加沉默内敛，鸦黑长睫似是没睡醒般懒散的垂着，掩盖所有情绪。
但只要颜砂开口叫他，魏铭臣却立刻顿住脚步，一如往常的凝视着他。
仿佛还是军校时期，颜砂出门前在后面拽着鞋跟提鞋的时候，总会焦急的一边摘掉帽子擦汗一边喊魏铭臣你等等呀。
而走在前面的魏铭臣则立刻停下脚步，等着颜砂欢天喜地的追过来，不等伸手，颜砂已经环住他的胳膊，却朝他吐舌头道我们比赛谁先到。
接着颜砂立刻冲刺，在前面大呼小叫一顿猛跑，制服下摆像被风兜的很鼓的床单。
等魏铭臣来到学校门口，颜砂则笑嘻嘻的搂住他的肩膀，声音欢快异常：“你又输了魏铭臣，快毕业啦，下个房子我想要带花园的……”
而现在，他们真的毕业了。
颜砂开玩笑说不想去工作，结果魏铭臣就真的放他在家，然后自己在外打拼。
“怎么了？”门口的魏铭臣似乎迅速反应过来，他看了眼餐厅的方向，“早饭我已经做好了，你吃的时候如果凉了就加热一下，记得饭后过一段时间再吃水果，如果从冰箱里拿出来太凉也要晾一会……”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缩在软乎被子里的颜砂做两个捂耳朵的手势，“工作加油哦。”
“好，”魏铭臣说，“不过你真的想说这个么？”
颜砂抿抿嘴巴，这才忍不住嘿嘿直笑，“好好工作……然后早点回来陪我玩。”
“对了，如果你在工作上有遇到很好的朋友的话，”颜砂最后高声嚷道，“把他带到家里来也无所谓哦！白天你出去的时候我一个人实在太无聊了……”
脱了衣服泡在浴缸里，颜砂自由的伸开手臂，
他感受着热水流淌，他们现在的浴缸甚至比段家的还大。
总觉得空落落的。
房间是很大没错啦，还有他梦想着的花园……即使之前做梦也梦不到这么美好的场景吧？
但颜砂还是把头埋进了水里，只露出鼻尖和眼睛。他伸出手，把水面上桥桥送的小黄鸭推来推去，还模仿着嘎嘎嘎的声音。
“对了，桥桥！”颜砂猛地探出头，满脸喜意，“桥桥那小屁孩现在在做什么呢？最近都不给我写信了？”
他来不及擦头发就跑出门，自从换新家过去快一年，也该收到那孩子的信了……
但看到门口来人的样貌时候，颜砂立刻狠狠皱眉。
“你来干什么，”对方居然还装模作样的欣赏着他花园里的花，颜砂立刻嫌恶的挥手，“去去去，恶灵退散。”
“是我梦想中的房子呢，”神明摘下墨镜，他仰头赞叹道，“看不出来你还蛮有眼光的。”
颜砂：“……呵呵。”
那双浅金色的眼眸盛放着陶醉般的光芒，却凝视着他，“身为主人，难道不应该邀请我进去参观吗？”
“不、可、以，”颜砂立刻避开视线，“你没屁放的话就滚吧。”
“我只是想和你聊聊。”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
“怎么说呢，从第一次见面，你就好像很讨厌我，”年轻神明却不恼，反而好奇的盯着他笑，天真烂漫的样子，“这种情况并不多见，我可以问一句原因吗？”
“也不是讨厌……”颜砂皱皱眉，不应该存在自己讨厌自己的情况吧，但偏偏他是个例外，“好吧，就是讨厌，我说的够明白了吗，麻烦你消失吧。”
真奇怪，按理说游戏结束已经四年了，没成功攻略段司景，曾经的他应该退游重试才对啊，跑过来纠缠别人干什么。
心里突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颜砂突然皱眉道：“喂，你不会是那种自己不好过，就让别人都不好过的人吧？”
对方笑而不语，却突然道：“你既然讨厌我，那我要跟你说完接下来的事情……你岂不会更加讨厌我？”
“除了段司景以外，段家都死绝了，”那位神明语气已经是掩饰不住的兴奋，“现在有兴趣和我聊聊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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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到了街边的一家咖啡厅，两人却不约而同点了热可可。
“哇哦，我们连口味也相同呢，这么巧。”
神明夸张的吐了吐舌头，他摘下帽子，随手丢在一旁。仓银色的发丝很引人注目，少年却像是习以为常。他晃悠着双腿，拿起巧克力吹着热气，直到厚重的墨镜表面也蒸腾起白雾。
“就是这一点不好，”对方小声抱怨着，“摘了眼镜引人注目，但不摘眼镜又很麻烦。”
“你把眼珠抠下来就不麻烦了。”颜砂冷冷道。
“哎哟，怎么就生气了，我以为我们各方面都很像，甚至可以当朋友的……”对方嬉皮笑脸的冲他伸手，似乎想亲昵的摸摸他的脸。
颜砂立刻伸手去挡，面前的一幕诡异的如同照镜子，却让他如吞苍蝇。
“谁要跟你当朋友。”
“不当就算咯。”
少年像是满不在乎，他撑着下巴凝视着窗外来往的人群，弯起的嘴角从没放下来过。
这是曾经的他……看上去却越来越欠揍。
捏紧咖啡杯，片刻，颜砂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道，“喂，你刚才在开玩笑吧。”
“你指的是段司景的事情？我虽然很爱开玩笑啦，”少年轻声道，“但是在这件事上，我没有骗你哦。而且咱们是最早知道这件事的人，段家人的尸体现在甚至还躺在你曾经住的二层洋楼里，你想去看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不用了。”颜砂突然打断道。
他再抬眼时，眸色很冷，却像是重新抓回了主动权，“死了又怎么样，我跟他们也没那么熟，如果你想看我伤心欲绝，那你可是找错人了。”
“我没那么喜欢段司景，对段家也没什么感觉。硬要说的话更像是邻居，如果你邻居死了，你会掉一滴眼泪吗？我想大概率不会吧，”颜砂哼笑一声，“我还以为你会说什么惊天秘密，没想到就这。”
颜砂拿起热可可，一口气咽下滚烫的饮料，重重的把杯子仍回桌上。他仿佛一无所觉的摸了摸嘴巴。
“还有什么屁要放？”颜砂睨着对方，“没屁放我就走了。”
而对面的神明第一次露出有些错愕的表情，看着颜砂居然像是准备起身离开的样子，他才忍不住唤道：“等等！”
“如果我告诉你，是我命令他们自杀的呢。”
此时的神明很满意颜砂错愕的表情，他又恢复了游刃有余的笑容，甚至还亲昵的挥手让服务生来给颜砂续杯。
“我是没想到再待在游戏里还有惊喜。虽然攻略没成功，但看见修斯那个胆小鬼成了陛下，段司景那个熊孩子也当了什么指挥官，这个游戏给我的惊喜不少，但我唯一无法原谅的，就是你。”
对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对了，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吧。”
“这个世界是个游戏，而你们都是游戏里的人物。如果我把这个世界全毁了，我一样可以重头再来……但是降落在你们身上的事情，却永远无法改变了。”
“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一家？”颜砂盯着桌子上的咖啡杯，“根本没有任何收益不是吗？”
“确实没有收益，但是我开心了啊，”少年笑着眯起眼睛，他挪着椅子突然凑到颜砂旁边，声音很小声，“其实我也很讨厌你，从第一次就讨厌，明明是个炮灰角色，却这么碍事。但后来我更讨厌段司景，因为你给他的那个吻，导致我没法攻略他……反正注定无法通关游戏，那干脆所有人都别好过。”
“那如果我说这其实不是游戏，而我也不是炮灰npc呢？”颜砂突然侧过头，他一字一句道：“如果我说那些攻略的男主们，那些努力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包括段司景的父母，他们全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呢……”
神明哈哈大笑，他摘下墨镜，细嫩而白皙的指尖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他笑着说你在说什么啊，程序出问题了吗。
而颜砂则默不作声的看着。
虽然是同一个人，但顶着两张不一样的脸。
但内核却是同样的腐烂恶臭。
“什么？”
“颜砂，我发现你性格可真他妈恶心。”
说着，颜砂手中的餐刀已经重重的戳进了对方毫无防备的眼眶。
……
而走进洋楼的时候，颜砂在微微颤抖。
如果说，看到不远处段父段母并排而坐倒在餐桌旁，他还能忍，但看到倒在血泊里的段桥，他则完全忍不了。
桥桥手里还捏着什么，攥的很紧。
颜砂蹲下，费劲的掰开桥桥攥紧的手指，却发现是他们新家的地址，是他最后寄来的信。
“桥桥，到时候要来我的新家看啊，”颜砂在信里写道，“比你家还好看呢，这是地址，要记得寄信过来。”
颜砂忍不住轻轻捧起男孩的脸，出乎他意料的是，段桥脸上没有任何泪痕，甚至鼻涕也没流。
直到最后，男孩都保持着怒目圆睁的姿态，像是要抗争到最后一刻。
“哥哥，我跟你拉过勾了，”有人笑着咧着嘴巴，“我已经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大孩子啦，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轻易的哭。”
那个神明说，他在最后命令段桥自杀——曾经想留段桥一命。
“但是呢，他父母都死了，而且又死在他面前，这孩子长大了绝对会有心理问题吧，”神明小口喝着拿铁，朝他皱着鼻子吐槽，“反正游戏嘛，读档再来就好了，所以干脆让他也自杀了。”
颜砂沉默的起身，手里鲜血淋漓，他却毫不在意……直到他看到那封信，笔滚在一旁，信上很多复杂的字还用了拼音。
颜砂闭了闭眼，他仿佛能看见坐在书桌前的段桥是怎么咬着笔头，又怎么用笔帽戳戳太阳穴，才绞尽脑汁却又欣喜异常的写下这封信。
颜颜哥哥，我不该拖这么久才回信。
最近爸爸妈妈总是愁眉不展，他们说皇位可能要换人了，但我想皇位不就是把椅子吗，总会换人的啊，我不懂，但爸妈很焦急，所以我不好意思找他们认字。
没有你和魏哥哥在，我感觉很无聊，但也有好事，比如司景哥哥，我听说他总打胜仗，现在好像特别厉害……
有很多陌生的大人来我们家，他们笑的很开心，来得豪华汽车后备箱里装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说是要送给我。
但是爸妈从来没收过，他们摸着我的头说我还小，用不上这些东西。
但我喜欢那些漂亮的瓶子和宝石，我曾经偷偷说过想要，但爸妈却很不高兴，他们说我们不能受别人的东西，也不能给司景添麻烦。
不过上个月，皇位椅子终于有人做了，司景哥哥说新皇帝是他的朋友，我们家也会越来越好，他也会马上回家。我相信哥哥，虽然二哥脾气坏，但他说的都是真的！
这就是我的近况啦……颜颜哥哥最近还好吗？期待你的来信！！！
最后的最后，在信纸的封底还有一行小字。
单独给颜颜哥哥：虽然最后都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是总有一天，你会告诉我们的，对吗？
（司景哥哥说他不想知道你的名字，但我知道其实他很想。哈哈。）
——你最可爱的，桥桥。
颜砂握紧了信，直到外面天色渐晚，他才走出屋门。
直到走出很远，他却与一个少年擦肩而过。对方似乎特意打扮的很低调，宽大的黑色外套包裹住全身，却掩盖不住那种跃跃欲试的神采。
而颈间内衬领口露出的荆棘勋章闪亮。
放眼整个帝国，只有一个人有资格佩戴这枚勋章。
而更远处的车灯亮起，漆黑的流线型悬浮车是军部最先进的款式，旁边有穿着黑色制服的军官正恭敬而狂热的敬礼，他说我会等候您的，陛下也在等着您。
“不用了，我难得回家一趟，打算多休息几天，修斯那家伙应该也能理解，”少年头也没回，背影很潇洒的在摆手，“但没准也理解不了，管他呢，反正老子不回去，军部的事情本来就多，让他等就是了。”
……是段司景。
颜砂立刻快走几步，他攥紧了信，把头深深埋低。
这一次，他没有回头。
作者有话说第38章 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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