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二十二、非喜之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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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步轻移，面纱起起伏伏，如同水面荡起无声涟漪。千泷眼神空茫，脑海里不断出现少年激动的面孔。
一声声的“月儿”殷殷切切，满含期盼和喜悦，让人闻之心头似乎能感受到那暖意。被那样郑重地放在心上，那个叫“月儿”的女孩若是听到，该是很幸福吧。
情绪升起又落下，落差带来不可名状的怅惘，又转瞬间重归平静。
“千泷，怎么了？”月神问。
她摇了摇头，一如既往地缄默。
“既无事，凝神，莫要神思不专。”月神淡淡道。
千泷点头，抛开脑海的杂念，指如蝴蝶翻飞，打出眼花缭乱的手势，之后渐渐变缓，定格于兰花盛开状，双眼闭合，进入冥想状态。
在她面前有一个水蓝色的圆球，约摸两拳大小，隐隐藏有流光，其中星星点点明明灭灭，像是蕴藏万千星河，虚无渺小又浩瀚壮阔。月神与她相对而坐，中间正是这珊瑚枝托举的圆球。
半晌过后，二人同时睁开双眼，月神道：“今日相星，可有收获？”
千泷半阖眼，轻轻摇头。
月神继续道：“星辰之道混沌莫测，千泷，你生来便天赋奇高，与星辰亲和，只是修行时日尚短，日后须勤加练习，不可懈怠。”
闻言，千泷点头，表示应允。
绸纱之后的眼睛望向千泷，女孩正是豆蔻年华，神情却淡然如寒玉。她又说道：“此次带你前来，除了让你跟随我身旁修行之外，更是让你同星魂提前接触。东皇阁下早与我有言，你与星魂二人命星相交，是天命姻缘。此次蜃楼出行之后，你们二人即刻完婚，届时东皇阁下将会莅临蜃楼，为你们主婚。”
终于，千泷抬眼，盈盈眸中至清如水，却望不见底，空茫得可怕。她张口，音色空灵：“千泷知道了。”没有反对，也未说赞同。末了，她才如一个普通女子一般补上了一句该有的话，“星魂大人可知道此事？”
回想起方才的见面，她并不觉得星魂会喜欢自己。
“正要告诉星魂。”月神答。言下之意，却是还未言明。
千泷觉得有些不妥，不是对自己被定下的这桩婚事，而是对于星魂这个人。
他会同意吗？千泷心中怀疑。而且，几乎下意识地，她不喜欢那个人，细思，也究不清为什么。
且不说千泷心中如何思索星魂，星魂却是第一次逃走了，不是为处境所迫，而是主动逃开了去。
心烦意乱继而怒火升腾中打了天明一耳光之后，望着那双惊疑又不敢相信的眼睛，星魂第一次产生了退缩的情绪，并且身体先一步施行，丢下房中的天明逃之夭夭。
明明是那小子惹得我！偏生要在我耳边吼！胆子不小！星魂心乱如麻，不能平静。
那一耳光像是开启了什么，所有堆积的阴郁与怒火全数泄尽，反而是慌乱的心绪纷至杳来，他几乎要忍不住在天明面前颤抖，最后只能拼尽力气逃了出去。
是他的错！都是他！都是他！
星魂紧紧攥住领口，仿佛要喘不上来气似的大口呼吸，心境摇摇欲坠如同玉山崩塌碎石滚落，深藏的疼痛悉数迸发，摧残着布满裂纹的神志。
门窗紧闭，束起的帷幔都静止着不动。星魂浑不知自己抖如筛糠，面上犹如雨下，他看不清眼前的东西，思维如锈住的齿轮，停在最后见过的天明身上，停在他扬起的手上，再不能思考其他。
眼皮颤动间掀开一条缝，忽有如线蛇瞳闪过，下一刻眼皮又紧紧阖上，仿佛先前的异常都是错觉。
无数的心慌、意乱。
这些本来是身体受到反噬的正常表现，然而发昏的头脑转动不得，所有的情绪如数倾注在天明身上，包括对于疼痛应激性产生的人潜在的归责与悔恨……
他甚至生出一种平日根本不可能有的错觉——不知如何面对天明……
星魂是打完之后甩手就不见了，这廂天明委屈又难受。
白皙中带点健康蜜色的脸上红彤彤一片指痕，十分突兀。星魂下手重，一会儿的时间那指痕便由浅变深，瘀肿起来，自然火辣辣的疼痛也是随之而来。
天明眼圈泛红，含着的眼泪蓄在眼眶里要掉不掉，看起来甚是可怜。他心中委屈得紧，又带了点惧怕和失去的恐慌。委屈，不知道星魂为什么无缘无故就打了他；惧怕，则是对于星魂的暴力；而恐慌，却是星魂一言不发阴沉地离去，完全将他抛弃在这里……
时间越长，那点微末的恐慌被无限放大，脸上的钝痛一遍遍提醒着他被抛弃的事实。四周太静了，针落可闻，他孤身一人，只听到自己紊乱的呼吸。
脑海中纷乱如麻，却有一个想法逐渐浮上来——要去找他！
去找他！去找他！……唯一的一个想法在脑中反复，如晨钟一般驱开所有混沌，铺天盖地响彻寰宇。
哐当——，天明撞开房门冲出去，身后的门扉不堪重负几欲倒下，天明像没了头的苍蝇似的在廊下乱冲。院中没有一个人，连阴阳家的傀儡也不见，是以无人上前阻拦。天明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只是跟着直觉，脚步抬起放下，放下抬起……
突然，他在一个门前停下，竖起耳朵，却没有听到半点声音。他一时也有点疑惑，开始怀疑其自己的直觉。
他转过头，望向旁边的门页，胸腔中如擂鼓咚咚咚催促着。
“有人吗？”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天明犹豫着伸手推开了门，堂中无人，桌上的东西却被掀落碎了一地。
往里走了走，以手挡开垂帘，心中的鼓噪愈发强烈。终于，绕过屏风，他在地上见到了熟悉的身影。
“阿星！你怎么了！”天明失色，跑过去将星魂揽在了怀里。星魂面色惨白，额上尽是细细密密的汗水，嘴唇干裂紧抿，全身时不时地抽搐着，却没有发出一星半点儿的声响。
天明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又是心痛又是无法，只能抱着星魂一声声叫着他的名字，不停用袖子给他擦着汗，希望能让他好受一点。
迷迷糊糊中，星魂觉得难受又吵闹，耳边的声音阴魂不散，徒让他心火燥热。不得已多听了几声，他心中渐渐回过味来，身上也有了点儿力气。
睁开眼，果不其然，就是让自己生气的那个玩意儿。
天明的目光一直不离星魂，见他醒过来，顿时高兴起来，脸上却因为表情转换太快要哭不哭要笑不笑地，很是滑稽。
星魂看了一眼天明脸上淋漓的水痕，倒觉得面前人的丑态让他心里微暖，胸中的躁郁消去不少。“哭什么！扶我起来。”他训斥道。
天明一抹脸才发觉脸上都是湿意，他随便抹了两把，连忙听话地拖拖拽拽将星魂从地上扶起来，无奈力气不够，星魂比他还高，一时失去平衡连累星魂向后跌去。幸好二人已经挪到了床边，刚好倒在床上。
即使身下有柔软的被褥，这一跌仍是让星魂眼前发白，喉中腥甜上涌几乎要呕出来。意识朦胧中他感觉天明手忙脚乱地将他在挪好，用被子裹上，而后滑鱼一般也跟着钻进了被子里。
热乎乎的体温比生冷的被子好多了，训斥的话还未落到舌头便没了踪影。星魂紧紧贴着那身子，死命搂住，将脸也埋了进去，没过多久便浑浑噩噩地睡去，可怜天明僵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
暖融融的……
醒来之时，身体虽然疲倦，精神却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几乎在星魂有所动作的同时，天明瞬间将目光落到了星魂脸上，见人容色好些了才松了口气，只不过这“好些”也就是相较于之前，星魂的脸色仍是让天明望之揪心的白。
初醒的怔愣让星魂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谁。他收回手臂拉开距离，强撑着坐起来，天明赶忙膝行上前竖起软枕，让星魂背靠在上面，二人再次贴近，星魂又感受到了不同于自己的温热气息。
让人眷恋又不自在。
望了一眼如常的天色，星魂恍然若梦，漫长的昏睡让人错觉过去了一天，却也不到一个时辰。他舔了舔唇，舌尖尝到一点咸腥。
忽而舌尖触到不同寻常的热度，星魂垂眼，看到一根手指按在他的唇上，刚好碰到了伸出的舌尖。
那手指受惊般缩了回去，唇指擦过又带起异样的热流。
天明捏紧了手指，紧张得口舌干燥：“那个……你嘴上干出了血，我擦擦，哈，哈哈。”他掩饰性地笑了两声，笑声紧绷而干涩。
星魂扭过头去，带出了纤长的脖颈，颈上肤色白皙细腻，很是好看，天明被晃得脸热，心中颇感羞涩，正要移开眼，却瞄到几缕黑丝蜿蜒在颈上。细看之，那黑丝粗细相间，如虬枝般盘根错节旁迤斜出，在白底的肌肤上飞扬跋扈，将将触及轮廓好看的下颌。
天明张口欲问，不妨星魂却起身，脚下虚弱但一步步踩实离开了内间。天明合上半张的口也跟了上去，看着星魂忽视满地的狼藉坐下，呼人进来收拾，热水糕点水果陆续换上新的。
细长的手指曲起敲了两下桌面，侍人已经下去，只剩天明。他闻声上前，见星魂自顾自地饮茶用糕点，怀疑刚才是不是在叫他。
动作极其缓慢地坐下，边坐边观察星魂，直到最后也没得到反对才终于坐实了。
殊不知星魂借着杯子的遮掩，一直留神瞄着他，他这小心的动作全落到了星魂眼里，莫名取悦了星魂。只是一看到天明脸上瘀起的红痕，星魂心里又有些堵。他不知道这种情绪叫做愧疚，只觉心中不舒服。
这种情绪没持续多久，白蒿带人进来，说是月神大人有请。待那人退去之后，白蒿又掏出一个玉瓶交给星魂，道一声“婢子失礼”继而附耳低语，天明就坐在星魂旁边也没偷听到一点儿。
他这厢嘟起嘴，生出一丝被隐瞒的不快，心道她难道比我亲近么？
他这不满来的莫名，去得也快，看到星魂点头让白蒿下去又得意起来，如今自己还留在星魂近边。
然而他没能高兴多久，星魂将他带到了原本的房间，说了一句“老实待着，我有事处理”便离开了，走时特意摸着他被打的脸嘱咐他别乱跑。天明愤懑，却害怕再气着星魂。他觉得星魂之前面容惨白双眼紧闭全身颤抖的模样都是被他气出来的。
天明安安分分待在屋里，星魂受邀去了月神的院落。
他特意对镜换了一件高领紫衣，将脖颈遮得严严实实，戴上面具。云中君让白蒿交给他一瓶丹药，告知蛇毒可暂时被压制，药引正从药人身上提取，只是一些珍贵药材要在蜃楼上才可取得。他让白蒿多谢星魂带给他的蛊蛇，他很感兴趣。
星魂冷笑，取出一枚丸剂吞下，等待药力散发。过了半晌，他睁开双眼，迈步离去。
再见千泷之时星魂没有惊讶，他知道月神身边跟着一个女孩，她们装束相仿神态相似，倒是不难猜到。然而听到月神的话之后他是真的惊讶了，他看向千泷，女孩神色无悲无喜。
她要成为自己的妻？
这简直让他发笑。
星魂怒极反倒平静，他道：“东皇大人是如此说的？”
“大道阴阳，无极太一。东皇阁下早已看透命理之事，你们二人是天定姻缘。”月神答道。
呵，天定吗？星魂心中嗤笑。只是，我可不管天定不定。
星魂似笑非笑地看着千泷，思绪却拐了一个弯：不知道那小孩听见这个消息，是否会为我欢喜？
面具下，薄唇勾起，极是讽刺。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二十二、非喜之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