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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樊笼之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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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等人黄昏的时候也回到府内,众人热闹了一日,也都乏了。宝玉还替惜春,黛玉各乞了一张符,过来说笑了一阵子。好不容易等他走了,黛玉收回了灵符,将阵盘放在屋顶承尘上藏好。
因为妙钰的话,她一向不敢离府太远,至少每日夜里都得歇在府中。这些日子,书馆的章程也拟定的差不多了,厚厚集成一册呈上去,只等着宫中内官将书单尽过一遍,或有不合制的,不宜时的,勾掉之后再议。
待那时说不定还要再“论功行赏”一次,只不过究竟在娘娘心中那一个孰重孰轻便不好说了。纵然是林家的银子,可终要成就贾家的体面,只能凭那位妙手妆点“雕饰去天然”了。
这一夜无话。第二日黛玉早早赶到客栈,她这几日的事儿也是真多,先要妆成穆管事的模样去茶楼里喝早茶,——身份文碟是之前早做好的,自己还给自己起了一个穆野棠的名字。取自“春日迟迟春草绿,野棠开尽飘香玉”,虽然仆役之人的名字,不免过雅了些,可心里也不愿屈就呀。
茶楼里的帮闲拿了几十文的赏钱,替她到房宅牙行里传话,还没过一盏茶的功夫,向前见过的王经济便到了。热热喝了一盏豆面早茶,王经济遂把手中适意的宅子略说了几个。
宁荣两府所据的永宁坊,周边多是公王侯府,且族人攒居,宅舍虽有,外人倒不好轻易落脚的。在东上的三元坊,倒是一个繁华所在,离永宁坊又近,穿过一条西街,又毗邻什香坊,地段再好没有。
若是赁的话,那边有个八分巷,一块临街的十亩地,齐齐整整建了十二间方正的小院,每间宅子差不多刚好占了八分地,乃是定城侯谢家置的私产,多拿来租给游宦的士人或读书的人家。
因他家书香烧的好,附近起的宅子也密,好处是便利,不好的地方是难免局促,租既然好租,卖的人家便不多。
若是急着典买的话,跟八分巷顺条子下来的三槐里正有一间套院的宅子等着出脱。这间宅子是兄弟两户人家,一扇大门,里面正院里又套了一个不过略小一点的西院。老人原想着兄弟同心,大家热热闹闹住在一起亲香,谁知住久了,兄弟也不亲香了,妯娌也不和乐了,老人气不过索性带人回乡下老宅住了。留下这一套房院不免伤心刺目,干脆直接卖了。
这一处宅院,有钱的嫌它制不好,没有进深。手里差钱的,又嫌它重新改成两套费工费料不说,卖主还不肯多让一些价。
黛玉不是很懂这些,只想着为王嬷嬷等人寻一个安身之所。又在红批里看到后世京城的房价简直堪比金屋,多少人哭诉因晚买了几年不但自己连子子孙孙都要沦为房商之奴,岂不心中惊骇?
她带着灵符幻出的童子,跟着王经济看了那套出兑的宅子,东西两套的格局一样,都是三间正房,两耳两厢。其中东院大些,是两进,西院紧贴着东院东西厢房的南山墙开了个门套了出去。西院小一些,其实两个耳房只有半间,是一个“四破五”的规格。
这宅子建成这么一个古怪的格局也自有它的委屈。此巷叫做三槐巷,因有三颗五百年龄以上的古槐,西院前头便有一颗,正挤占了东南角的正门位。都说“门前栽槐,升官发财”,可这槐树也太高太大了些,且又不准伐。因街坊早有定例,无论宅主是谁,三颗古槐树是巷里的文昌树,一概不准动的。
所以那家买了地,起了一座套院,当年还是棣棠相得的美谈呢。
黛玉略看了几眼,粉墙黛瓦,青砖漫地,当初起宅子时也算用心了,在西倒座西南角那儿码了一片井字红砖,里面居然还栽了十几竿翠竹和几棵芭蕉。这她便立刻喜欢了,更何况那棵老槐,叶绿荫浓,槐籽细碎可爱,有股子勃勃的生灵之气,夏日里荫下一站,顿生习习凉风。
更好的宅院不是买不起,只怕给嬷嬷们招灾惹事。
等问清了价,黛玉又兑出了剩下那一万两的汇票,本钱重新签押成两份,把旧年红利兑成黄金现银。因这房宅买卖手续颇为冗繁,一连忙了几日,才拿到官牙颁下来的契纸。
王经济居中出力不少,连粉刷墙壁,检瓦补漏,都是他寻来的匠人。黛玉毕竟也不是之前的那个黛玉了,她倒觉得这些活泼泼的世情反比起诗词字画更有意思一些,还请人吃了一顿酒,送上一个厚厚的红封。
生平第一次买宅子,心中得意,把惜春邀出来观看。惜春陪着她逛,不免啧啧赞叹,虽说是京中殷实之家的房居,放在贾府还没有王夫人的院子大,但透着一股舒心阔朗。
黛玉拉着她,先说好了心中规划:“东边的院子给嬷嬷和服侍的人住,咱们姊妹住在西院,正房左右一人一间,中堂全不设隔断,也砌上地龙和火墙。我在一本书上,看见过一种西洋极稀奇的陈设,就在地砖上架空了铺上木板,也不用那些厚沉死板板的红木桌椅,只打了那长长短短各姿各样的矮榻,按着心意拼在一起。上面铺陈了奇颜异色厚厚的靠垫引枕,好顽着呢。两边用那大片落地玻璃窗,冷的时候加一层明瓦屉子,热的时候换细纱屉子,一边置书案画案琴几博古架子,一边放绣案绣架棋盘百事格子……”
惜春实在忍不住了,抓住黛玉笑了半天,咬着唇道:“唉哟我的好姐姐,你说的实在太快,我脑袋里的画面转呀转的,全跟不上趟儿。”
黛玉也笑了,道:“我这也是得意忘形了。”
惜春道:“怎么叫得意忘形呢?我最知道的,在旁人的屋檐下,最难扳直腰身做人,姐姐这里应该叫作“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两个人兴致勃勃,各处游转,一会儿说这里要种一棵丹桂,那边要栽两棵海棠,何处要置一面屏风,哪里要加一架卷棚,似有无数好光阴都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