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界》小雨初歇

28、第二十八章

　　江渔是看着程理在落地窗前消失的，随即她拉上窗帘，将床上的一干用品通通换掉，然后在床头的抽屉里摸出了一盒睡眠药。有些日子没用了，她几乎以为自己好了。
　　陆六的公司11月中旬被业界全面通报，以次充好，几家建筑公司先后与‘好运建设’解约，并且附带赔偿合同。陆六被债主堵在乡下的民宅里。差不多有一个月，没敢出门了。吃喝拉撒完全仰仗他的兄弟，陆强。陆六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到了今天这种地步，一个月前他还前呼后拥，甚至和新亚达成了共识，一只脚已经迈进了房地产圈子。只一个月，他就成了过街老鼠，他不甘心。
　　“哥，就这么算了？”
　　陆强从外边回来，手里拎着两个快餐盒。将东西啪地甩在桌上，有汤水洒了出来。一股子炒面味儿。陆六闻到这股味儿一捂鼻子，干呕了两下。嚷道“拿走，拿走”
　　陆强哼了一下，将东西拎起来，直接扔到院子里。絮絮叨叨的骂着窝囊。
　　陆六也是被困的没招，有些日子没洗脸没刮胡子，头发长得盖了耳朵。要是照镜子，他就得被自己野人模样吓着。听着陆强骂骂咧咧，他也恨。他恨江宝业过河拆桥，对他袖手旁观。她恨江渔那丫头心狠手辣不给自己留活口。他还恨自己当初不该心软没一起解决了这个麻烦。
　　张武的运输公司最近接了一笔大单，说起来还要感谢陆六。要不是他以次充好，弄得建筑公司纷纷的和他解除合同。他的运输公司也不至于这么火。最近他又添了两辆车，加上之前的八辆，可以组成一支十辆大车的车队。以前干的是空车配货的生意。最近有建筑公司开始用他的车从外地运建材。
　　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太阳轮流照，今天到咱家。张武在车队里，哼着歌，计算着这两天的收益。
　　江渔来的时候，张武正在里屋擦皮鞋。撩开帘子，一股鞋油味。江渔笑着道“五叔鞋不错，小牛皮的吧？”
　　“呦，大侄女，贵客啊。”张武将办公室里的唯一一张椅子推到江渔面前。收了擦鞋抹布，跺了跺脚。要说江渔也算是他的福星。如果不是她要拆楼，将陆六以次充好的事儿抖出来，也没今天他这运输线上的红火。
　　人要懂得感恩，以前他还嫉妒江宝业要死，又气陆六运气好。现在他算是看明白了，老江家这丫头谁也别惹着她，陆六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大侄女来了也不说一声，好提前给你准备个干净地方”张武说着，随手归拢了两下，也没看见干净多少。倒是把藏在角落里的两只臭袜子翻腾了出来。张武捏着鼻子把袜子顺着窗户扔了出去，然后解释道“这些大车司机不讲究”
　　“没事儿，以前在工地的时候我不是跟着五叔睡过通铺吗”江渔抓过张武那把椅子，直接坐在窗户根底下，通风。
　　“那都多久的事儿了。那时候五叔就知道你这孩子错不了，你说有几个小丫头能像你似的不嫌脏不嫌累，跟着我们一锅搅马勺，满工地的吃沙子”
　　张武有点摸不准江渔来的目的，心里忽悠忽悠的，想着说点以前的事儿，这总错不了的。
　　“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我妈去的早，多亏了五叔和大伙照应着”江渔说到这，眼睛盯着张武。张武一听提到当年的事儿，脸皮立马绷了起来。当年的那档子事儿可是这丫头的大忌，后来谁也不敢提。这会儿，主动的提起，张武眨巴两下眼睛。
　　“五叔你也坐，咱爷俩聊聊当年的事儿，你怕什么。过去那么多年了，能放下的早就放下了”
　　张武心里嘀咕，要是能放下你就不会在我这提了。可说起来，这事和自己也不沾边。看样子，这是要老账旧账一起算了。张武一想到陆六，倒霉了。
　　“五叔，你也知道当年我爸走的时候，是托你和陆六安顿我们娘俩的。要说最信得过的，也还是你们这些打一开始就跟着的。”江渔说到这里，嘶了一声，一只腿支了起来，“我就不明白了，那些人是怎么找到我和我妈的”
　　说到这里，江渔指头在那只支起来的腿上敲了两下。当年张武和陆六是唯二两个拿到工程款的，所以江宝业也放心的将孔淑珍母女两托付给了他们。
　　可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工友找到了，孔淑珍被逼着跳了楼。当年江渔才17岁，初中刚毕业。她是看着孔淑珍从二十二层跳下去的。那是栋验收没有合格的烂尾楼。
　　想到这里张武不由的浑身哆嗦了两下。那时候他和陆六跟着江宝业包工程。后来开发商资金链断裂，以至于在盖楼的时候用了残次品的材料，验收不合格，最后大老板卷钱跑了。作为包工头的江宝业手底下的一干工人不干了。江宝业变卖家产，赔不了那么大一笔钱，只能躲起来。
　　当时她和陆六是受人之托，将江渔和她母亲孔淑珍从农村接了出来，安置在离工地不远的拆迁楼里。找不到江宝业的工友成天各哪搜找孔淑珍母女。开始的时候，母女两藏的挺好，江渔那会也不像在学校里各哪跑着疯玩了。没事的时候，孔淑珍还揽了点手工活，勉强维持母女俩的生计。
　　有一天他和陆六从别的工地下工回来，两人找了家路边摊喝了点小酒。这一喝酒就坏了，陆六开始吐酸水，念叨着江宝业不是个东西。说他凭什么替他照顾那娘俩。说着说着就拍了桌子，嚷着哪天他不顺心就把那娘俩兜出去。这说者无心，谁知道当时还有工地上别的工友。孔淑珍母女俩的住处就这么给泄露了出来。
　　当天张武往回跑去接那母女俩的时候，孔淑珍已经被工友逼着爬楼了。陆六醒酒后，一切都晚了。二十二楼，人掉下去，没个全尸，一滩烂泥。想想张武都后怕。
　　“也别接散活了，以后恒生的外用材料你就接了吧。挂在恒生头上，也省的你提心吊胆的超载来赚几个钱”
　　出了张武的小屋，天也快黑了。江渔习惯性的揽了揽衣服。抬头看，有些要变天了。她将视线放远，太阳只剩一个轮廓被云层遮挡住，一点点的下沉。直到与地平线一齐，最后连轮廓也不见了。她叫了声“妈”，你看着，他们一个也别想跑。到了那个时候，我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把你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