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瑶》puppy

1、上

　　瑶瑶小时候住在一个大院的平房里，虽说是平房，面积却很大，而且在那个年代，装饰已经算是奢华。她喜欢趴在窗子上看日落，无论幼儿园的老师怎么教太阳公公出来了，瑶瑶还是喜欢看夕阳西下，看那落日余辉，那明水残霞，看着看着，竟生出了种白云苍狗的心境。妈妈自小就为她担心，总觉的不看日出看日落的孩子是奇特的。
　　可是瑶瑶不管，她看了几年的日落，直到小学三年纪的时候，碰到了低她两级的阿昭。具体怎么相识, 很多年后他们两人都不记得了. 但瑶瑶确实认识了这个改变她一生命运的人. 阿昭其实全名不叫阿昭, 他的名字取自他爸爸最喜欢的一本书, 但阿昭不喜欢这个名字. 他那时不过六岁, 看过铁臂阿童木, 希望自己的名字能够威风一点, 响亮一点, 最好叫个什么阿铁阿勇阿壮之类的, 至不济，也得叫个什么童，而不是这个昭什么, 听起来就文绉绉的, 像极了二十年后兴起的一个名词, 文学青年.
　　瑶瑶读书早, 虽只大一岁, 却高了两级, 开始就充姐姐, 每天带着阿昭从学校回家. 那时的阿昭, 还是个头发稀疏, 红领巾歪系的小男孩, 可瑶瑶, 却已经精致的如同用汝窑白瓷做成的人儿, 肤光胜雪, 眉目如画. 他们就这样极不协调的一步一步走着.
　　再往后, 阿昭也逐渐长了起来, 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目光也日益明亮. 初一的时候, 阿昭已经比瑶瑶高了. 他们依旧一同回家. 那是一条长满水杉与梧桐的路, 秋天的时候, 满地黄叶, 细碎的阳光自树上射下来, 色彩转了又转，直转成疏朗有致的光斑，打在他们的发上衣上。阿昭抬头时，梧桐叶影就映在他明净的额头上，映得他的微笑如树叶婆娑。
　　瑶瑶喜欢穿一件薄薄的橙色毛衣, 棕色的裤子, 两条辫子垂在背上, 更显的身材细弱笔直, 仿佛一个易碎的娃娃. 但一回首, 却是明眸星转, 灿若流云, 毫无稚弱之态. 他们肩并肩, 从那条路上走了一年又一年.

　　瑶瑶的妈妈像所有有女儿的母亲，看着女儿越长越美，心里的恐惧就越来越强。从初中开始，瑶瑶必须每天按时回家，与母亲指定的人交往，与母亲不喜欢的人断绝关系，把每一个电话的内容告诉母亲，听从母亲对于穿衣的意见，而且接受母亲时不时去向老师了解情况的做法。她不是没有反抗过，但很无力。当吃饭穿衣都要依靠别人的钱时，不听从别人的安排等于自绝后路，就算这个别人是自己的父母也不例外。还好母亲从来没有不喜欢过阿昭。
　　阿昭在某些方面实在是个早熟的孩子。他很会讨瑶瑶妈妈的欢心，而且很会装出一副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表情，让瑶瑶妈妈掉以轻心。可事实是一个男生是否多情种子, 从小就能看出来了。无论阿昭怎么不喜欢父亲的论调, 他还是被调教成了一个文学儿童. 他二年级的时候就能背洛神赋讨瑶瑶欢心, 瑶瑶虽喜欢听, 但却不明白诗里说的是什么, 甚至里面有一大堆的字她都念不上来. 四年纪的时候看见瑶瑶戴了一块手表, 就知道小声念道: 垆边人似月, 皓腕凝霜雪. 瑶瑶咯咯的笑, 声音传出好远.

　　他们携手并肩, 在一条路上走了十年, 瑶瑶高三的时候, 阿昭移民, 全家通通走掉. 意料之中. 阿昭的父亲再怎么文学情调，骨子里也还是个早年留学的理科生, 某些科研, 始终外国做的好. 阿昭有点慌了神, 而瑶瑶, 就在那时发现自己变了. 若是以前, 她会说: 我去找你, 我一定找的到你.” 神情坚定如刚在溪水中浣了一下的宝剑, 璀璨夺目. 可现在, 瑶瑶只在心里想: 你会等我吗, 我能找到你吗, 找到你我们能在一起吗? 母亲多年的教化终于将她进行了实质性的改变.
　　瑶瑶终于没到机场送阿昭. 她不敢, 她怕妈妈说: 你们什么关系, 去送人家, 你又不是人家的媳妇

　　总算有缘，瑶瑶大一辍学，语言培训后到阿昭的学校念书。瑶瑶的妈妈这次留了心, 仔细的嘱托, 最重要的就是, 交往可以, 莫要同居. 瑶瑶一一答应, 两件行李, 孑然一人, 去了异国. 阿昭到机场接她, 初见面时, 相对默然. 两年不见, 实在陌生, 说话里都带着寒暄的味道, 眼睛的余光悄悄审视着对方, 生怕自己做了什么不妥之事. 几天之后, 原来的感觉便又升起, 青梅竹马, 终是不同, 李白的诗没白写. 他们至此方确立了恋爱关系, 同一大学，同一年级, 却也没有什么甜蜜的感觉, 呆的久了, 像情人, 也象兄妹, 不愿分开.

　　多年后，阿昭才明白，人生最美的时光，不过瞬间。来年春天，两人踏青，随身不过一辆单车，一本写生，到得林子中，被极洌的花香一激，才发现已是落英缤纷，莹彩灿然，阿昭在看身边的人，窈窕杨柳身，粉白桃花面，嫣然一笑，宜嗔宜喜。但恍然间，却又不像是幼时那个坚定明亮的女孩。但无论如何，她在身边，人生安然，岁月静好，别无他求。

　　人生如戏, 若没波澜起伏, 便不成戏. 阿昭有本本, 样貌好，性格好，前途又好, 成为那时的抢手人物. 为身份也好，为找一良人也好，许多读本科的女孩子都有意一试。别人也还罢了，独有一个小名阿绮的少女令瑶瑶不安。瑶瑶漂亮，阿绮更漂亮，粉面带绯，眼波如醉，嫣然一笑，如朝露春花。更重要的是，阿绮永远有办法不动声色的接近一个人，瑶瑶已经失去了那种本领。
　　当时跟瑶瑶同住的是一个读研的女孩，目光如炬, 待瑶瑶也好。某天师姐对瑶瑶说:”那个叫阿绮的女孩子上的妆的真漂亮, 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 瑶瑶惊倒, 阿绮化了妆? 当真看不出. 师姐似笑非笑, 你也可以上点妆呀.

　　瑶瑶买了眉笔, 眼影, 腮红, 粉底, 还有睫毛膏. 末了, 师姐仔细审视了一下, 却说:”罢了, 瑶瑶, 你生的真好, 眉干净, 睫毛弯, 五官清晰, 当真要用的也就是腮红和口红.” 瑶瑶在上妆前也仔细看了一下镜子中的自己, 忽觉的一阵陌生, 小时候的自己, 仿佛不是这个样子. 镜子里的眉毛很美, 干净清秀, 倒是应了那句娥眉赋入画, 但瑶瑶隐约记得, 小时的眉毛是浓丽纤长, 直飞入鬓的. 镜子里的嘴巴也很美, 曲线柔和, 小巧婉转, 但她还是记得, 幼时的嘴唇恼火时抿的薄如刀锋, 微笑时却又如冰雪消融. 到底那个星眸皓齿如精灵一般的女孩子哪去了呢? 为什么只剩下这个斯文柔弱, 连感想都不知怎么表达的镜中少女?
　　无论瑶瑶信不信相由心生, 心随相转. 五六年来母亲在她身上刻的印记是泯灭不了的。她顿时颓然, 却还是让好心的师姐为她上了妆. 再怎么画, 也画不出当年的流光溢彩, 再怎么描, 也描不出当年的□□潇洒.
　　阿昭没注意到这些. 他与阿绮不过朋友之交, 但他的心也不完全在瑶瑶身上。年轻时候, 少年们大多胸怀大志, 阿昭也不例外. 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融入他人社会之难, 或者说, 他并不觉的那很难. 他致力于多种活动, 包括义工, 讲演, 登山, 滑雪, 野营, 漂流, 不一而足. 而瑶瑶, 是他锦上添花的一个女孩, 他在那时, 还没注意到她也是他午夜梦回的一个影子. 不能怪他，他还年少．

　　阿绮后来淡出了他们的视线. 阿昭不是傻子, 久而久之, 总能感觉出来. 他做的很象个男人, 他对瑶瑶叮嘱了一句: 小心阿绮, 她不简单.” 瑶瑶感动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