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情怯》萍久飘零

3、第 3 章

　　下课后，许思名出了教学楼，快步穿行于校园的林荫小道上，忽然听到有人喊他。

　　“许老师～”

　　许思名停下脚步，回身看了看，是林莫......

　　林莫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带着点儿局促和小心翼翼，试探着问：“许老师，可以一起走吗？”

　　许思名愣了愣，他拿不准这人想干什么，是不是跟那晚的事儿有关，不过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坦然面对、泰然处之了。

　　于是他很快换上了一个和风煦日般的微笑：“可以啊，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是...林莫对吧？”

　　林莫微微一怔，随即神色复杂的笑了笑，然后跟许思名一道往校门方向走去。

　　两人比肩走了片刻，林莫才又开口说道：“看来...许老师是今天才发现我是你学生啊，我还以为那天在店里，你就认出我了，只不过...好像不太愿意跟我打招呼。”

　　不知道是不是许思名的错觉，明明说的并不是一件多令人愉快的事情，可这人语调轻快，似是心情极好的样子，他侧目瞧了一眼，男人嘴角正高高扬着，两枚梨涡嵌于两侧，竟有几分可爱。

　　“嗯？怎么会呢，确实是今天才发现你在我班上的！”许思名装傻充愣道，那天什么情况他心知肚明的很，而后又试探性的反问道，“既然...你那天认出是我，怎么没提醒我呢？”

　　林莫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也挺意外的，你那天还没戴眼镜，我认了好半天...嗐，后来大概是我自己搞错了，以为你有朋友在，不太方便......”

　　果然！跟那晚的事儿没什么关系！

　　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许思名暗暗松了口气儿，继而不疾不徐的说：“嗯，不好意思啊，我这人可能是有些脸盲，而且班上近百来号人，我一时半会儿还真认不清谁是谁，那天也是恰巧看到了你的名牌，才有些印象。”乍一听，这说辞还挺圆满。

　　林莫自然是信的不能再信，虔诚的连连点头，眼看着到了校门口，他突然问道：“许老师一会儿去哪儿？”

　　“我先回公司赶个方案。”
　　“啊...这么拼啊，周末也不休息？”
　　“没办法，不过这种请况也不多，主要今天下午有个客户刚好过来，得接待一下，在公司等也方便。”
　　“哦～开车了吗？”
　　“......我没车，乘地铁。”
　　“唔，许老师还挺环保！”
　　“......”

　　这话没有冒犯之意，放在某些场合还挺能化解难堪，可许思名就是不太想再搭理林莫，上过他课的学生成千上万，就因为在课堂之外偶遇过一次，便贴上来套近乎，还刨根问底的说个不停，这让许思名有一点反感。

　　林莫似乎并未觉察，紧接着说：“那许老师今天别乘地铁了，我今天正好开了，不嫌弃的话顺路带你呀，我也要回店里。”

　　许思名内心是抗拒的，因为他隐隐有些预感，那辆车......

　　“不用了吧，麻烦你多不好意思！”他连忙婉拒，视线却已经被林莫带到了校门口的停车场。

　　林莫小跑几步，又扭回头说：“哪里麻烦了，顺路啊，许老师你就在那儿等我一下！”

　　果然，那辆灰头土脸的面包车，再一次强行进入眼帘，呵呵......久违了！

　　林莫把车开到许思名跟前，招呼他上副驾驶，许思名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抬手看了眼表，心说算了，能节省点时间也是好的，推辞的太过反倒显得自己不大气了。

　　然而，尽管那晚的误会已除，可许思名对这个他亲手拍下来的“凶车”还是有点儿膈应的，他边系安全带，边不动声色的朝后座瞄了一眼——还好，空空如也！

　　“你...怎么会想着买个小面包？”

　　“啊，这可不是我的车，我们老板的，要往店里运东西的时候才能借出来开。”林莫打开车载音响，随机选了一首歌儿，调小音量，然后把车缓缓开出了校门，接着又说，“我们老板今儿临时有些小物件想搬到这边新店里，另外俩人得值班，只能我跑一趟了，其实我今天应该休息的。”

　　“嗯，挺辛苦的，为什么不选择网络课程，时间上自由些。”

　　“怎么说呢，唔...可能还有点儿校园情结啥的，哈哈，其实高中那会儿是因为一些特殊状况才没上成大学，我成绩其实还不错的！”可能是怕许思名不信，他顿了顿，扭过头扬起眉，补了句，“是真的！”

　　许思名：“......”

　　“再说...我也没觉得多辛苦，感觉这个城市里大家都很有干劲儿，努力付出了，唔...或多或少都会有回报的，活的有希望，有奔头！”

　　“......是么？”许思名转过头盯着林莫侧脸，阳光穿透了这人浓密的睫毛。

　　见多了人生百态，许思名并不是很苟同所谓的“付出回报论”，当然，也没必要跟一个刚认识的人就此争个你死我活，可不知怎么的，他突然觉得身旁这个男人，或者说...大男孩儿？跟他之前了解的一些社会青年不太一样，无论是谈吐，还是对生活的态度。

　　林莫自然不知道许思名轻描淡写的俩字背后，是这么复杂的心理路程，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

　　“就像许老师这样，已经够优秀了，还这么努力，你可是我偶像呢！”因为要盯路况，他匆匆偏头看了许思名一眼，然后又词穷的补充道，“真的！”

　　“......”许思名愣了愣，说实话，社交场合里多恬不知耻的吹捧他都听过，油腻的直叫人反胃，但这人...词穷竟还词穷出了几分真诚，这搞的许思名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于是他没搭话，目光不经意一瞟，瞧见林莫手腕上很扎眼的绑着个红绳，衬得他手上肤色更白亮了，似乎之前没见他戴着这玩意儿，便借此转了话题：“你这红绳挺特别，是有什么说法吗？”

　　“这个啊...”林莫也瞅了一眼，无奈的笑了起来，“嗐～本命年，挡煞！很...特别吗？我妈给编的，嘿嘿，好像工序是挺复杂的！”边说着，边又将手凑到自己眼前仔细瞧了瞧。

　　然后不知怎的，林莫突然有些激动起来，开始跟许思名吐槽：“诶许老师，你信本命年犯太岁吗？我以前压根儿不信这些东西，这红绳我妈年前就编好了，我就是一直不肯戴，可最近实在是太背了，你知道吗，就上周，我正店里头干活呢，莫名其妙闯进来几个警察，怀疑我干坏事要抓我，后来又说是误会，是报案的路人看花眼了，卧槽你说这不是搞笑嘛，现在还真是什么样的脑残都有，我哪儿长得像个坏人了！”

　　许思名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登时整个人都紧绷了，只能一言不发的死盯着前方，这话他没法儿接也不敢接，生怕一个语气都会让自己露了馅儿！

　　林莫叭叭叭儿的说了一堆，却一个字的回应都没等到，他有些尴尬的偏过头，却也看不出许思名直愣愣的表情里是喜是恶，只后悔自己一时失控，冒出些污言秽语。

　　又过了片刻，他才犹犹豫豫的小声说道：“内个...不好意思啊许老师，刚刚有些激动，口无遮拦了...嗐，估计我也是被家里老人的迷信思想给影响了，成天没事儿瞎联系，反正现在戴着也就图个心理安慰，你也别当真！”

　　他猜想许思名大概是对这种玄学迷信的事儿不感兴趣，甚至嗤之以鼻，便赶忙终结了这个话题，然后认真的盯着路况。

　　“许老师，你不赶时间吧？”两人沉默片刻后，林莫突然问，“不赶的话，我先顺道拿些东西，要送到新店里的，大概耽误个15分钟左右，可以吗？”

　　“......”许思名心说，这都把人拐上车了才征求意见，会不会晚了些，本来还想节省点时间的，再加上刚才那一出，许思名现在简直如坐针毡，不过他心底多少有些愧疚之意，不想让林莫难堪，于是不露端倪的答道，“不赶，本来也是麻烦你送我了。”

　　林莫把车开到总店，拎了几包咖啡豆和几个工艺摆件出来，丢在后座，继续往回赶。

　　“我们老板总会搞些奇奇怪怪的物件儿放店里，我对这些也看不太懂，就觉着占地儿，还得花时间打扫。”林莫怕两人一直不说话太尴尬，便挑起话头。

　　许思名此时还真不太想说话，只想尽快抵达目的地，然后与这人分道扬镳、各走各路，他恍然间觉得，就他俩那一晚的孽缘，实在不应该再相遇。

　　他不动声色的回头朝后座瞅了瞅，比较显眼的是一个稍大一点的白色鹿头，鹿脸很是精致隽巧，可头上的鹿角却是极具张力、肆无忌惮的向两边蔓延开来，整体感觉登时便透出了些霸气凌厉。

　　“鹿有代表权利、地位、金钱之类的意思，古语说‘逐鹿中原’，其实就是想表达自己的野心壮志，还有一种比较温和的说法，有鹿，为有‘路’，道路的路，你老板作为个商人，追求利益和门路，挂个鹿头也挺正常的。”

　　林莫瞪大了眼，扭头看了看许思名，发出一声感叹：“呜哇～许老师你懂得可真多！”

　　许思名笑道：“呵呵，没，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谈资，听得多了，也就随便记下了几个。”

　　“哦～之前还真没人这么跟我说过，不过廖哥...就我们老板，还总不承认自己是个商人，成天说他热爱艺术，是艺术家，哈哈哈！”

　　“嗯，物质生活丰盈了，就总想有点精神上的追求，人都是这样。”

　　“确实是！唔～跟许老师聊天很长见识，感觉像课外开小灶，哈哈哈！”

　　两人一来一往的瞎掰扯，尴尬的气氛缓解了不少，很快，小破面包就停靠在了CBD“遇见”咖啡馆外的那条路上。

　　林莫问：“许老师，你公司哪个楼？我还是把你送到楼下吧。”

　　“这儿就行，很近，就你们隔壁这栋。”许思名松了安全带，抬手随意指了指，“今天谢谢你了！”

　　“客气啦，许老师有空的话，常来馆儿里坐坐啊！”林莫一脸干净清爽的笑容，似有丝丝暖意在眼底晕开。

　　许思名微微怔了怔，应了声“好”，或许也就这么一瞬间，他勉为其难的觉得，认识了眼前这个人，其实也没那么糟。

　　***
　　“思名，听说NINO的肖总周末就过来了，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显得我们太失礼了！”

　　孟怀义风驰电掣般的穿过公共办公区，他个头不高，微微发福，脸上辨不出喜怒，说起话来声如洪钟，只不过此时刻意压制着。

　　许思名没有立刻答话，紧跟着进了他的独立办公室，关上房门后才解释道：“这个您安心，肖总周末过来原本也是为了办点私事，没想太劳师动众，而且我也替您简单给他接了风。”

　　“嗯...行吧，现在人在会议室？”
　　“对，他们团队都到了，咱们差不多的话就过去碰一下。”
　　“行！你的方案准备的怎么样？”
　　“参照先前沟通的情况做的，应该差不多。”
　　“别跟我说差不多，我不要求精益求精，但也至少得十拿九稳，今年大环境不好，你知道的，每个客户都得上点儿心，尤其NINO这样的大客户。”
　　“好，我知道了。”
　　“晚上饭局安排上了吗？”
　　“都订好了，放心。”

　　推开会议室的门，孟怀义瞬间笑的花枝烂颤起来，几番客套寒暄后，许思名打开策划方案PPT，开始路演。

　　方案介绍外加现场讨论持续了两个来小时，虽然期间也有时不时灌两口水润润，但许思名还是感觉口干舌燥，今天午饭后他就隐隐觉着胃有些不太舒服，当时嚼了两片达喜压了一压，这会儿竟还有些冒虚汗了。

　　NINO的肖总带着他们品牌宣传一行五人，听完问完不住点头，看神色是相当满意，当场敲定了合作意向，随后，许思名带着自己的助理聂晓阳，跟NINO执行人员逐条明确合作条款和细节，孟怀义则直接把肖总带到自己办公室喝茶侃大山，直到简易的签约仪式上，双方的大红章落定的那一瞬间，许思名才长长吁了口气儿。

　　“肖总，晚上你可得多喝几杯，大事儿落地，咱俩也轻松了！哈哈哈哈！”孟怀义掩盖不住的意气风发，拍了怕肖总手臂，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

　　“一定一定，日后少不了叨扰，孟总，改天空了上我们那儿转转，我做东！”肖总面含三分笑意，老练从容。

　　许思名在望远楼订了个大包间，算是他们公司附近一个相当上档次的本帮菜馆儿，孟怀义则千叮万嘱让他带两瓶五粮液，人北边儿过来的，桌上没点儿白的怎么能行。

　　包间里明亮雅致，八个人围着一张大桌，中规中矩的客套一番后，便开始撒了欢儿的混战，菜还没上齐，红酒白酒已经拼了几巡......这北方来的，酒桌上就是生猛！

　　许思名虽然也是北方小伙儿，酒量有那么一点儿，但这十来年都在S城读书工作，早没了氛围的熏陶，现在直面这群北方的狼，心底还是有些发怵的，而且...他那还没完全缓过劲儿的胃，这会儿已经隐隐有种灼烧般的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