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医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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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雷奥利来到临时搭建起的小小基地，映入他眼中的，是一个身着红裙的少女，她乖巧地坐在病床上，歪着头看着他。
他皱着眉看了看少女，又环顾了下四周，确定不存在第二个可能的病人人选，然后他向前跨了一步，低头看着女孩问，“你哪里受伤了，让我看一下。”
少女乖巧地举起了手，她露出的手臂上有着长长的划痕，红色的长线在洁白的皮肤上显得极其显眼，但就算如此，那也不过是一条，稍微长了一些的，划痕。
雷欧力扭头看向少年，迷惑地想，这是矫枉过正了吗？
他曾经是有和这里的人说过，在这个地方不管是什么病，再小心都不为过，因为他始终只有一个人，没办法看护到他们所有人。
可当时他听男孩的语气，还以为至少是个比较严重的情况。
雷欧力蹲下身打开了医疗箱，拿出消毒用的工具，朝着少女伸出了手，“来，手递给我，放轻松，可能会有些痛，但这是必须的。”
少女乖乖把手伸了过去，一遍好奇地看着雷欧力处理伤口，一边说，“如果你再晚来一些的话……”
“嗯？”雷欧力一时之间没听清楚，“什么？”
“那我可能都痊愈啦！”少女开心地收回手，看着处理好的伤口，“你真厉害。”
“？”雷欧力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老了，完全看不懂现在的小孩了，明明他才19岁啊！
“欸？我刚看到的时候明明都快血流成河了。”小男孩不解地凑前，瞪着大大的眼睛瞅着少女的手，“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嗯……”少女将手臂朝外展示，“可能只是看上去吓人了一些，我刚等医生的时候擦了一下，然后发现，嗯，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呢。”
“哇哦！”小孩露出了长见识的表情，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雷欧力扶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瞟了一眼少女身上的红裙，抿了抿嘴。
那的确是如鲜血般艳丽的红裙，但依旧和真实的血的颜色是有区别的，而作为医生他的眼睛和他的鼻子敏锐地告诉他，这名少女并不对劲。
若是只有手臂上这么小的一个伤口，不该有这么浓重的血腥味，也不该有着快要浸染整个裙面的血渍。
这名少女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待在这可以称得上贫民窟的地方也丝毫没有露出嫌恶的表情，而且她还以身犯险救下了一个男孩。
雷奥利本该感激她的，但她举手投足间显露出的细节给雷欧力的直觉敲响了警钟。
危险！——他作为猎人的警戒让他恨不得掉转身就跑，比起他之前遇到西索那个变态时还有过之而不及。
但他不可以，因为他是一个医生，一名猎人，而这里是他带头搭建的庇护所，他应当尽力保护这里的人。
特别是在他下意识感觉到了，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冲着他来的情况下。
“好了，既然处理好了，那就让我们谈谈价格的问题怎么样？”雷欧力眯着眼睛，伸手比了个国际通用的money手势。
“啊，雷欧力医生，这个小姐姐的医疗费记在我这里吧！”小孩积极地举手。
“小鬼，大人的事情你就不要瞎掺和了，来来来，这个给你，出去自己玩。”雷欧力挥了挥手，准备把小孩赶出去。
“我不，这个姐姐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虽然小，也知道要知恩图报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会给你机会的。”雷欧力急躁地点了点头，一只手搭着男孩的肩膀，柔和却又坚定地将他推出了门外，“不过接下来我有事情想和病人小姐聊一下，你先出去吧。”
“嗷！”小孩也没多想，雷欧力这段时间在平民间的声望刷地意外得高，虽然并非他刻意所为，但目前在这片区域他可以说得上是一呼百应。
“那么，我的医疗费用是多少呢？”少女眯着眼笑嘻嘻的问。
雷欧力依旧紧绷着肌肉，他本不是擅长战斗的类型，但如果对方敢小看他的话，他绝对会往对方头上来那么一下让她知道好看的。
“小姐……”
“抱歉，我忘记自我介绍了，我的名字是露比，刚刚结束旅行，回到家乡。”少女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我是雷欧力，是个外来的医生，目前算是托大家的照顾，借住在这里。”雷欧力一边组织着语言，一边观察着对方的神情。
“露比小姐，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再加上你救了奥利，也就是那个的命，我们就翻过医疗给这个话题吧。”
“嗯？是吗？”露比疑惑地歪了歪头，“如果不是想要天价诊费的话，你又是为什么把那个孩子隔开呀？”
“不是你有事情要和我说吗？我当然不好拒绝一名淑女的请求。”雷欧力装模作样式浮夸，这是他的雷氏演技，越是慌乱越要倒打一耙，将一切变为他的主场。
“雷欧力先生，您真是个有趣的人。”露比停了一停，又接着说道，“也是一个好人。”
“我不希望再看到一个理想者为众人抱薪却冻毙于风雪，所以，离开这个国家吧。”
温暖的光透过窗户洒进了室内，雷欧力却觉得一阵凉意从脚底升了上来，“抱歉，我听不太懂你的意思，再说，我来这里的任务还没完成呢，现在回去的话肯定要被老头骂个狗血淋头…”
“这个国家没有您想找的神医，这是一个陷阱，这么告诉你的老师，他会理解的。”露比温柔却又坚定地打断了他。
“口说无凭啊小姐，反正我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旅游了呗。”
“但您做的事情可不是一个游客会做的，也不是一个外来者该做的事情。”
“搭建庇护所，援救贫民，宣讲健康常识，却又分文不收，您是想要在这个国家肉身成圣吗？”
雷欧力听见了对方的叹息，也听到了对方的针对。
“那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大发善心突然来劝告一个全然陌路的外国来客？甚至不惜把自己弄成这个鬼样子？
“我只是想来看一看，看一看这个地方。”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忧郁，“我是一个来自过去的游魂，经过漫长的旅途之后，却发现我的家变得全然陌生。”
“我不知道是我变了，还是这个国家变了。”在这一刹那，这个看起来充满危险气质的少女又突然变得脆弱易碎起来。
雷欧力不知道这是否是对方达成目的的伪装，但这赏心悦目的一幕的确让他有了一点继续听下去的耐心。
“在我的印象中，这个国家虽也算不上多么干净，却也没有这么残破。”
“但后来，贵族和王室，这个国家的主宰放弃了这个国家，他们选择了自己。”
“衰败无可避免，但只要还有人存在，他们就能继续不停吸血，于是上层越发奢侈无度，下层越发艰苦贫穷。”
“但这里看起来很干净。”露比柔和地看着这间临时医疗室，她踱步走到了窗边，打开了窗，室内大亮。
她侧过身和雷欧力共同分享着窗外的风景，曾经，或者说不久前，还是宛如地狱般的众生皆苦像。
可如今这条街道，依旧破烂，依旧贫苦，可地面上不再是随处可见的腐烂尸体，同时消失的还有无处不在的臭虫与蚊虫。
这个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避难所，美丽却脆弱，时刻在摇摇欲坠的边缘。
连亲手造就这一切的雷欧力再回首看这短暂的一个月，都不由觉得这是一个奇迹，一个即便是重来一次，他都没有自信能重复的奇迹。
“雷欧力先生，您是个善良的人。”露比垂下了头再次重复，“我本不该这么说的，但是，如今这个国度，善良是不会得到回报的。”
“我难道会不知道我从贫民窟什么都得不到吗？我本来就不是因为觉得能赚一笔才搬过来的。”
舍弃了干净的旅馆，放弃了本可以享受的骄奢生活，跑到这个藏污纳垢的贫民窟，这里的人一无所有，最开始，他所有拥有的只有手里的一套医疗道具和一个破破烂烂的垫子。
“我现在开始觉得，您是一个高尚的人了。”露比似乎想到了什么，抿着唇笑了。
“别这么说，我可不是什么大圣人，我只是见不得眼前的病人，本能够活下来却不得不挣扎死去。”雷欧力仍觉得他只是在做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事。
“可贵族们觉得你要做贫民窟的圣人，他们绝不会允许这件事。”
“他们可以去偷，去抢，但他们不应学会生存，不应用自己的双手创造财富，因为这不是贵族眼中低贱的贫民该掌握的。”
老鼠窝永远只能是老鼠窝，这里禁止教育，禁止思想，禁止医疗，人类的生命和尊严在这里没有价值。
这便是这里存在的价值。
“猎人的身份能为你提供特权。”露比顿了一顿，“但猎人证保不下你的命。”
那也不过是或早或晚的事不是吗？
雷欧力很想耍帅一般阔气地甩出这句话，但事实上他的腿抖个不停，脑海里不断浮现着他的一百种死法。
也许如果不是此时此刻，不是这个情形，可能再过个几天他就突然想开了，也许他自然而然就会放弃这种执着回去了，但是现在他没辙，真的没辙。
“现在走了的话，我还做什么医生啊。”最后，雷欧力只是哑着嗓子，一字一句地挤出了一句话。
“雷欧力，因为一些事，目前他们还不能明目张胆地抓你，也没有精力来抓你，所以我让你现在快跑。”
雷欧力不是个敏锐的人，但这时候就算再迟钝，他也该嗅到了，那是腥风血雨的气息，他半开玩笑半自嘲地说，“‘目前’吗？那我的运气也算不错了，这个目前还有多久呢？”
“最晚的话，大概就是姆斯赫家晚宴过后吧。”
姆斯赫，雷欧力知道这个姓氏，这是这个国家掌握着经济命脉的大贵族。
最近关于姆斯赫家继承权的流言铺天盖地，据说在那个晚宴上，家主便会正式宣布继承人。
这可真是，没多久了啊。
“如果你选择留下来的话，要不要来帮我一把？”峰回路转，露比向雷欧力发出了邀请，“我想要改变这个国家，如果成功了的话…反正结果也不会更坏了不是吗？”
“那你的目的是什么？”直到现在为止，露比一直在谈论雷欧力的事情，却几乎没怎么透露自己的信息。
“我想来挽救过去犯下的错误，我希望我的家乡能够欣欣向荣，而不是缓慢地腐烂。”
“啊！！！”雷欧力低头暴躁地抱头，随机自暴自弃地抓了一把头发，将原本耷拉在额头的碎发一把撩了上去。
他缓缓吐了一口气，真被逼到了一定程度，他反倒一改颓势支棱了起来，“好吧，我和你赌了！”
“所以你的计划是什么？”雷欧力捏着下巴思考。
“不是正好有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在面前吗？”露比神秘一笑。
“啊？？？”雷欧力大叫，“啊？？！！”
“对呢，我们还得准备出席宴会的礼服哦。”露比冷不丁又扔下了一个大炸弹，“你也得做一下见那个人的准备呢。”
“哪个人？”雷欧力已经波澜不惊了，他觉得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震动他的小心脏了。
“嗯……”她学着雷欧力地样子，摸了摸下巴，状似思考了一会，终于想出了要用什么措辞，“就是那个寄信让你来这里的人呀。”
然后他那颗小心脏，再一次宛如要蹦出他的胸膛一般，剧烈地震动了起来。
“（猎人语粗口）！”
此刻，距姆斯赫家晚宴，还有三天。
作者有话说第17章 【医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