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界》小雨初歇

31、第三十一章

　　简怀商是在简道知葬礼后的第二天走的，没在T市停留。简怀商这些年的行踪不定，简素没做挽留，程理将他送去的机场。
　　T市是沿海城市，即使到了十一月中旬，气温依旧要比郓城高许多。简怀商的身上披了件深色大衣，盖了半截腿。露出的一双脚上是双同色系的运动鞋。
　　程理拍了拍他肩膀道了声“保重”
　　“素素拜托给你了”
　　这是简怀商临上飞机前的嘱托。程理看着他由着机组服务人员推着去了候机室。
　　简素显得很沉默，自从简道知离开后很少说话。即使主动和她谈话，她也多半用肢体语言表达。程理知道简道知的离世给她的打击很大。这些年来父女俩相依为命，父亲的离去，她几乎是塌了半个世界。人迟早是要长大的，不过是早晚。面对这种成人式的洗礼，别人没办法干预。程理能做的只能是给她足够的时间，让她自己去消化掉这份痛苦。
　　生活要继续，没有因为谁的离开就停滞不前。太阳冲破黎明前的黑暗，依旧照常升起。每年的这个时节T大文学院都是最热闹的。半绿半黄，踩着脚下松软的落叶，秋风一过，耳边莎莎作响。偶尔有落叶因风摇曳着，将落不落的景致总会引得文学院众多才子佳人望景兴叹。三两个男女，树下的长条凳子，吟诗作画，这是T大最美丽的风景。
　　相较于文学院的这种世间纷扰，人间静好。其他学院的学生则是紧张忙碌，刚从一栋教学楼里出来，捧着书本赶往下一栋。期间有人边走，嘴里还不停的跟着耳机里的声音念叨着不知名的外语。
　　“程教授”
　　程理被女生叫住，他回头看，有些微愣。许燕燕一头长发微卷披在肩头上，风一吹浅栗色的发梢在这样的午后亮的刺眼。她化了淡妆，只穿了件湖蓝色的薄风衣。看上去纤瘦苗条，程理不禁的蹙了蹙眉。他几乎已经记不清，那年刚认识她的时候。她背着双肩包，梳着两条黝黑的大辫子，脸蛋通红，气喘吁吁的喊自己“程教授”
　　“下个学期我就去日本了”
　　程理一怔，才想起院里的三个交换生名额。他看了她一眼，眸光平静的如这秋水，是凉的也是没有波澜的。只道了声“恭喜”
　　许燕燕走近的时候，程理可以闻到她身上浓浓的工业香精味道，行动间那味道刺激着程理的嗅觉。他微不可查的偏了头。许燕燕轻笑了一下，待靠的更近的时候她突然双眼盯着程理浅色的瞳仁，“我要谢谢程教授”
　　“你的独善其身与他们的推波助澜没有任何区别，程教授也不过如此”
　　程理脚步没停，那些话被秋风卷进了耳朵里，然后又被无情的抛却，终是消散无形。
　　林祁给程理打电话的时候，修复工作已经开始有段日子了。郓城这座城市远比他想象的更有意思。灯红酒绿中，颓靡慵懒，就像是一个整装待枕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她陈旧却又弥新，让人舍不得放弃，又甘愿的让人去沉迷。复杂矛盾，言语难以形容。他端着酒杯，在嘈杂的人群中朝着楼上隔空碰杯，杯子被冰块撞得叮铛作响。
　　程理知道林祁的骨子里的不安分，小小的一座郓城禁锢不住他骚动的灵魂。他只能奉劝一句“注意安全”
　　林祁切了一声，懒洋洋道“哥们为了你推了个大活，听说是西周出土的。程教授，你可欠我一个大人情”说到这里，林祁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那丫头说什么有时间要我去她那给看风水。你说咱们那是睡了多年的感情却不及你认识三两天的姑娘，心塞。没想到程教授是这种人。”说着还装腔作势的垂了两下胸口。
　　程理嗤了一声，“打住，咱们只是睡了上下铺，我个人取向很正常”
　　林祁啧啧了两声，“瞧瞧，这就着急撇清关系了。程教授可真绝情”
　　秦回甘顺着楼梯下来，看着林祁倚在吧台旁，单腿支在地上。眼睛不停的在人群中搜寻着。她赞了声“好长的腿”。几步下楼，穿过人群，她停在他旁边“帅哥，不请我喝一杯？”
　　林祁看出她就是在楼上冲自己飞媚眼的女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然后身子前倾，压着她的半边肩膀，浅淡的酒气扑打着秦回甘的脖颈。她听到男人道“我的酒可没那么好喝”
　　“是吗？那我到要试试”秦回甘往前挺了一下，胸脯直接顶到男人的眼皮子底下。颇为玩味的，挑衅道。然后冲着吧台打了个响指，“两个皇家礼炮，这位先生买单”
　　江渔今晚有个酒局，她是代表江宝业出席的。地点就在市政厅隔壁的礼堂，一共三桌，来的都是当地的有名望的企业。每年一次的市里帮扶行动，说的明白一点，就是扶持地方的国有企业。用市领导的话来说，叫一帮一，一对红。就拿‘旭日’建材来说。最开始的时候是老国企，做水泥的。随着楼市近些年的快速发展，外企，私企不断扩充，导致老牌企业失去了大额的市场资源。于是政府出面干预，使得一些半死不活的濒危破产的老牌企业能够继续存活。‘恒生’作为民营企业当仁不让，江宝业是第一个和‘旭日’签订长期合同的房产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是这场宴会的主旨。
　　江渔没想到在这里碰上新亚的方为，最近因为剪子巷申遗成功，新亚打错了算盘，着实消停了一阵子。自从上一次在‘金碧辉煌’碰面后，这还是第一次。
　　方为就坐在江渔旁边，桌子上‘新亚’两个字硕大醒目。坐在这张桌子上的还有另一家叫做‘云峰’的。云峰严格意义上来说，是郓城第一批从房产中介起家的，在本地也是有着一定名望的。三家曾经都有意竞争剪子巷的拍卖，现在被安排在一桌，各种意味每个人都是心知肚明。
　　云峰老总比江宝业年轻许多，是个极其聪明的人。方为年轻，又是职场精英。扎在郓城地方企业堆里，他显的到活跃。他是个会交际的，很快就与身边的人聊得愉快，不时的还不忘照顾这张桌上的唯一女性。
　　“江小姐，不动声色的就吃下剪子巷，手腕实在是高。我方某人甘拜下风。不过，女孩子处事还是要委婉些的好。过刚易折，就比如摔人饭碗，断人口粮这种事情那是死结”
　　方为给江渔倒酒，说话的时候嘴角微挑，江渔皱了下眉头。她用手挡住了他继续的动作，“明人不说暗话，方先生想要表达什么，说的明白一点”
　　“江小姐，你这脾气也真是爆。我说过，没有永远的对手，不用对我敌意这么大。我只是想要提醒你注意安全”话说到这里，方为不再继续。回头和另一边的人开始寒暄起来。
　　江渔没将方为的话放在心上，宴席结束后，直接去了停车场取车。停车场距市政府不远，不足一千米的距离。中途江渔接了个电话，是一个叫老黑的人。电话里老黑说“渔姐，我们得到消息，今年三月份有人在上阳县发现过老家伙的足迹，您看要不要我亲自去一趟”
　　江渔停下步子，下意识的往兜里摸，想要抽根烟。手刚伸进兜里，才想到最近烟瘾不频，有段时间她没带在身上了。也就是这一迟疑，车子玻璃上有东西一晃而过。江渔急忙收了电话，打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室。然后拨通江城电话，“你开车来接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