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根究底》老丫2019

15、第九章下

　　下

　　偌大的酒店包间里，周秀秀、王大民与秦助理正坐一旁的真皮沙发里闲聊。
　　朱一民他们一进来，顿时热闹起来，朱一民忙着给双方引见。
　　简单寒暄之后，王大民提议道:“时候不早了，客人远道而来，想必饿了，既然人都到齐了，大家就入席慢慢聊吧！”于是大家又谦让着准备入席，客场的卜爸卜妈怯生生的，任由王大民安排。
　　妈妈周秀秀今天是盛装相迎，刚做的头发，配上紫色的呢子套装，比平常更显得雍荣华贵。
　　观察一番来客之后，周秀秀除了觉得儿子女朋友卜华丽和她的好友田冰冰尚可入她法眼外，未来的男女亲家就像一对土包子，畏畏缩缩的，头发干枯，面色黝黑苍老，粗劣的呢子外套，生硬地扣上所有纽扣，脚上穿的皮鞋上沾满浮尘。姐姐卜华琴虽然年轻，一看就是操劳过度的农家妇女，衣品也不高。小弟卜华龙长得养眼些，人却显得轻浮。再看看儿子找的陪客，王大民成熟稳重，秦助理自在富态，汪明兴英俊文雅，不论老少，个个得体大方，西装革履，皮鞋乌黑铮亮。周秀秀见状不由得自信心爆棚，对女方来客心里顿生轻慢之意，不一会儿就把儿子的再三叮嘱，忘了个精光。说话间嗓门儿大了起来，嘴里嚷嚷着“卜哥哥卜姐姐坐”，自己却一屁股先坐了下去。
　　一番谦让后，按长辈在上席，晚辈坐下首的顺序，入坐毕。
　　朱一民一声：“服务员上菜。”几个服务员立刻鱼贯而入，“鸿运当头 ——大红乳猪拼盘，浓情蜜意 ——鱼香焗龙虾，金枝玉叶 ——彩椒炒花枝仁……”服务员边摆放，边报莱名，顷刻间大圆桌上堆满了十几道热菜凉盘和几个热气腾腾的火锅，随着电动转盘慢慢的一一呈到大家面前。
　　卜爸卜大山渐渐缓过神来，卜大山深吸了几口气，清清嗓子，壮壮胆子，摆出个大家长的架势。他深知此时不出手，气场就挨男方压下去了，得挑刺，找点话说。他环顾一周，大声的问道：“怎么不见小朱爸爸呀？”
　　除了卜家人和田冰冰外，大家有点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卜大山不甘心又大声重复了一遍，大家还是不懂，于是卜大山命令儿子卜华龙翻译一下。
　　“噢，我爸问为什么民哥爸爸没有来？”卜华龙用普通话解释道。
　　“是啊，儿子的大事做爸怎么会不来呢？”不知情的秦助理也问道，上次朱一民跟他讲述自己与卜华丽的往事时，并未提及朱爸爸入狱一事。
　　周秀秀瞬间蔫了，脸上笑容都僵住了，不知该怎么解释；朱一民也尴尬的吱唔着，一时不知该怎么讲。
　　“叔叔不在本地，都饿了，赶紧吃饭吧！”卜华丽慌忙岔开话题道。
　　同样深知内情的汪明兴赶忙站起来，举起酒杯对卜大山说道：“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我首先敬远道的贵客卜叔叔、卜阿姨。”
　　有事没事就爱喝上几口小酒是卜大山的最大嗜好，眼前这么浓香的好酒，自然是挡不住的诱惑，他闻着酒香，开心地举杯一饮而尽，一下子爽到心底了，一会儿就忘了刚才的话题了。
　　大家互相招呼着吃菜喝酒，也都不再提起刚才的话题，朱一民、卜华丽都长松了一口气。周秀秀却暗自生气：“这个卜大山，哪壶不开提哪壶，可恨！”
　　三杯两盏美酒下肚，卜大山酒上了头，脸黑中透红，精神头一来，说话完全没了拘束，声音更是加了很多分贝。不过再有酒意也不忘初心，他抹抹油晃晃的嘴巴，捋直舌头，冲全桌人大声宣告道:“我们老卜家就二丫头是个大学生，这婚姻大事可不能马虎，小朱你得拿出些诚意来！”这喝过酒说的话，声音大，语速慢，反倒让全桌人都听懂了。
　　“卜大哥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大家合计合计呗。”王大民主动接话道。
　　“兄弟真敞亮，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卜大山晃晃脑袋，王大民的话正中下怀，他眯着眼，咬着牙，发着狠劲儿地说道：“听讲你们城里人养个孩子，老喊难啊难的，我卜大山可养了三个孩子，不容易吧？尤其是二丫头，我把她培养成了一个规规矩矩的大学生，在省城医院上班，这彩礼嘛，也该更有份量不是？咱打开天窗说亮话，至少也得三四十万吧！”
　　卜妈胡菊花认真地听着她老头子说话，跟屁虫似的连连点头，嘴里念叨着：“得，至少得三四十万！”
　　两口子摆出一副就这么一个价了，绝不可动摇的架势。
　　大家听得最真切的是最后“至少也得三四十万”那几个字。卜华丽窘迫万分，她也没想到爸妈才见人家一面，就急着要彩礼。卜华丽知道朱一民刚还完助学贷款，目前是个无产阶级，这次照顾爸妈颜面与情绪的“亲家会”，已经又让朱一民重新掉入“负翁”阶层了。她心里暗自后悔让朱一民促成了这场亲家会，她左右不了爸爸那张嘴，这话一出口覆水难收，真不知会给朱一民母子制造多大困扰。
　　“哟，大哥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果不其然，那边厢，周秀秀可按耐不住了，拉起脸来驳斥道：“我家儿子也是规规矩矩的大学生，前途无量的大律师，你家女儿肯定不会吃亏的。倒是您自个家儿子，要学历没学历，要工作没工作，将来您可得准备大几十万的彩礼，才能找到儿媳妇呢，就是不知道大哥您，一辈子有没有能耐赚那么钱呢？”周秀秀以前大手大脚花钱，这几年她四处打工，总是捉襟见肘，根本不知存款啥滋味，以她的经验卜大山肯定比她还穷。
　　“妹子这话说的，啧啧啧！”卜大山不以为然的吧嗒吧嗒嘴，继续说道:“这话不入耳，一码归一码，我女儿嫁给你们家，不能讲就白嫁吧？”
　　“哎哟，您这是嫁女儿还是卖女儿呀？”周秀秀翻着白眼没好气地回敬道。
　　卜妈胡菊花也坐不住了，脸色一沉脱口而出道：“不花钱？不花钱还想娶媳妇啊？”
　　“你哇哇的讲的什么土语？听不懂！什么娶媳妇啊？”周秀秀嗓门更大了，甚至怪罪起听不懂对方方言来了。
　　“你讲的话也不洋气，跟CCTV差远了！”胡菊花不甘示弱地撇撇嘴，又说：“人抹得花里胡哨的，不还是没有钱？”
　　太伤自尊了，周秀秀腾地站了起来，情绪激动地说道：“我儿子一表人才，长得跟大明星似的，还怕找不到心甘情愿的儿媳妇吗？”
　　双方的话，越说越有火药味，秦助理都看不下去了。
　　秦助理属于三口小酒下肚，更加古道热肠的性情，他站起来，大手一摆，示意双方打住，然后抹了把脑门，拖长了音调道：“都别吵了好不好呀？容我说句公道话好吗？小朱呢是个很棒的青年，前途无量，小卜呢也是个好姑娘，俩孩子的人生大事是不能用三四十万来衡量的。如果小朱愿意娶我们天隆地产公司马老板的二千金，一分钱不要花，倒赚几个亿都有可能！可小朱死活不答应，偏偏喜欢小卜医生，你们说他们的感情值多少万呢？所以现在小朱与小卜两情相悦，幸福美满值千金。彩礼都是小事情，做父母的多多祝福才对嘛！”
　　秦助理无意间曝的这个料，让大家都深感意外，一时间全桌人哑然不语，各有心思。
　　朱一民心想：卜华丽别想多了，不要生气才好。
　　华丽感动不已，庆幸自己找对了爱人。
　　汪明兴为老朋友自豪，报之以钦佩之意。
　　田冰冰除了钦佩之情外，还为好友找对了爱人欣慰万分。
　　卜华龙和周秀秀眼都直了，这么美的事都拒绝？不是呆就是傻！
　　一向沉稳的王大民也为之动容，心想：真没看出这小子这么有骨气。
　　卜华琴心里想妹妹真是找对了人啊，居然这么宝贝妹妹。
　　卜爸卜妈红着脸，吭吭哧哧的不做声，心里仍惦念着——朱家到底愿不愿意付彩礼啊能付多少彩礼啊？继续谈啊！
　　“嗯……作为一民的长辈，我先表个态！”王大民打破沉默道：“今天，我们都是带着对一民和华丽的祝福而来，只要他们幸福，其他都不重要。我是一民的老师，我把一民当成自己的孩子。卜大哥所说的彩礼一事，本着尊重传统，也为补偿你们对华丽的养育之恩，这笔彩礼我来出！”
　　“就是说嘛，还是兄弟你大气！”卜大山没想愿望这么容易就得逞了，格外的兴奋，激动的直搓手，要知道，他可是一辈子都没能积攒到三四十万啊！
　　“我朱哲成儿子的终身大事，自然也少不了我这个当爸替他做主！”背后传来一个男子低沉沙哑的声音。
　　大家循声望去，不知何时门口站着一个须发微白，浓眉利目的中年男人，一身便装略显陈旧，人有些憔悴，面无表情，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王大民，冷峻深沉，仿佛胸藏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