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灿烂，与你相关》灰色小飞机

7、Blue

　　苏易行没料到的是，下次见到她时，她已经有了男朋友。
　　说起来也是一言难尽，他们住在同一个小区，父母还是好友，他们自那以后却一次都没有偶遇过。
　　他上的是国际学校，比较自由，每天都能回家，宋悦灵上的是封闭式学校，管理很严，一个月才能回一次。
　　当他时不时去那条街逛的时候，兜兜转转都没有看见他想看见的人。
　　高二的寒假，新年来临，两家人约好聚餐，他才在饭店的包房里看到了许久不见的她。
　　出门之前，他妈让他换好衣服。
　　他居然挑了挺久，而衣柜里的衣服其实大同小异，他深思熟虑后决定穿第一次去她家里的那套，加上件平时穿的英伦风的淡棕色风衣，发现颜色不搭，又换上深色的大衣，才满意地出门。
　　饭桌上她坐他旁边，粉色的外套，白色的毛衣和黑色的短裙、长袜，看起来嫩嫩软软的。
　　她笑的时候弯着眼睛，乐呵呵地跟他们打招呼。
　　“你是垫了增高鞋垫吗，为什么好像长高了？我还很得意自己长了两厘米呢。”她忿忿不平地问他。
　　还是一样地话多。
　　“我也长了。”他言简意赅，上次她还鄙视过自己比她高，实在诙谐。
　　“你这恨天高。”她恨恨地吃着菜。
　　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他觉得应该告诉她比较好，毕竟一部分是因为她而促成的。
　　“我组了个乐队。”苏易行边夹菜边淡淡说道。
　　上次她在回去的路上说过，觉得他很适合站在乐队里唱歌，很有大将风范，帅得不行。
　　“哇，好厉害！”宋悦灵崇拜不已。
　　她捧场也是一流的，他至今弄不懂那样惊叹的样子是怎么来的。说实话，她的表情让人很受用。
　　他抿了抿笑意，故作波澜不惊地说：“这没什么。”
　　饭局进行得很顺利，吃吃喝喝之间，大人们聊大人的，他们聊他们的。
　　直到宋悦灵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看着手机，表情变得不一样了，之前是光彩夺目，现在却多了少女的羞涩和喜悦，眼神像涂抹了蜜糖一样，有浓浓的情绪在升腾。
　　宋悦灵拿着手机，说：“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个电话。”
　　然后开开心心地出去了。
　　“灵儿有男朋友了？看这高兴的。”他妈妈问她妈妈。
　　“对啊，前不久交的。”她妈妈笑笑说，“女儿长大了总是会往外走，他爸爸还很不开心呢。”
　　原来是这样。
　　顿时没有了食欲，他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木然地僵坐在那里，眼神晦暗。
　　心里剧烈的酸涩席卷着他的全身，把先前的一点点欢喜一扫而空，什么都没有剩下。
　　“易行有没有交女朋友啊？”宋妈妈顺口问道。
　　“我倒是想呢，他向来独来独往，朋友都没几个，现在组了个乐队，认识了几个小男孩，我已经很开心了。”苏妈妈说话之间，看到儿子的表情显然不对，心里讶异。
　　他平时没表情归没表情，还有几分傲气在，不是这般面如死灰的。
　　“易行，怎么停筷子了？”宋妈妈见他一动不动，有点奇怪，“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了。
　　宋悦灵此时刚好回到座位上，好心情显而易见。
　　“没有……突然想到一些事情。”他苍白地解释。
　　“这孩子，吃饭还想着学习呢？别逼这么紧，易行已经够好了，我家那个才闹心呢。”宋妈妈低声跟苏妈妈说。
　　“……”苏妈妈看着儿子闪烁的眼神，一时无言。
　　后来的饭局，他不记得了。
　　心脏被一刀刀凌迟，血流如注，疼痛交加。
　　其实他只是她爸爸朋友的儿子，泛泛之交的关系。
　　她从没承诺过什么，只是自己自作主张地托付衷肠，全心全意。
　　原来喜欢并不一定是欢喜的，也会是破败的。
　　他那天所感受到的酸甜苦辣，似乎比他过去所有的感受的还要多还要强烈。
　　但时间没有停在这里，还好没有停在这里。
　　高中毕业后，他和队友都被伯克利录取，只剩比他们小一级的Maxson，还要留在国内上学。
　　开学之前，理所当然地，两家人一起给他们践行。
　　说是践行，就是大家一起在他家聚餐。
　　他生性不喜吵闹，坐得最边缘，看着她和自己队友说说笑笑打成一片，也看着她滑开手机满脸羞涩地发信息，心中五味杂陈。
　　大概他们真的聊得投机，还互相加了微信。
　　Maxson以“你加我哥没？没有现在就加一下！”的对话让她也加了他的。
　　宋悦灵的名字就这样静静躺在他的列表里。
　　大一的暑假，他们的乐队签了环城，没日没夜地创作，练习，直到发了第一张专辑，Skyline名声大噪。
　　她也在环城顺利出道，嗓音清脆，唱的歌甜入心窝，形象清秀可人。
　　让他们从泛泛之交到朋友的契机是，他大二她大一时，她分手了。
　　分的方式狗血而惨烈，在她红得如日中天的时候，发现被男朋友背叛，她爸和他爸都帮她压了压，才避免了娱乐新闻铺天盖地。
　　他看着列表里的名字，消息打了又删，打了又删。
　　刘人语说，你想见她又不去见，你喜欢她又不去说，你藏这么深，她怎么知道你的心意？
　　他听了，匆匆忙忙买票请假回中国，叫她出来，想把自己的心声都告诉她。
　　苏易行在街上等她的时候，心脏像打鼓一样，手心发冷。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紧张过。
　　街道热闹如常，他却感觉掷地有声。
　　一分一秒流逝。
　　她来了。
　　看上去憔悴了很多，还没开始说话，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扫视着街上的店铺，有说不出的沉痛。
　　想来也是，她的学校就在附近，应该和男朋友来逛过无数遍吧，到处都是开心的回忆，难免触景伤情。
　　“你找我干嘛？”她抹走眼泪，哽咽着问他。
　　他忽然就觉得，心脏悲鸣了起来。
　　似乎自己太晚了。
　　就算表白，得到的只会是让她的尴尬和疏离吧？
　　“有事回来，顺便看看你。”他说着慌。
　　“我刚失恋，可没心情陪你去玩。”
　　“那我陪你。”
　　他带着她去玩游戏，投篮，坐碰碰车，看夜场电影。
　　她似乎开心了，又似乎依然不开心，有时痛快大笑，有时静默无言。
　　直到他们登上最高的城堡上看夜景的时候，她又开始哭得像个泪人。
　　她一边用力地抹眼泪，一边问：“我是不是哭得很丑？”
　　“是挺丑的。”也让人很心疼。
　　“去你的。”她又哭又笑。
　　“你的生活又不止他一个人，你还有很多宝贵的东西。”他平稳地说道，似乎有点高高挂起的姿态，安慰人的话真的不在行。
　　她侧头望着他，四目相接，他躲开了。
　　“你说的对。”她用手揉着自己的眼睛，恨恨地对空气喊：“谈什么恋爱啊，还被人劈腿，妈蛋，老子要专心干事业，再也不谈恋爱了。”
　　他总算明白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庆幸的是，她振作起来了，不再参加其他活动，一心一意发展着自己的音乐，渐渐从温软的小女孩蜕变为能独当一面的女人了。
　　他的乐队发了更多专辑，销量惊人，收获全球乐评人的惊叹和赞美，他从清冷少年长成愈发沉稳内敛的男人。
　　他的歌涉及的主题很多，却一直没有关于爱情的，直到一天，他写了首名叫《Blue》的歌，这是他创作的唯一一首情歌，但始终没有发布出来，只是存在于他的录音笔里。
　　里面是他的声音和他弹的低音吉他伴奏，乍听安静的旋律唱出很孤寂、很悲伤的心情。
　　“In front of you
　　I try to be cool
　　why is it getting blue
　　you cry
　　you cry
　　you are blue
　　I\'m a fool”
　　他们偶尔发微信聊天，偶尔一起吃饭，她有时候爱开玩笑打趣他，他总是无可奈何，就这样平平稳稳地相处了多年。
　　他想要的只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