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山海》西络子

1、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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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城护城河的路旁，有一棵红得发黑的枫树。每每还未入秋，红色便爬上了枝头，而每每已然入冬，那抹红色不曾有丝毫散去之意。

　　花西来到城外，远远便看到火红的枫树下，站着一位痴痴望着远处的红衣姑娘。

　　走近，一阵枫叶的清香缓缓袭来。

　　“姑娘，冒昧一问，可否是在等人？”花西打开纸伞，递给那女子，“日头毒得很，姑娘撑着吧。”

　　“……”女子看了看花西，顿了下，接过了伞，“等一个不归人。”

　　“既是不归人，姑娘如此又有何意义？”花西席地而坐，在身旁不远处铺了块干净的布，“姑娘站了那么久，想必也累了，不如坐下等？在下有个疑惑，想要姑娘回答一下。”

　　女子看了看远处，又看了看花西，走到花西铺好布的地方坐下。

　　“已经好久没人同我说过话了，你，不怕我？”女子盯着花西说道。

　　“哈哈，我为啥要怕姑娘？”花西弯着嘴角，看着女子，也不急着询问之前的问题。

　　“……”

　　“有些人是否真的值得等待呢？”

　　“值得。”

　　“是吗，如果一个人离开了，没有留下一句话，更没说会回来，那，还需要等吗？”花西接住飘落而下的一片枫叶缓缓问道。

　　“如果你觉得值得，那么等待着，不也觉得幸福吗？”

　　“那么，他会回来吗？”

　　女子低下头，一手撑着伞，一手整理着衣摆，“他，进京赶考了，说高中之后便会八抬大轿回来娶我。可是他走了好久，一点消息也没有。大家都说他高中了，娶了京城里的千金小姐，不会回来的。”女子低吟道。

　　“即使如此，姑娘为啥还痴迷不误，还在这里等一个不归人？”

　　“因为，我不信，他答应过我的，他从未失信于我，我不信他会骗我！”女子抽泣着说。

　　“姑娘看来十分喜欢红枫啊。”花西抬头看着满枝头的枫叶。

　　“公子如何得知？”女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花西看着女子，笑道：“你的帕子上，衣服上都绣着红枫，如不是喜爱，为何如此？”

　　“公子观察细微，”女子抬头又忘了远处“他送我的定情信物便是枫叶簪子，叫我天天戴着，这样便像他在身边一样。可是，簪子哪里能和真人想比呢！”

　　“姑娘吃糕点吧，在下赶路之人，身上不曾携带甚好吃食。”花西把糕点递给了女子。

　　“他，曾经最喜欢我做的糕点，”女子吃着吃着泪如雨下，“他，曾经许诺于我，要娶我，陪我看长长久久的红枫林，可是，他却食言了！他失信于我！可我……可我还是爱他。”女子一口一口吃着，一句一句说着。

　　“姑娘可是吃好了？”花西看着女子问道。

　　“……嗯，吃饱了，我？哭了吗？”女子摸着脸颊说。

　　“嗯，许是那些事太烦闷了，惹得姑娘难受。姑娘如今也吃好了，可是愿意走了？”花西顿了下，“姑娘可否把簪子还我，刚才姑娘借走一戴现下该还给在下了。”

　　“嗯？簪子？”女子有些疑惑地摸了摸发髻，还真的是有一簪子，取下一看，造型独特的枫叶簪子，“公子这簪子很是独特，想必公子的意中人定会十分喜爱。给。”女子看着那簪子，说不出的熟悉，交出去竟还有点不舍。

　　“姑娘，时候不早了，早些上路吧，你逗留于世上时间太久了，是时候放下了。”花西拂了拂衣袖，周围已然换了一副景象。

　　“姑娘，过了这桥，前世已逝，不必追悔，来世不知，亦是美好！”花西念叨着。

　　“多谢公子引路，我……”女子突然卡住，想要说些啥，但是又不知道要说啥。

　　“姑娘无需多言，走吧。”

　　“好。”

　　2

　　“你果真愿意，在我身边当个帮手？”花西看着眼前的男子道。

　　“只要公子愿意帮我这个忙，在下愿意生生世世追随公子。”男子跪着祈求道。

　　“你为何不自己去跟她说清楚？”花西不解。

　　“她生前积有功德，来世定是大富大贵之人。我实在不忍她在那痛苦的继续等着我，等着一个和她一样的已死之人，”男子头往下一低，“再者，若我出现，她定不会转世投胎，我不愿她如此。”

　　“你两皆为亡魂，生前不能在一起，如今可以，为何你？”花西一时竟不知道要如何表达。

　　“我，死前是不全之人，死后是不全亡魂 ，依旧给不了她幸福。”男子说到这，眉头皱了皱，拳头握得更紧了些。

　　“如此这般，她投胎转世，便与你生生世世阴阳两隔，你也愿意？”花西淡淡的说道，不含一丝情感。

　　“帮你可以，但你要许诺我一样东西？可愿意？”花西冷冷地说。

　　“我愿意，公子，我愿意！”男子练练磕头。

　　“我还未说是啥？这般着急可好？”花西右手支着下巴，侧躺在塌椅上看着男子，轻轻笑了笑。

　　“我都愿意的，只要公子助我。”

　　“眼睛，你的这双鬼眼。”花西却是看也不看男子说着。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男子连连磕头，说着便要自取双眼，被花西挡下了。

　　花西道：“不急，需要时我自会要了，先留在你身上养着吧。”说着便一跃到了男子跟前，在他额头一点，“如今你已是我城里一员了。”

　　花西看着依旧跪着的男子，“你先下去吧，我这地方没啥规矩，也没啥人，你自己看着办吧。有事我自会召你。”

　　男子再次叩谢离去。

　　花西站了会，叹了口气，眼前的画面，看着难受。

　　男子在进京赶考的路上，被埋伏路旁的人抓走，拖到荒郊野岭上，被虐待致死，尸首不全，暴尸荒野，无人收尸。如今尸身早已被野兽吃食殆尽，只有些许咬不动的骨头残留。

　　死前怨念颇深，化为亡魂亦不能投胎。

　　“如此也罢，入我门下，省得过后花费功夫收服他。甚好甚好！”花西细声道。

　　3

　　死后的男子，不知何时，亡魂悠悠荡荡来到了女子家旁。痴痴的看着，他进不去，只能干等着。

　　“吱~”门开了，女子轻轻掩好门走了出来。

　　“夏儿~夏儿，你去哪？”看到女子走了出来男子迫不及待迎了上去，张开双手想要抱住名叫夏儿的女子，可夏儿却穿过了他，透过他的身体。

　　“夏儿~”男子哑着声道，“我是君迁子啊，我是迁子。我……回来了，我回来看你了。”

　　夏儿却径直走向城外，在路口那傻傻的望着，路过的行人见她又来，纷纷看好戏的架势。

　　“哟，夏儿姑娘，在等人啊？等君迁子那个穷小子吗？哈哈哈，别等了，他高中后在京城里娶了得千金小姐，哪里还会回来。”陆集笑道，顺手想要摸下夏儿的下巴，被夏儿躲了过去。

　　“……”夏儿理也不愿理他，转身走了。

　　“哼！臭娘们，回头把你弄回来，看我不折磨死你！呸！”陆集朝着夏儿的方向吐了口口水。

　　“你敢！你敢欺负夏儿，我定不会饶了你！”君迁子气到跺脚，可是人鬼两别，他对付不了陆集，只能干瞪眼。

　　陆集趁着夏儿出门时候，到夏儿家里提亲，给的聘礼很是豪华，夏儿父母开心得不行，爽快答应了这门亲事。

　　“我不同意，我不嫁！”夏儿得知这事，气得吼了出来。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轮不到你说话。”夏尔父亲拍了下桌子说道。

　　君迁子急得很，如今他已能进入夏儿家里，可是能力有限，也干不了啥，连触碰夏儿也做不到，只能在一旁看着，看着她哭泣，难过。

　　“君迁子，我要嫁给别人了，你还不回来吗？你再不回来，我就成为别人的新娘了。”夏儿拿着枫叶簪子喃喃自语。

　　“夏儿……我，我一直在你身边，”君迁子痴痴地盯着眼前的意中人，“我想生生世世护你，护你周全。”

　　日子一天天过去，夏儿每日都到城外等着君迁子的归来，可是，她等来的却是迎接她的接亲队伍。

　　她呆呆地任由母亲替她梳了发髻，戴上首饰，穿上嫁衣，带上盖头。

　　“娘，我想自己呆一会，一会就好。”夏儿祈求着说道。

　　“好，依你，可你不要误了时辰。迎亲队伍就要到了。”嘟囔着了一会，夏儿娘才走了出去。

　　“迁子，我好看吗？这身嫁衣是我亲手做的，是为了我们婚礼做的嫁衣，可惜你却看不到了。”夏儿把盖头拿了下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慢慢说道。

　　盯着镜子里日渐憔悴的面容，她笑了，笑着把君迁子送她的簪子带了上去。

　　“我看得到，我一直在你身边。你很美！你是这世上最美的新娘！”君迁子很想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但他做不到，只能干看着。

　　君迁子就这样看着夏儿，看着她一步步踏上了桌子，一条白绫绕过房梁，在他眼前停住，打结，再打结加固。

　　“夏儿，别干傻事！夏儿！”君迁子哭吼着，他去想把夏儿抱下来，可是他碰不到她，他触摸不到她！

　　他什么也干不了！他给不了她幸福！他不能保护她！

　　“迁子，我们来世定要在一起，你不可再负我了。”夏儿脚下一蹬，离了地，挣扎着。一会，便停住了。

　　……

　　夏儿死后，君迁子便时不时去夏儿等他的地方站着。

　　不知过了多久，那里长了一棵枫树，长得很快，还不到一个月时间已然亭亭如盖。

　　也不知道何时起，树下开始有名女子的身影，像极了当年的夏儿。他想过去，想拥她入怀，可耳畔想起了那段话。

　　“穷小子还想高中，还想娶夏儿姑娘，陆某我让你生不如死！哈哈哈哈哈，把他阉了，再弄死。让他死后依旧是不全之身。哈哈哈哈！”

　　君迁子眼睛燃起熊熊火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便去求了西城，希望夏儿放下今世，不好的事情，以后由他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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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迁子走着走着便到了枫树下，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根枫叶簪子。

　　他盯着簪子入了神，渐渐视野模糊了起来，脸颊一片湿润。哭了吗？最后一次，今后不会了！夏儿，后会无期。

　　枫树，红得额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