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界》小雨初歇

50、第五十章

　　江渔和江城是十二月二十号回的郓城，因为两人的腿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坐的是飞机。宁城到郓城没有直航线，中途转至S市。这期间江渔的伤口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发炎了，以至高烧不退。到了S市的时候，趁着江渔浅渡昏厥，江城私自做主将她送去了医院。
　　跟腱断裂，江城想江渔对自己的狠从来不留余地。江渔醒来以后，发现被挑断的脚筋被重新缝合上了，她到也没表现出抗拒。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在马上元旦的时候，江渔回了郓城。
　　回到郓城后，他主动的找了林祁。林祁看见她坐在轮椅上，还打趣她“这是新式交通工具？”
　　江渔问他“要不要试试？”林祁表现的有些跃跃欲试，谁知道江渔突然道“想要坐这个，很容易，总共分两步。”说着伸出两根指头晃了晃。林祁不明所以，傻傻的问“哪两步？”。江渔一本正经道“第一步，打断双腿；第二步，被人抬上来”。林祁知道被江渔耍弄了，也不气，反倒是坐在江渔对面，直接扔了两份文件给她，挑着眉头道“渔总，敢和政府公开叫板，我是服了”
　　这两份是有关剪子巷文物修复的预算报告。其中一份是林祁亲手操刀，另一份是出自市政府办公室。两份报告中对于文物修复的预算结果却是大相径庭。江渔对于文物修复是外行，自然不懂这里头的门道。她也是后来无意中听到林祁打电话给程理贱嗖嗖的要人情，她才知道林祁亲自来郓城是程理私下里授意的。原本她还不以为然，当这两份报告放在自己的案头的时候，她才发现这里头的水有多深。
　　从拿下剪子巷那刻起，江渔就知道自己与政府结了仇。只是没想到小鞋穿的这么快。按照省里下发的文件，市政府无权干涉剪子巷的修葺工作。但是地方政府却是有监督权限，而这监督权限却是可大可小，完全由地方政府自己决定。
　　她回来的第一天就听说新亚已经开始着手剪子巷周边的地皮，而市城划局这一次也参与进去，动作不小。自从剪子巷挂牌成为市物质文化遗产那刻起，周边的地皮就跟着水涨船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几乎已经赶超了新城区的临江地块。虽然没有一家发财的道理，可江渔却不想给别人做嫁衣。她翻转着指尖上的笔，私腹了会，突然对林祁道“林副局，卖你个人情怎么样？”
　　林祁瞧着她一脸的算计，有些警惕的道“我告诉你，我和程理那可是睡了多年的情意”。江渔被她这话逗笑了，将手里的笔掷到他身上，笑骂了句“莫名其妙”。
　　“说说吧”林祁椅子一滑，笔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傅赟”江渔想了很久，她觉得恒生目前在郓城虽然算不得四面树敌，但是以被多方掣肘，照这样下去，恒生迟早会被挤出这块市场。她需要借势，傅赟是张王牌，而且她也需要替程理还了这个人情。
　　提到傅赟，林祁眸光动了动，突然不怀好意道“别告诉我，你这是要琵琶别抱？傅赟的大腿可不是那么好抱的。”林祁哼了一声，却遭到江渔一个白眼，江渔骂了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打发走了林祁，江渔给老郑打了电话，她说晚上要回去吃饭。老郑显得有些激动，连声说了两个好。
　　晚上，老郑来接江渔，看到她坐在轮椅上，心头一梗。自从得知江渔自己废了一条腿以后，江宝业整个人变的沉默了许多，最近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想着走的时候是个活蹦乱跳的好人，回来就坐了轮椅，老郑心里不太好受。江渔这孩子跟江宝业有隔阂，不亲。但是跟老郑还算合得来。江渔问老郑“听说郑叔要去美国了，哪天的飞机？”
　　“过了元旦就走”老郑将江渔从车上搀下来。看着她那条腿，叹了声“何必呢？”江渔这孩子就是太倔。江渔重新坐回到轮椅上，不以为然道“欠了迟早都是要还的”
　　魏水红还住在医院里养胎，别墅里就只剩江宝业和保姆两个人，显得很是空旷。江渔进来的时候，饭厅的桌子上已经摆了好几道菜。有水煮鱼、小鸡炖山药、油炸大虾，桌子边上还摆了一盘酱猪蹄。江宝业扎着围裙，看到两人进来，只问了句“回来了？”
　　江渔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这一桌子的菜似乎都是自己爱吃的。要说江宝业做饭的手艺要比母亲孔淑珍好，只是他常年不在家，江渔也没那个口福。当年想要吃他做的饭，可是件奢侈的事情。
　　江宝业的头发理的挺短，鬓角和头顶的白头发已经露了出来。经过上次一场病，整个人显的苍老了许多。江宝业没让老郑走，饭桌上三个人，吃饭的时候偶尔老郑和江宝业说话，江渔只充当一个饭客。江宝业给江渔夹了一只猪蹄，猪蹄炖的很到火候，筷子一碰，筋肉就都掉下来了。江渔说了声“谢谢”，江宝业只是点了点头。
　　一顿饭很快吃完，老郑帮着保姆收拾了餐具。江渔先到了客厅，江宝业随后跟着过来了。屋里暖气很足，江渔腿上没盖东西，两条腿笔直的搭在轮椅的脚踏上。江宝业视线停留在那条看不出异样的腿上，微不可见的叹息了一声。
　　“我决定让FY入主恒生”江渔开门见山，江宝业虽然近一年来基本上不参与公司的决策，但他终究是恒生的掌门人，拉外来企业入伙，这不是小事情。恒生是江宝业大半辈子的心血，她在做出这个决定前必须让他知道。
　　江宝业拿起桌上的花镜，戴了上去。他问江渔“你想好了？”
　　江渔点点头，“目前郓城的房产市场已经处在饱和状态，新亚能够想到填河，这足以说明房产市场在缩进。一块蛋糕就那么大，不断的有人加入分食，弄到最后谁也填不饱肚子。”
　　江宝业在江渔说话的时候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这一年多来他不插手公司的任何决策，他在观察。除了观察大环境给恒生造成的压力，也在观察江渔这个新接班人。他不得不承认，在某些事情上江渔比他更大胆，而且懂得取舍。江渔这孩子，有魄力，有审时度势的能力。但，唯一的缺点也是致命的，她不喜欢吃亏。老人讲吃亏是福，江宝业活到现在，看透了许多事。包括在剪子巷拍卖这件事情上，政府的干预。但胳膊扭不过大腿，江渔却硬生生的将颓势扭转了过来，虽然有些激进。同时也将恒生推到了众矢之的的境地。
　　“FY，什么来头？”江宝业对新兴的外来企业不甚了解，他问江渔。在傅赟来之前，江渔不能透漏太多的信息。只能告诉江宝业“他姓傅，圈子里人称傅公子”
　　“傅公子”江宝业念了两边，突然眸光一闪，江渔朝他点点头。“恒生需要借势”
　　老郑过来的时候，话题已经告一段落。外边夜色正浓，他泡了两杯参茶。江宝业似是想起来什么突然问“听说你在和江城做交接工作？”
　　江渔也不瞒他，索性道“当初你把江城放在我身边，肯定不止想让他当保镖。江城是你自己带在身边教导出来的，他的能力你应该信的过”
　　江宝业当初将江城放在江渔身边，他是有着别的想法的。江渔虽然是他唯一的骨血，可毕竟是女孩子。在房地产这行业里，女孩子多少是吃亏的，为了长远考量，他物色了江城。原本他以为两人在一起相处久了，发生点什么也是顺理成章的。包括这一次两人在上阳一行中又经历了不少事情，两人的关系总该有些进展。可现在看来，或许当初的想法只能是自己一厢情愿。只是他不明白，江渔放权江城，又不明确两人的关系，她究竟打的是什么注意。
　　“过些天我准备回趟周村”江渔临走前交代了一句。
　　江宝业知道简宋知一死，孔淑珍的骨灰会被下葬。原本他在郓城的墓园里为她买好了墓地。听到江渔要回周村，他就猜到江渔的想法了。他将眼镜摘下来，揉了揉眉心。“我陪你走一趟吧”
　　江渔摇了摇头，她说“不用，我妈不会葬在江家坟茔”
　　江宝业一怔，拿着镜子的手微微的颤抖了两下，他有些动怒道“胡闹”
　　老郑瞧着父女俩难得吃一顿饭，原本好好的，突然就又闹僵了。急忙上前喝斥江渔“小渔儿，父女俩哪有过不去的坎。你妈都走了这么久了，不让她葬在江家坟茔这说不过去。她死前是江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就是死了那也是江家人”
　　江渔呵了一声，突然想起她上初中的时候，有一天偷着听见母亲和江宝业打电话，两人吵得很凶。她听见江宝业好像提到离婚的事情。后来放暑假，她独自一人进城来找他。可没想到让她看到不堪的一幕。当时江渔一桶水将那女人浇了一个落汤鸡，并且指着江宝业骂了一句“狗男女”。
　　江宝业扇了她一巴掌，江渔连夜返回周村。她记得她抱着母亲孔淑珍说了句“妈，咱们不要他了”
　　记忆有些模糊，江渔甚至记不得母亲当时的脸。但是她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在离开别墅前，她留下一句话“这是我妈最后的遗愿”。生不同寝，死不同穴。活着的时候是怨偶，死了就别再彼此折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