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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遇妖出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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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是这样走?”
“小人睡太久了有点懵。”武六神色笃定道,“不过我记得就是这么走!”
南朝见师傅也是很信任他的模样,只好跟在后面继续走,可越走越偏,越走越偏,小路也越来越窄,最后干脆转了个弯消失在杂草丛间。
武六挠了挠他披散在身后的头发,连带着他背上背着的无忧道长也被发尖抽了几下。
“这位壮士,你且先放贫道下来……”无忧强忍下几个喷嚏。
大汉回手一摸,一攥,扯住无忧的道袍,拽住向上一拉,左腿后撤,右腿上前,另一只手一抓,抓住无忧的肩膀,转了个身。
武六这一番动作有点炫耀的味道,也是因为害怕被丢下而向南朝他们证明自己有武功、有价值。
然而他的操作有些失误,无忧的头是朝下的。
武六一慌,忙着补救,他伸手一抱,两手一用力,无忧就被上下掉了个个儿。
看着道长一头飘逸的白发被晃成了鸡窝,武六心中一抖,一松手,还没回过神的无忧道长就结结实实蹲了个屁股蹲。
武六又挠挠头,看着道长一身凌乱尴尬地嘿嘿笑:“小人没还没背过道士...失敬失敬失敬失敬!”
他眼神四处乱瞄,看到拍一拍行李,为自己找借口:“这东西碍手,小人没发挥好...道长见谅见谅!”
无忧道长:“……”
南朝在地上垫一件外袍,蹲下身,轻轻把顾盼生放了下来——她还昏着,神色平静,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表明她还活着。
“师傅,怎么办?”南朝看也不看把人带进死路的武六。
她见日头已经很高了,心里很是后悔,倒不如随着直觉走。
一个当过山贼的人的话又有几分可信?
她掐指算了算,然而空有手势没有修为,什么也算不出。就像她每次跟着去捉妖,永远只能递递符纸,拿拿行李!见到师傅和那人打斗,只能躲在一边……
看见无忧朝她招手,南朝走过去蹲下。
“南朝,你闭眼。”无忧心里烦闷,脑门上的“几”字也高高拱起。
南朝闭上了眼,尽量忽视旁边武六的目光。这应该不是给她开天眼,因为师傅的修为现在也被禁了。那这是?
她感觉到一阵风从自己耳边掠过,接着眼前的光就被挡住了——是师傅抬起了手。
脑门上一凉,接着就听无忧说:
“好了,你睁眼吧。”
他的声音有点虚弱。
南朝睁开眼就见眼前贴着张黑纸,对起眼来看,上面还有黑字,如果没猜错应该是张符咒,还是不正派或者不入流的那种。
武六在一边咂舌,第一次对两人名门道士的身份产生了怀疑,这符怎么看怎么像那江湖骗子画的,黑乎乎透着一股邪气。
没错,这确是邪术的道符,名为“驭鬼咒”。此术虽然被大多修道人士不耻,但私下里用的却也有。更有那堕落的修道者干脆制成黄纸红字,将鬼收服之后再奴役。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无忧也不愿意用这种邪术,尤其是这荒山野岭的,原住鬼都去投胎了,能驭的鬼也就那一只,能驭鬼的人还只有眼前这个小徒弟。
无忧叹气,这应该是他这辈子叹气最多的几天了。
他在符纸上点了一下,问道:
“南朝,你想做什么?”
南朝不知道师傅为什么忽然这样问,总觉得有一种临终遗言的感觉。
她想了想,说:“我想捉妖,靠自己的本事捉只妖怪。”
话音刚落,树草之间阴风怒号,霎时间飞沙走石,天昏地暗,乾坤不辨,站着的躺下了,坐着的趴下了,蹲着的跪下了,躺着的被埋起来了,三人皆睁不得眼。
无忧趴在地上,一张嘴,吃了一口土:“你不想捉妖啊!南朝你不想捉妖!不想捉妖!”
南朝跪在地上只觉天旋地转,好像听到师傅说了什么,但更像是听到了风吹沙石走、树摇叶枝抖的声音。她似乎是在晃,晃得有些想吐。
她想,该不会是妖怪来了吧?
这时,空中清楚地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清晰到似乎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来人边笑边说:“呵呵……让我来看一看,是那个不长眼的小东西说要捉我啊?”
俄而风定,周遭皆成虚幻。
一人身蛇尾的女妖站在南朝面前,她长发披肩遮胸,面上画着五彩斑斓的花纹,红唇似火,眼窝深邃,一双眉毛细细的,像两条蛇钻进发间。
女妖上下打量了南朝一番,娇笑着抬起纤纤细指在她下巴上轻轻一勾,眼神轻蔑地说:
“原来是你这个小东西啊……”
她再在她下巴上勾一勾,南朝就随着她慢慢抬起的手,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
她们身高相仿。
刚这样想,就见眼前的妖怪似乎矮了一点,头顶只能到南朝鼻尖。
那女妖抬起下巴在南朝身前嗅了嗅,继续说:“小东西细皮嫩肉的...是个守清规的小和尚,奴家都舍不得了呢?不如……”
“你随我一道上山,做了我的压寨公子如何?”南朝完全无缝衔接。
妖怪泫然欲泣:“你这小和尚好生无理,不吃我做的饭也罢,何必把碗也摔了呢?这可是……”
“五百年前一老和尚的头盖骨。”
“梦里你都在对我念经,念的是...”
“别偷吃鸡,少杀生。”
“嫁衣我不稀罕,聘礼我也不要,但你得……”
“把僧袍脱了,把木鱼扔了。”
女妖愣在了原地。
南朝心想:你还说吗?还说我还能接。这戏后面一截都是我亲自编的,倒背如流不成问题。
但她还记得现在的情形,于是客气地对女妖说:“请你先挪一挪尾巴好吗?压到我师傅了。”
女妖脸上的怔愣变作迷茫,接着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她怒目而视。
“好你个小和尚!原来竟是个花和尚!枉我一片痴心!今日,我长白山五百年蛇精定要你这负心汉命丧于此!”
说罢,指甲变长,作势要往南朝脖子上掐。
南朝对长指甲有阴影,一见到就忍不住头皮发麻。
她皱眉撇嘴一挥手,正打在女妖脸上,啪的一声脆响。
南朝力气不大,但那号称有五百年修为的女妖就犹如一只被戳破的纸老虎,嗖嗖地变小,最后只剩下筷子长一根,翻着肚皮软趴趴地躺在无忧道长脑袋旁边。
见师傅双手撑地正在坐起,南朝眼急手快把蛇装进一小布口袋收进了怀里。望一望,武六在草地上躺着,顾盼生还好好待在原地,没有土,也没有被埋。
“是幻境吗?”南朝问。
无忧歪着身子,伸长了胳膊从行李堆上抽出拂尘,往胳膊上一搭。
他说:“是,也不是,为师不好解释,你且先过来,待会儿为师施好咒后,问你想做什么,你得答咳咳咳‘想出去,想去附近的镇子上’,记住没?咳咳咳咳咳咳……”
虽然刚刚的飞沙走石都是假的,但他往地上那一趴却是真的,吃了一嘴土也是真的。
南朝不想糊里糊涂的,她指着脑门上的符纸,问:“这是什么?干什么用的?”
无忧又咳了两声,南朝从腰里解下葫芦递给他。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知道多一点,做什么也会多点准备,你要早点跟我多说两句,刚刚也不会那样。”南朝忍不住埋怨道。
她想,平时师傅瞒着自己也就罢了,现在这种情况下还什么都不愿多说一句。她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但她不想做被保护的花,她也从来没有可以被人一直庇护的幸运。真的为她好,就该把事情告诉她。知足常乐,人生难得糊涂,但“糊涂”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
无忧眼神乱飘,为了掩饰又喝了口水。
“时机未到,时机未到,等时机……”
“师傅不会说的,是吗?”南朝打断他,心里有些无奈,那是比她这两天找不到出路时还无力的感觉,她像是被迷雾包裹住了,是陷在泥潭里的一只□□,不知道哪里可以借力。
忽然……
“妖怪啊!”旁边被吓晕过去的武六腾地一下跳起来,一手握拳放在腰间,一手成掌放在眼前,做出格斗的姿势。他看见了南朝师徒二人,刷一下收回双手,噌噌窜到他们身边,脸上还带着惊恐,一会儿看这儿,一会儿看那儿,有几分草木皆兵的味道。
***
南朝再次闭眼,任由师傅在自己头上贴了一张新的符纸,她睁开眼,声音平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说:“我想走出这里,到附近的镇上去。”
语毕,就见眼前出现一道红线,蜿蜿蜒蜒伸到远方。
无忧对她点头。
南朝背着依旧昏着的顾盼生走在前面。
武六把无忧背在背上,双手向后托着他的大腿,身体前倾,紧跟在南朝身后,好几次都要踩掉她的鞋了!
……
他们没有回头,自然也不会知道,身后的山林有雾。雾从天上落下来,从地上、从草木植株的根部蒸腾起来。整个世界犹如一张被水从两头打湿的画。
画渐渐失了颜色,天地也渐渐被一片白色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