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根究底》老丫2019

20、第十二章上

　　第十二章

　　上

　　那个张主任督导了田冰冰几天后，便喊田冰冰去他的办公室。
　　田冰冰一进张主任办公室的门，看见张主任脚翘在宽敞的办公桌上，身子半躺在真皮升降转椅里，左右摇摆着，嘴里叼着的香烟熏得他眯缝着眼睛。
　　田冰冰喊了声：“张主任。”
　　张主任“哟”了一声，放下腿，坐直了身子，他指指办公桌旁的沙发，看着田冰冰谄笑道：“美女妹妹来了，快请坐，快请坐。”
　　“叫我小田老师好了。”田冰冰纠正道，田冰冰父母都是文质彬彬的教师，温良恭俭让是她的家风，她很不习惯张主任的江湖气。
　　“哈哈，田妹妹真是甜妹妹。”张主任更加的油腔油调了。
　　“张主任你找我有事吗？”田冰冰没有坐下，她希望快点说完事赶紧离开。
　　“急什么嘛，坐坐坐。”张主任依旧嘻皮笑脸的：“哥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天了？”
　　张主任那挑逗的言辞，色迷迷的神情，吓到田冰冰了，女孩子自我防卫的本能告诉田冰冰——这个张主任没有安什么好心。可人家又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她也只好硬着头皮站在那里说：“张主任你要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改作业了。”
　　“你这妹子真死脑筋！”张主任面露不悦之色，说道：“哥一句话，作业想改就改，不想改拉倒。”
　　田冰冰正在想着说辞，突然间冒出来几个学生，在张主任办公室的门口挤作一团，一个个昂着红扑扑的小脸，争着抢着的喊她：“田老师，田老师，有人找您！”
　　一想只想着帮老师忙的学生们不由分说，连拉带推的簇拥着田冰冰离开了张主任的办公室，丢下张主任在那悻悻无语。
　　想想刚才情形田冰冰的心怦怦直跳，这次是单纯的孩子们帮助她摆脱了窘境，想不到学校如此纯净之地竟然有如此卑劣小人，意图行龌龊之事，怎不让人觉得后怕与作呕？姓张的会不会不死心再来纠缠呢？她该怎么办呢？田冰冰暗想：下班后找卜华丽商议一下。

　　在通往教学楼的走道上，田冰冰看到学生们所说的要找她的人，是班里学生黄晓宇的妈妈，黄晓宇妈妈此时正拉着儿子站在那等候田冰冰呢，黄晓宇耷拉着脑袋，不情愿的样子。
　　这个黄晓宇好像家里很有钱，爸爸做生意，妈妈现在当了全职太太。黄晓宇自己是个娇气的孩子，比较懒散点，经常拖拉作业，田冰冰可没少操心。
　　在田冰冰的班级里学生家长们形形色色，有的家长从来不露面，黄晓宇妈妈正相反，隔三差五的会找田冰冰谈谈。黄晓宇妈妈老是对学校和老师们不放心，总爱给田冰冰提各种意见，从日常教学到班级管理，从孩子们的心里教育到组织集体活动。特别是怎么针对黄晓宇进行教育教学安排，不管可行不可行，她认真的像个专家一样，强势的像个长官。田冰冰拉不下脸来跟她争论什么，她却愈加自信，弄的田冰冰现在都有些怕见到她了。
　　只见黄晓宇妈妈四十出头年纪，大高个，微胖身材，一头黄色的麻花烫。一如既往的浓妆艳抹，名牌傍身，手上戴好几个戒指，脖子上挂着粗粗的白金项链，永远一副傲娇又多疑的神情。
　　面对的是学生家长，职业操守要求田冰冰要宽容大度有耐性，田冰冰陪着笑脸和黄晓宇妈妈打招呼:“晓宇妈妈你好，找我有什么事吗？”
　　“噢，找你非得有事呀？”黄晓宇妈妈呲呲牙，面色微愠，她用神情告诉田冰冰——本宝宝不开心着呢！
　　田冰冰本来就一肚子气，又碰到如此家长，实在是挤不出来笑了，就回应她道：“你没事呀？我还有事呢，晓宇咱们上班里去，晓宇妈妈再见。”田冰冰说完就往教学楼里边走去。
　　“哎哎哎，你什么态度嘛！”黄晓宇妈妈松开儿子，小跑两步，张开双臂拦着田冰冰，不让她走开。
　　“你想干什么？”田冰冰生气了，此人实在无聊。
　　“噢，你倒挺会装的，还问我想干什么！”黄晓宇妈妈提高嗓门，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指着田冰冰的脸质问：“还堂堂人民教师呢，你说，你是怎么在班级里威胁我们家晓宇的？”
　　“人民教师怎么了？人民教师就可以任人刁难呀？我不明白你说什么，我威胁黄晓宇什么了？我为什么要威胁他？”温和的田冰冰实在是怒火中烧。
　　“还在这装蒜，你弄得我们家晓宇回家跟我又哭又闹，说你在班级里讲我去跟王校长告你的黑状。”黄晓宇妈妈不依不饶的。
　　“噢，原来跟王校长嚼舌根的是你呀！”田冰冰如梦初醒。
　　黄晓宇妈妈这才意识到说漏了嘴，不打自招了，但她嘴上还不甘示弱：“你别诬陷好人，打击报复！”
　　两个人的争吵声引来众多学生围观，可能是被校闹弄怕了，也可能是小知识分子天生的嘴上功夫硬，人前却胆小怕事，远处的几个年纪大些的老教师只是站在那冷眼张望，并没有人有上前来解围的意思。
　　“请你放尊重点，不要当着孩子面无理取闹，你有什么意见尽管去跟王校长反映。”田冰冰不想和她纠缠，心里倒希望她经常去找的是战斗力爆表的王校长，而不是自己。
　　一直耷拉着脑袋的黄晓宇突然哭出声来，冲上去推搡他的妈妈，嚷嚷着，让他妈妈走开。黄晓宇妈妈被儿子推搡的一个趔趄，站立不稳，她更加的气不打一处来，她歇斯底里的蹦起来，用左手拉扯住田冰冰的右胳膊，挥起右手狠狠地冲着田冰冰的脸扇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个男人伸出手，牢牢的抓住了她的右手，令她右手擎在空中动弹不得。
　　田冰冰都被黄晓宇妈妈的凶狠样子吓傻了，连躲闪都忘了，半天才缓过神来，发现救了她的是汪明兴，后面还站着一脸严肃的王校长。汪明兴抓着黄晓宇妈妈的手臂不松，她挣扎了几下还是无法挣脱，很是狼狈。尽管黄晓宇妈妈在女人当中算是人高马大的，但在年轻气壮的汪明兴面前却毫无反抗之力，汪明兴看不惯她的嚣张跋扈的样子，故意多抓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手。
　　“你怎么会来我们学校的？”田冰冰惊讶地问汪明兴。
　　“我到你们学校搞法制进校园活动，碰巧遇到这女人撒泼。”汪明兴回答道。
　　上课铃声响起，王校长大声喝令学生们回教室去，围观的人群，才快速散去。
　　田冰冰赶忙安抚不知所措的黄晓宇道：“不要怕，人与人之间经常会有误会，会闹矛盾，大人的事大人会处理，你快去上课去吧！”
　　黄晓宇点点头，可怜的孩子夹在妈妈和老师之间委屈极了，无精打采地回教室去了。
　　校长办公室里，黄晓宇妈妈依然拒不认错，这回，连王校长一齐怼上了：“你们什么学校啊？老师就这素质！”
　　“哎，你动手打人就有素质了吗？”汪明兴忍不住回呛她一句。
　　“她先惹毛我的，我打坏你了吗？打坏了我有的是钱赔！”黄晓宇妈妈不屑地说。
　　“有钱就到处显摆才没素质呢，有多少钱都得讲道理，不讲道理犯了法照样会制裁你。”汪明兴看到她那嚣张样，气更大了。
　　“制裁我？你们仨欺负我一个，法律就不管呀？”黄晓宇妈妈爆炸了似的。
　　“晓宇妈妈，说话可得负责哟，我们学校可到处都是摄像头哟。”王校长终于插上话，他用手指了指墙角那个360°的摄像头说道。
　　黄晓宇妈妈顺着王校长手指的方向看去，“哼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晓宇妈妈，首先，你今天必须向小田老师赔礼道歉；其次，你对我们学校不满意，你可以给孩子转校。我无权开除你的孩子，但你今天一闹，估计我们学校除了小田老师不得不接受你孩子外，其他班老师是没人敢接受黄晓宇的了，不是因为孩子自身问题，而是因为你的原因！”王校长严肃的说。
　　黄晓宇妈妈坐在那，翻着白眼想了又想，下了好大决心后，才没好气地冲田冰冰说了句：“对不起，田老师。”说完后就径直扬长而去，只见她那头黄色的麻花卷一颤一颤地抖动着，像个狮子头，仿佛跟它的主人一样的嚣张。
　　王校长无奈地摇摇头，然后对田冰冰说：“小田老师，你受委屈了，但希望你心胸博大些，别往心里去，别对黄晓宇有成见。”
　　“请校长放心，我知道的。”田冰冰说：“当老师的怎么能往孩子身上计较呢？黄晓宇除了懒散点外，也是个纯良的孩子。”
　　“你这老师当的也太窝囊了吧？”汪明兴不解地问道。
　　“你以为教师那么好当吗？什么样的家长都有，虽然是少数，但伤了老师的心，影响极坏啊！”王校长感慨道：“例如：有百分之一的官员贪污腐败，连带余下的百分之九十九的官员也像蛀虫；有百分之一的医生索要红包，连带所有的医生都没医德；有百分之一的教师乱收补课费资料费，连带全国成千上万的老师都是‘眼睛蛇’；有百分之一的老人摔倒后反讹诈救助者，连带所有老人摔倒都无人敢扶……我们学校每届学生数一千四五，背后还有几千上万的家长，每年都会遇到一些奇葩的学生和家长，害得老师们人人自危，我这个校长更是当得心累呀。长此一往，我都害怕自己不够坚强，变成了冷血动物！”
　　“真是这么回事，少数人折腾多数人，不加遏制的话，社会成本越来越大。上大学时总感觉`深化改革\'是大道理，是口号。现在看，当下中国真的需要一场涤荡心灵的改革。一定要有扬正气，祛邪气的制度机制保障，否则社会会因溃疡扩散而烂掉！”汪明兴说。
　　“不愧是法学高材生，一个现象居然联想那么远！”田冰冰夸赞道。她又拍拍自己心窝替自己压惊，欣慰的说：“我倒是最该感谢现代科技，如果没有遍布校园的监控，今天说不定真的会被黄晓宇妈妈反打一耙呢。”
　　王校长苦笑一下，狡猾的眨巴眨巴眼睛，说：“黄晓宇妈妈算是被我唬住了，我们学校采购的监控设备是常常买常常坏，总有近一半是摆设，说不定根本没录下什么影像呢？”
　　“法律看重的是证据，没有证据就凭个人良心了，对居心不良者，道德是苍白的，现在执法人员执法时都随身携带执法记录仪，为的就是发生纠纷时证据说话。据我观察学校发生纠纷的概率还是比较大的，监控必不可少啊！”汪明兴语重心长地提醒道。
　　“啊！”田冰冰在旁吓了一跳，说：“明天我就自己上网订俩可以与手机共享的智能摄像头，装在教室里！”
　　“唉，祈祷我们的灵魂与科技一同进化吧！”王校长说这话时虔诚的像个孩子。

　　几个人正说着话，校长室外传来一片嘈杂声，原来是有老师没收了班级里学生携带进教室的手机，引发了几个学生家长的不满，双方争执不下，来找王校长理论，顷刻间一众人等把田冰冰与汪明兴挤到一边，将王校长团团围住。
　　老师说：“规定不准学生带手机进教室，是为了防止他们上网，玩游戏，上课分神。”学生
　　家长说：“孩子带手机方便联系父母，老师管得太宽，老师涉嫌侵犯学生的通信自由，没收手机涉嫌侵犯他人财产权。”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双方似乎都有道理，又都没有道理，都认为自己才是对孩子负责，个个情绪激动，非要王校长给个结论。王校长也无法给他们明确的决断，支持家长怕挫伤老师的工作热情，支持老师怕家长误会学校故意包庇自己人，只好两面讨好，拼命的安抚大家。
　　“科技也有副作用，手机和网络制造了矛盾，现实摆在那，王校长又能如何？看来当校长还真需要内心强大啊！”田冰冰第一次同情起这个经常严厉的不近人情的老男人来了。
　　“我倒是有几点收获。”汪明兴边说话，边从口袋里摸出笔记本记下心得。眼前的情形着实让汪明兴这个法学专业出身的人也无法评判，这次学校普法行，比完成了工作任务收获更大的是让他明白了几点道理：书本理论永远涵盖不了社会实际；只知道坐在办公室里的专家迟早会沦落为“砖家”；千万不要认为那些你不熟悉的工作是容易的。
　　汪明兴的认真踏实劲儿，让田冰冰油然而生钦佩欣赏之意，田冰冰夸赞道：“你认真的样子还真是帅呢！”
　　“是吗？喜欢我‘帅’的样子吗？”汪明兴被田冰冰夸得很是开心，半真半假的调侃道。
　　“真服你了，才夸一句就得瑟！”田冰冰不客气地讥讽道，和汪明兴相处总是无拘无束，轻松愉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