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妹妹读红楼》大寒小雪

61、生自槐中

　　黛玉垂足坐在槐树的枝干上，那小魁星端出一个鸟羽编成的盘子，上面居然还摆了一些小巧的朱果翠实，几枚晶莹百润的鲜蕈 ，它搔骚头，有些赧然道：“我偶尔替一些鸟儿驱蛇捉虫，这些都是它们衔给我的，实实在在是比不得仙子的灵食。”

　　黛玉捺住心底的笑意，把羽盘放在树干上，拣了一颗桑果儿慢慢吃了。那小魁星提心吊胆的眼睛紧紧盯着，一时如释重负，欢喜的嘴都咧开了。黛玉笑道：“我们日后便是邻居了，你无需这么客气。另外，也不必叫我们仙子，我们不过是略有些修行的常人罢了。你可以叫我林姑娘，那一位是贾姑娘，你呢，你又叫甚么名字？”

　　小魁星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叫甚么，不过我自槐树上生的，仙子要喜欢就叫我槐生吧。不，是林仙子，哦，不不，是林姑娘。”它朱红的眼珠里满是希翼，仰着头，紧握着双爪小心问道：“既然是邻居，以后……可以去你们那里顽么？”

　　黛玉莞尔道：“既然我今日到你这儿拜访，过两天自然要请你去我们那儿做客。”

　　小槐生听了，乐的在树上直转圈，又连翻了几个跟头。好不容易才蹲回原位，频频点头道：“去的，去的。”黛玉道：“我尚有几个不解之惑，不免想要问问你，不知你可愿意？”小槐生乐不迭的道：“愿意，自然愿意。”

　　黛玉斟酌了一下问道：“你自槐中所生，迄今为止已经多少岁月？”小槐生皱着脸，想了许久才羞惭道：“姑娘问的，我也不大晓得。不过这里的人事六十年一轮回，我打记事以来，约莫已有二十多次轮回了。”

　　黛玉悚然一惊，没想到它历经的时间已如此之久，但她更关注的是此间所谓的轮回，忙问道：“你说的轮回又是指的甚么？”小槐生眨着眼睛道：“人间的字面里，周而复始难道不就是轮回么？譬如这些巷子的人物，整整六十年，便是一生一灭。每一番轮回，边边角角小的或者有些不同，大一些的命轨总是不变。”

　　它指着那院子，颇有伤心的道：“这里开始的一家总是姓张，我最初那一世说话识字就是他们家小幺儿教的，那时他总爬到树上寻我顽，他教我说话，我请他吃果子，他还说等他大了，也让自己的娃娃继续陪我顽。”

　　小槐生从眼眶上擦下几珠泪滴，哽噎道：“哪知他还没等长大，便病死了。我伤心的很，稀里糊涂睡了几十年，等醒着的时候居然又看见他们这一家人。可欢喜没多久，才发现他已完全不认得我了，还把我当成了鬼怪，惹了一大场麻烦。好在这一世，他长大了，成亲了。等到下一世再下一世的时候，我便明白了，这里人的人模样虽然不曾变，可腔子里的芯儿却不同了。”

　　黛玉看它哭的伤心，递了张手帕过去。小槐生忙捏着用了，等回过神来，绢丝的帕子上已满是鼻涕泪水，赧愧道：“这如何是好，竟糟蹋了姑娘的帕子。”

　　黛玉慰道：“这一点小事有何妨碍，你要不嫌弃，便收着吧。”

　　小槐生连忙道谢，郑重的把那帕子折了，然后从颈下掏出一个小巧的牙坠，也不知用了手法，竟将那手帕塞入了牙坠之内。黛玉心中惊奇，不免多看了几眼，小槐生会错了意，忙道：“莫担心，这些果子我不曾放在里面，干净的很。”

　　黛玉笑道：“你想的多了，因你这储物之器玄妙，我不免有些惊异。不是嫌弃你的果子不好。”小槐生顿时又高兴了，忙从里面又掏出一个道：“这是我生来就有的，姑娘喜欢，这一个便送给你吧。”

　　黛玉如何肯收，正色回绝道：“虽然我不大明白，但这些芥子乾坤一类的储物之器，想来非常之贵重，岂可轻易赠人？一来，你还年幼，涉世不深，约莫也不清楚它的价值。二来，这既是你的天生之物，或许只有你自己才能使用，又或者对你未来还有大用。”

　　“我不过是见识短浅，多看了几眼，并无向你市恩索要之意。而且，你以后也万不能将这样的东西轻易示于他人，这对你对别人，都无一点好处。”

　　小槐生听的呆了，后来急道：“我吃了姑娘的灵鹤灵果，这些年都不曾这么饱过，脑筋都突然灵醒了，实实感激不过。再说这个，不过是我头上的角，每隔几百年总要自己脱下来，重新再长一对。你看，并不是甚么难得的宝物。”它一边说，一边又从里面掏出一对。

　　它头上的一对角碧玉一样的青，脱下来的却是白色，也叫人实在难以联想在一起。黛玉拿起一个仔细观看，只见脱下来的小角只有手指尖那么大，一圈一圈的螺纹，便似枚白色的玉螺，莹润可爱。

　　她放了一缕神识进去，立刻觉查到里面有一个数丈大小的空间，仿佛果壳一般的模样。再捡起一枚山莓，心念一动，莓子已经置于果壳之中。

　　黛玉想了想，身边除了灵器，别无长物。便把那片还剩有些许灵力的灵石拿了出来，递给小槐生道：“这灵石对你可有益？”

　　小槐生见了，大喜过望，把剩下的角俱往黛玉手里一塞，双抓捧着灵石的左摇右晃，连连道：“这个好，这个好，哎呀，好香呀，好好吃！”它小鼻子一耸，那灵石余下灵力的越发黯淡，而它却吃了甚么美食佳肴一般，陶醉的全站不稳脚。

　　黛玉只留下两个，另一个仍还给了它。小槐生道：“不用不用，给贾姑娘吧。”黛玉道：“我已替她留了一个，却也不是白留的，还需她去另寻一块灵石送给你。”

　　小槐生待说不要，但又舍不得，一时有些忸怩。

　　黛玉转开话题：“你说这世间六十年一轮回，为何你竟能不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