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血雨腥风(1) ...
-
微弱的灵力灌入经脉之际,柳江吟也试着慢慢调整气息,一呼一吸之间,自额间游向身体各处。
这具孱弱的身体并没有内丹,就像一间空空的屋子,对面敞开两扇门窗,灵气如风,穿堂而过,房中却剩不下什么。有内丹的身体,则更像是一间密室,设有机关暗门,灵气若至,便只能被留在里面,随着不断修为,泄罢再聚,聚而更盛,源源不断如滚雪球般增长。
黑猫内丹仍在,灵气亦可再修。
于柳江吟而言,这些猫妖身上汲取的这些许灵气也如穿堂之风,虽然可用,但用罢即是耗尽,留不住任何。
不过她既召灵,自然不会如此思虑短浅,除了抗敌取胜,抑制蛊术之外,灵力还有其他秒极的用处——以微如萤炷的灵气作引,略施以术法,就可寻得怨气更盛的妖祟,将其制之,渡其气之。
如此层层而上,直至能够与那邪修对抗。
打坐调息顺气罢,天色渐晚,柳江吟将画册细细卷起收好,出了内室,简单的将厢房整理出来,加铺了几层厚厚的草席,又回到客店,将已经哭的没有力气的竹摇领了回来。
此后一连几天倒也平静,柳江吟的作息就如寺里尼姑一般,早起洗漱静坐,晌午简单吃粥,傍晚和衣歇息,规律且无欲无求。竹摇不敢轻易叨扰,却也暗暗怀疑她是不是有剃度出家的想法。
直至这日清晨,宁静被陡然打破。
柳江吟盘腿而坐,照旧以灵力在眼前画了一道箭符,如它的名字一般,箭符的样子犹一把失弓羽箭,一头尖尖,附近若有妖祟出没,箭符自会引动体内灵气,指引她向灵力较深之地。
她原也没想这这么快就能有所收获,习惯性的画好,才刚刚阖眼静坐不久,箭符突的猛然一动。
登时,周身的血液纷纷上涌,将柳江吟拉动起身。
这种感觉迅速而猛烈,不由她有分毫犹豫,人便随着箭头指引的方向奔出门去。
柳江吟心下暗道不好,这般力道与速度,绝非善类。
按理说,洛都城内甚少出现这样来势汹汹的邪祟,至多不过是狗妖鼠精之辈,以一只小小猫妖的灵气想要一步登天必不可取,这也是她选择留在城内打坐静待的原由,却不想不过短短数日,竟出现了这样凶狠的东西。
她下意识的抬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奈何双腿被拉扯着飞速向前,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几欲腾空,迎着洛都城寂静清晨的朝霞,在城内穿梭向前,随着阵阵风声,眼前的街景倏尔变幻,树影唰唰而过,快得让人看不清任何。
就在她全身近乎散架之际,箭矢突然一顿,停了下来。
柳江吟凝然,慢慢抬眼。
赫然是金灿灿的两个大字——白府。
还未待她细想,就听院中传来长长凄厉的哭号:“我的儿啊——”
那声音她识得,是白夫人的。
箭符倏然而动,催动她破门而入。
大门并未上闩,只用肩膀轻轻一撞就轰然洞开。
院内的玉石地砖上跪满了白府的家丁仆役,仿佛是比着谁叫的响似的,有泪没泪的,假哭真哭的,惨嚎之声一个赛一个的大,明明发出的声音无比悲恸,看起来却十分可笑滑稽。
白夫人瘫坐在人群之中,怀里抱着一条长长的用布裹着的东西,浑身沾满鲜血,正喊的肝肠寸断,撕心裂肺。
在她身旁也是一张熟悉的脸孔——白家大公子白弦玉,此时他正悚然的跪在那里,身体不断抖动着,面上满是泪痕,肌肉却如同僵死,只能静止在恐惧这一种表情之上,使得本来还算清秀的面容看起来甚是骇人。
整个院中,只有这二人是真的恐惧心伤。
箭矢将她引到这里,再也不动分毫,无声的碎裂开来,消散在淡淡晨雾之中。
此地有凶煞妖邪出没。
柳江吟的目光越过满地黑压压的头顶,落在白夫人抱着的东西上,虽被包裹的七七八八,但凭她的哭喊,不难知道,白布下的隐隐透出的人形和大片蔓延开的血渍,正是二公子白弦璧的尸体。
恰当这时,白夫人似是哭累了,两只肿胀的眼睛飘忽的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白夫人先是愣了愣,突然瞪圆了双眼,像是顿悟了什么似的,失声叫道:“……叶知烟!”
话音一落,满地的家丁仆役纷纷转眼。
白弦玉抽动了几下身体,也僵硬的将目光投了过来。
柳江吟不管这许多双眼睛,径直向白弦璧的尸首走去。
既然来了,逃是逃不掉的,势必要与这恶妖殊死一搏,在这之前,她首先要知道的是,白弦璧究竟为何而死。
见她上前,白夫人瞬间暴起,伸出手大喊起来:“是你!你是妖怪!早在下聘那日我便发现了!你一定是被妖怪上身的叶知烟!你杀了弦璧!!你别过来……你别过来……你是不是想上弦璧的身……你别过来!!”
家丁们骇然,正欲四下逃窜,却见白夫人神情几近癫狂,以为她此刻不过胡话,只跪着爬了几步,便都停了下来,定定的看着那道自他们中间穿入的身影,走向那具白布下的尸体,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白夫人仍在呶呶不休的骂着:“别过来……别过来……你是不是想连我也杀了?!你去死!去死!”
终于,柳江吟停住脚步,蹲下身去。
不等白夫人阻拦,她眼疾手快的将那一面血布整个掀起,大部分家丁并未见过白弦璧的死状,这半天只对着那抹灵布哭哭啼啼,见此不由的探过头来。
顿时,周遭响起一片抽气声。
白公子这不是死,是惨死,死的太惨了。
瘦小的身子自脖颈之下被竖着剖开半个,纵深的伤疤一直延续到小腹,露出里头血淋淋的内脏骨架,还在一阵一阵的向外涌着鲜血,猛地没了遮尸布的掩盖,直滴的满地都是。
头颅虽还算完整,却也是格外骇人,晦暗的脸上,没有眼仁的双目空洞的睁着,眼下是两道已经半干的黑血,半条长长如吊死鬼般的舌头垂到下巴。
衣衫被扯成片片布条,伤疤撕的又粗又劣,面容扭曲痛苦,白弦璧估计连喊都没喊出来,就被什么东西活生生的撕开身体,此种徒手剖身的力道与速度,绝非人力所及。怪不得白夫人会将白弦璧的死与妖邪联系起来。
“是……是……是妖怪!快逃!”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
静止的人群猛然涌动起来,连滚带爬的向外扑去,走的慢些的立马便被踹倒在地,再爬起来要跑,又被踩到在地。
白夫人却突然不知哪来了力气,腾身翻起,伸出红艳艳的十指,竟一把将柳江吟推至几尺之外的鎏金石柱上,双手紧紧扼住她的脖颈,激动的双眼几乎凸了出来:“我早知是你!是你!你就是个妖怪!你害死了你爹你娘……现在又想来害我白家!你说!你说你哪里学来的妖术!是不是一仙山那个妖孽教的!”
或许是这一会儿受到的刺激太多,又或许是认定了是柳江吟杀了白弦璧,白夫人力道极大,几乎想将手下人的颈子掐断,仿佛如此一来,她的儿子便能不受妖邪侵害,能睁眼活过来一般。
柳江吟被她突然爆发的惊人力气制住,一时竟也无法挣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双脚逐渐离地,呼吸愈发困难起来,耳中轰鸣的全是白夫人尖锐的叫声:“叶知烟!丧门星!你还我儿子的命,还我!”
白二公子虽然是个痴儿,却也到底是白夫人十月怀胎掉下来的血肉,爱惜心疼之情不比对白弦玉的少,所以这个一向气焰嚣张,最能仗势欺人的女人,在亲儿惨死这等灭顶之灾面前,以她一贯跋扈和固化思维,激愤的认定了柳江吟便是凶手。
白夫人两眼血红,虽然狼狈,话理清晰仍是一家主母的样子:“为何叶家满门惨死就你一个人还活着?!为何你来我白家大闹之后不过几日,弦璧就突然暴亡?!你爹你娘死得难看,弦璧也是如此,你就是招惹了妖邪!你说!你是不是用全家的性命交换了一身妖术好用来为非作歹?!”
这一席话,颠倒阴阳,黑白不分,一副自己多么了解内情的模样。
换作任何一个清醒之人,也不会相信这种鬼话,可偏偏在场之人,就没有一个尚存理智的。
隐约间,有个木木的声音颤抖道:“阿娘……阿娘……不……不会是叶姑娘……”
这声音,瞬间消失在白夫人的咆哮声里。
柳江吟脸色渐渐泛出紫红的颜色,原本还能断断续续的呼吸也凝滞了,只剩半口气吊在胸口不上不下,面前的人影愈发模糊,影影绰绰的分成几个,无数个白夫人狰狞的晃动着。
这具凡人身骨能承受的力道已经到了极限,如若不能及时分开卡在颈子上的那双手,别说击杀妖邪,她今日要先折在白夫人手中了。
如此被钳制,要以拳脚反抗绝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