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情怯》萍久飘零

5、第 5 章

　　第二天一早，林莫匆匆忙忙在大楼公共卫生间洗漱完，哈欠连天的进了店里，穿戴好工作围兜后，连声跟卉卉和扬子说：“抱歉抱歉，昨晚出了点儿状况，实在是爬不起了。”

　　卉卉忙着擦桌椅，抬头笑说：“没事啊店长大人，你平时也没少帮我们顶班呐～”

　　林莫冲她竖拇指：“啧～给力！”

　　扬子经过他身边时突然嚎起来：“我去！林哥，你这活脱脱一行走的香包包嘛，喷了什么玩意儿？”

　　林莫揪起自己衣服闻了闻，小声嘟囔：“很奇怪吗？就...喷了点儿空气清洗剂，临时也没香水...你鼻子还挺灵。”

　　然后他手一扬，拍了拍扬子那看着有些刺儿人的板寸脑袋，说：“哎呀～总比让你们闻臭汗味儿强吧，这不是昨晚办点事儿没洗成澡嘛！”

　　“哈哈哈哈哈！林哥，你也太逗了！”扬子实在笑的停不下来。

　　林莫推了他一把：“去去去，干活去，有什么好笑的。”

　　店门刚开，还没什么顾客，林莫便掏出手机，想问问昨晚的病号怎么样了。

　　他找了一处角落的位置坐定，刚解锁手机界面，就蹦出来许思名发来的未读留言，林莫微微扬起嘴角，看完后立马回复：

　　——早啊许老师，感觉好点了吗？
　　——昨晚倒头就睡了，没看见消息，一早发现有红包收，开心【/:嘿哈】

　　林莫刚想去戳，才看清楚金额，他微微皱了下眉，没有点下去，又打字：

　　——许老师，金额不太对吧，我感觉应该没这么多。

　　坐等几分钟，手机都没反应，林莫猜测这人是还没醒，便起身准备回工作台，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你收了吧，剩下的算是答谢你的，不多。

　　林莫：“......”

　　林莫盯着这行字看了许久，一时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儿，就觉着胸口贼特么憋屈得慌。

　　——什么意思啊许老师？
　　——你这是把我当什么人了？
　　——【/:哭泣】【/:哭泣】
　　——临时工吗？还按小时计费？

　　林莫一连发过去几条，就见许思名很快回复：

　　——你想多了！

　　林莫的心情登时很糟，他收起手机，脸色相当难看的走进吧台，卉卉跟扬子觑着他的神色，也吓了一跳，隐隐觉着他头顶飘着的阴云，随时能下个局部雷阵雨。

　　“林哥...咋的啦？”扬子试探的问。

　　林莫勉强扯了扯嘴角，挤出个苦笑：“没啥，干活吧。”

　　***
　　许思名今早醒过来时已经没那么难受了，就轻微有点低烧，他请了一天假，又打了个电话给聂晓阳，交代了些琐碎工作，然后便躺在床上干瞪眼，不由的，就开始想东想西、伤春悲秋起来......

　　他回想昨晚饭局上的种种，回想孟怀义对他的警告，稍作联系也能猜到几分原因：

　　NINO肖总是许思名老家一位叔伯引荐的，几杯酒下肚，这位肖总情绪上了头，总有意无意提及他们那辈人的交情，更是不经意间屡屡流露出对许思名的欣赏，反倒让孟怀义被|干晾在一边儿。

　　他这位师父是什么脾性许思名再清楚不过了，以至于这些年他谨言慎行、处处低调，可总也有藏不住锋芒的时候，师徒情谊曾经实实在在有过，可...那件事儿之后，俩人都心知肚明，他们之间也不过是利益驱动下名存实亡的师徒关系。

　　胡思乱想间，许思名的胃隐约有了些知觉，阵阵饿意袭来，他抓起手机想点个粥，便看到了林莫的微信。

　　林莫连番疑似质问，到最后的干脆不搭理，让许思名有些莫名奇妙，他没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妥，也不理解对方这是什么反应......

　　他等了几分钟，没见着后文，便也没什么心思再多去探究，脑子里最后只剩一个不屑的念头——随便吧！

　　喝完外卖粥吃了药，许思名寻思着下午先去办公室转一圈，再直接去吊第二针点滴，放任着低烧也不是个好事儿，他清晨醒得早，这会儿又犯了困，于是迷迷瞪瞪的又睡了过去......

　　午后风和日丽，微风徐徐，一处独栋别墅的小院子里，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大汗淋淋，与一个中年男人争抢着脚下的足球，男人肩膀宽厚，眼神笃定，嘴角慈和的微笑里还夹着一丝狡黠，少年虽稚气天真，但眼睛里却是满满的专注和倔强。

　　“傻小子，真假虚实，你得能判断的出，瞧我这虚晃的一枪，哈哈哈！”中年男人笑道。

　　精致漂亮的女主人从屋里走出来，边冲他们招手边笑骂着：“赶紧回来洗个澡收拾收拾吧，晚点客人就到了，你们爷俩准备熏跑人家嘛？”

　　“来啦！”男人搂住少年的肩膀走向女人，“走吧儿子，再不回去你老妈要发火了！”

　　女人瞅着汗流浃背的爷俩，眉头微微蹙起，嘴角却含着笑意。

　　忽见黑云压顶，飓风袭至，卷走了树木、庭院、房子...卷走了一切，紧接着暴雨倾盆，泥水成河，犹如世界末日。

　　一家三口抱作一团，望着陡生的变故，惊恐、茫然...任凭雨水将他们浇了个透彻。

　　少年紧紧搂着男人的腰，怯生生的抬起眼，他看见来来往往撑着巨大黑伞的行人，神情冷漠，面容却那样熟悉。

　　男人突然挣开少年冲了出去，他撕心裂肺的呼喊，向撑伞的行人求救...但没有人停下来，也没有人看他们一眼。

　　少年想追过去，却狠狠摔在了泥里，但他却好像没了知觉，感觉不到疼痛，当他再爬起来时，那个能给他依靠的男人，给他温暖的女人，都不见了踪影......

　　风雨骤停，他竟如同穿越般出现在一条高速路上，急驶而过的车辆蹭过他的臂膀，而他...依然没有知觉。

　　这时，一辆轿车像是失去了控制，猛烈的撞向护栏，在巨大的反作用力下就地翻滚了数圈，瞬间支离破碎。

　　少年吓坏了，哭喊着坐在了地上，就看见面目全非的汽车残骸里，两个血肉模糊的人艰难的动了动，少年怔怔的望着他们，下一刻，便如同失了控一般嘶吼起来：“爸爸...妈！！！”

　　他想要冲过去，却发现任凭他耗尽全身的气力，依然寸步未移。

　　光影迅速抽离，最后留给少年的，只剩那男人无比绝望与复杂的眼神，和女人抽泣的声音：“儿子，对不起......”

　　他觉得身体好沉，像有什么东西压的他透不过气，翻不过身......

　　许思名猛然惊醒，狠狠喘了两口气儿，缓过神后才又闭了闭眼，抬手抹去前额的汗，隐约觉着后背也已被汗透了，他慢慢坐起来，看了眼时间，刚过下午1点。

　　他回忆了下刚才的梦境，心绪复杂的苦笑了起来，果然是病糊涂了，什么陈年旧事都往外涌......不过这一发汗被惊出来，估摸着低热也能给退没了。

　　下午许思名按计划进了趟办公室，听聂晓阳简单汇报了工作进度，这两天叶昊凡出外勤，也没见着人影，许思名便没多待，直奔医院挂水去了。

　　今天给他扎针的是个年轻小护士，小姑娘跟吃了蜜似的一直甜笑，时不时往许思名脸上瞟，说起话来也相当温柔可人：“好了，有事儿按铃就行。”

　　简直五星好评，毕竟...就在刚才，他隔壁的汉子才被一个护士劈头盖脸的骂过：“你能不能老实呆着别乱动，都这样了还打游戏，针头弯了看不见吗？不想吊就别在这占着位置。”然后一个猛子，将针头狠狠扎进了那哥们儿的血管里......

　　许思名发了会儿呆，心头突然闪过一丝落寞，人啊...就是不该尝到一丝甜头，昨儿还有个人为他奔前忙后，跟他聊天解闷呢......许思名不禁自嘲起来，此刻这般无非是常态，也不知道自己突然矫情个什么劲儿！

　　他回了回神儿，掏出手机想打发下时间，刷了几条新闻之后，他又百无聊赖的点开了朋友圈，许思名平时几乎不怎么发这玩意儿，极度无聊的时候会翻一翻，他这圈儿里的人，涉猎倒是相当广泛，经济政治美食景点八卦balabala......应有尽有。

　　许思名的拇指“噌噌噌”的往上滑着，一目横扫数行，就在此时，一连串突兀的养生知识贴强行进入了他的视线，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
　　《关于养胃，这五个窍门你一定要了解》
　　《三分治，七分养，请收好这份养胃秘籍》
　　《‘打响保胃战’，请收下这份养胃指南》
　　.........

　　许思名瞥了一眼发这几条朋友圈的人——同一个人，林莫！

　　许思名：“......”

　　最新发的那条下面，还有林莫自己的一条回复：

　　——统一答复【/:嘿哈】我没有胃不舒服，分享养生知识有什么问题吗？大惊小怪【/:吐舌】

　　许思名：“......”

　　许思名盯着这条统一回复看了好半天，隐约闪过些不确定的念头，然后不知怎么就低声笑出了声，他这才想起那家伙到现在还没收他转过去的钱，也没弄明白那几条消息是怎么个意思。

　　算了...许思名想了想，隔着屏幕打字又看不出情绪，以他俩这暂时无法斩断的师生关系，总归还会见面，下次当面理理清楚吧！

　　***
　　“SWOT分析模型我想你们在理论课的时候已经学过，今天我们看看具体案例中怎么用，课后我会布置一道案例分析作业，你们试着用SWOT分析一下，非常简单。”许思名说着这节课的安排，时不时的往林莫那边儿瞟。

　　这货全程一脸严肃，不是盯着大屏幕上的课件，就是埋头奋笔疾书，一副对知识如饥似渴的样儿，完全不往主讲老师身上瞅，连余光都不肯给一个。

　　这是...真不高兴了？！

　　临近下课，许思名点开一张课件：“这道课后题你们记下来，回去试着按我们课上分析的思路，做一下SWOT分析，下周六之前发到我邮箱，这要算你们平时成绩的，大家认真对待。”

　　教室里登时唏嘘声一片，“嗡嗡”声闹的人分分钟要崩溃。

　　许思名皱了皱眉，捏着小型麦克风往嘴边儿凑了凑：“行了！还不是没指望你们期末能考得多好，而且你们要搞清楚，这次课后作业的主要目的不是让你们把四个象限填充完就完事儿了，需要你们好好体会分析的思路和方法。”

　　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后，他接着又说：“对了，我打算选一个助教，帮我处理些班里的琐碎工作，不过...可能没什么酬劳！”

　　男士们一听没酬劳，立马眼神黯淡的缩了缩脖子，几个胆子大些的女孩儿倒是挺了挺后背，半缩半举着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就等着他们许老师一句“谁愿意”了。

　　哪知许思名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直截了当地来了句：“林莫同学，就你吧！”

　　几个姑娘眼巴巴的缩回了手，蔫儿了下去。

　　林莫抬起头，面无表情的望着他，看起来似乎并不打算给他什么回应。

　　许思名坦然回视：“我预感你是一个非常乐意为同学无私奉献的人。”

　　教室里哄笑声一片。

　　***
　　“林莫！”

　　许思名缀在林莫身后唤他，可本尊却跟没听见似的，头也不回的继续赶路。

　　“林莫同学！你觉得你对一个病患使用冷暴力合适吗？”

　　林莫终于停了脚步，转身看向许思名，淡淡的问：“许老师有什么事儿吗？”

　　许思名赶了上来，有些烦躁的皱起眉：“你...怎么回事啊，对老师就这个态度？转你钱也不收，有什么不满你不妨直说！”

　　不提这事儿还好，林莫还平静的跟个正常人一样，一扯这话题，他眼神里一下子就窜起了小火苗。

　　“许老师，是不是在你眼里，人和人之间无论干点儿什么都得谈钱，我搁着自己的事儿不做，觉不睡，上赶着献殷勤，就是为了贪图你那点钱儿？”

　　“还是说，像你这样的高知精英，打心眼儿里就瞧不上我们这些讨生活的，巴不得赶紧用钱把我们打发干净了，以后再无瓜葛，那还挺对不住的，勉为其难让你作了我老师，不得不对着我再煎熬几个月。”

　　“是！我是没读过大学，没什么社会地位，赚的也不多，但也能踏踏实实养活几口人，不差你这百十来块，脸皮尊严我也一样不少要，麻烦许老师，以后不要妄自轻践别人的友善了，行吗！”

　　林莫大气儿都不带喘一下，跟个机关枪似的哒哒哒一通扫射，尽管他极力压低了声调，但在学校幽静的林荫小道上，依然不可避免的惹人注意。

　　路过的行人循声投来疑惑的目光，这一看，便再也拧不回脑袋了——俩人之间的气氛虽是剑拔弩张，可搁一块儿看太特么养眼！

　　许思名直接愣在了原地，完全被当头袭来的炮语连珠给砸懵了，虽然他跟林莫认识的时间不长，但至少这人给他的初印象是那种挺容易相处的类型，开朗温和，没什么棱角，而与那一类所谓的“高情商”相比，他似乎还多了那么一点儿纯粹。

　　可现在，他就像个炸了毛的困兽，明明被困在了自己的思维怪圈里，却还要倔强的叫嚣和反击，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挽回最起码的尊严。

　　好在许思名心理素质尚可，也是见过世面的人，震惊过后便很快回过了神，他用余光扫了一眼周遭零零散散的吃瓜群众，平静的说：“说完了？说完的话咱们往前走走成吗？再这么下去围观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林莫微微一怔，大概也没想到许思名会这么个反应，他偏头看了看周围，登时有些局促起来。

　　许思名走了几步，回头见林莫还杵在原地抓耳挠腮，无奈道：“还不走么，想当动物园的大猩猩吗？”

　　林莫这才别别扭扭的跟了上去，两人半路无话，愣是将短短几分钟走出了一个世纪的感觉——林莫是有点儿后悔，一时不知说什么，许思名则是在暗暗理着思路。

　　半晌，许思名终于偏头看了林莫一眼，几近诚恳的说了句：“很抱歉！”

　　林莫：“......”

　　“这个事儿...是我草率了，我也没想到你年纪不大，乱七八糟的心思倒挺多。”

　　他没再刻意看林莫，只神色淡然的目视着前方，而后又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不过，我跟你道歉，并不代表我就有你说的那些想法，我没把你当那种人，也没瞧不起你，更没有要打发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谢谢你，毕竟麻烦了你一晚上，可能没选对方法，有时候...我一些习惯性的处事方式，我自己也意识不到。”

　　“还有，我也不是什么精英，我跟你一样，是个讨生活的普通人，里头的艰辛无奈，我都懂，所以......”许思名顿了顿，终于又看了林莫一眼，故意模仿道，“我也很对不住，勉为其难要你跟着我这么个毫无作为、失意潦倒的穷老师学习了！”

　　林莫：“......”

　　林莫结结实实被说懵了，好半天憋不出一个字，脸上表情那叫一个五彩斑斓，尴尬、懊恼、忐忑...最后拧成一股子委屈巴巴，许思名瞧在眼里，只觉着好笑的不行。

　　“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是挺凶嘛！”他忍不住逗林莫，随即莞尔，“行了～现在都弄清楚了，多大点儿的事儿，你还是小孩儿吗？别这副表情了，被你编排成那样，该委屈的人是我吧！”

　　“啊...内个，没有，我不是......”林莫脸都涨红了，抬手摸了摸后脑勺，支吾了半天。

　　许思名笑着摇了摇头，掏出手机又给他转账：“现在可以收了吧，458块6毛，医药费，一分不多，要不要查查单据？”

　　“......不用不用！”林莫尴尬的连连摆手。

　　许思名利索的收起手机，迈开步子：“那走吧，你开车了吗？没的话我叫个车，捎你一程。”

　　等了半天没听到个响，他只好又停下脚步回过头，就见那货正垂头丧气的缀在后头，许思名无奈的笑了起来：“这事儿翻篇了，林助教，爽快点儿，还请你以后好好协助我的工作。”

　　林莫抬头，瞧见了那张好看的脸上，难得一见笑弯的眉眼，不禁呆了几秒，而后他吁了口气，努力让自己松弛下来，点头道：“嗯，知道了许老师，我会尽力做好的！”

　　他跟上许思名的步子，酝酿了片刻，才试探着问：“内个...许老师，这个助教都做些啥？我没做过，没啥经验......”

　　“不用担心，都是很简单的工作，具体的到时候会跟你细说。”

　　“哦哦，好～”林莫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许老师，我前两天发的朋友圈你看到了吗？”

　　“啊...内个，什么养胃的？”

　　“嗯！我还怕你没看着，翻了几十条，感觉那几条最实用，你收藏下，可以试试看！”

　　其实许思名当时看见的时候，脑子里就闪过这个念头，这家伙本来是想发给他的，鉴于之前不愉快的对话，愣是用了这么个曲折迂回的方式。

　　他憋着笑，假装一本正经的问：“怕我看不见怎么不直接发我？”

　　林莫：“......”

　　只见林莫倔强的抿了抿唇，然后理直气壮的把他那条统一回复又重述了一遍：“跟大家分享养生知识，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