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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山雨欲来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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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几日,陆陆续续有人前来落红山接回自家子弟,白马书院很快便空了大半。赵福一大早便将行礼收拾好,现下正在半山腰迎接赵家的人。
赵世诚看着李琦不为外物所动,仍在研究一张排兵布阵图,便上前坐在他对面,单手撑着下巴:“李兄,你怎么还在画你那破图,”见李琦不搭理他,他也不气馁,再接再厉,“我阿爹派人来接我快到山下了,今日我便要走了。”
“哦你要走了?好事。”李琦头也不抬,轻轻蘸了墨,“那我就祝你一路顺风了。”
赵世诚知道他说话一向阴阳怪气,也不放在心上,他环顾了寝舍四周,颇有几分留恋道:“哎这一走还不知道能不能再回来,心里还怪难受的。”
李琦哼了一声:“得了,你不是最不耐烦听学的吗,你会舍不得?”
“哎呀我那也只是说说而已,哪回听学我不曾去?”赵世诚叹了口气,动情地握住李琦的手:“这次回去我爹怕是就要逮着我去经手家里的生意了,恐怕再也见不着你和徐兄他们了,委实可惜啊。”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如此感伤大可不必,”李琦总算停了笔,将手挣回,正色道:“赵兄你与我们不同,虽说日后同是要继承家业,可这盐业采炼总不会少了与人打交道的机会。”
李琦的话不错,赵家这份家业可是先皇在世时特赐的盐运铁饭碗,也是吃皇粮的,南来北往地要和各色各样的人打交道,是最不缺朋友的,赵世诚若是担心日后没了狐朋狗友陪他一起胡闹,那还真是大可不必。
赵世诚见他这么无情,努了努嘴也就不再说话,他将手肘撑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李琦继续绘图,眯了眯眼好似在哪儿见过这图,哦对了好像以前在奚兄房里见过,叫什么……什么秘术来的。
二人相对无言地坐着,直至赵世诚被赵家的人接走。李琦停了笔,吹干墨迹,随手将那张图夹进案上的书里。江陵也来了人,他今日本也是要走的,只是昨日听说江都的人要到明日才能到,便令手下在山下歇息一夜,等明日与江音一同回去。
翌日清晨,荷月打点好行李,江音也从虚怀斋告辞出来,臣贤将她送出白马书院便回去了。主仆俩一道走回白马寺,路上荷月问道:“小姐,不知老爷派了谁来接咱们,大公子?不对,近日姚府办喜事请了大公子前去,他应该没空过来,难道是二公子?”
想到江殊,小荷月也不由得激动了几分,江音点了点她额间,“二哥哥驻守破月关怎么可能会到这儿来,”想了想,道:“我想应该是高管家过来了。”
“哦。”荷月有些失望,垂着脑袋挨着她家小姐,江音任她倚着,见状便逗她:“高管家过来不也一样吗?为什么非要二哥哥来接呢?”
小荷月心思单纯,嘟着嘴道:“之前小姐出事的时候,大公子虽然来了这儿可也没能救出小姐,若是当时来的是二公子,那些贼人就算是上天入地也逃不出咱们二公子的手心,更不会让小姐受委屈。”
“好啦,荷月,这话回到江都可不能再说了,小心大哥打你板子哦。”江音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荷月害怕地躲进她怀里。
二人走到白马寺,远远地便见到了一个久违的背影。小荷月立时浑身发毛,颤颤巍巍地道:“小……小小小姐,我不会是看错了吧?”
江音也一怔,面上强自镇定,“别怕,或许他是来接李二公子的。”江音也只得自我安慰,不过也只是抱着侥幸心理。
来的正是李玳,江道平赴姚氏的宴,于是他便请缨前来迎接江音,只说是他弟弟也在此处,不妨一道将江大小姐接回。他的说辞无可辩驳,便是江卓也不好拒绝,于是李玳带着手下亲信和江氏的管家高虎一同到了白马书院。
李琦走出白马寺时看见他大哥,面上也不好,李玳到此他根本不知情。昨日家里来接他的人便到了,谁成想今日他大哥竟也来了,李玳此举实是司马昭之心。
李琦只得向他大哥问好,上前打破这僵局。“大哥,你来了?”
李玳拍了拍他弟弟肩头,道:“两年不见,仲言你又长高许多,快赶上大哥了。”兄弟二人叙完旧,李玳便径直走向江音道:“小音,好久不见了。”
李玳贪婪地看着江音,只见后者面容清冷,只是朝他微微颔首,“李伯均公子。”江音暗暗皱眉,李玳还真是纠缠不休,竟等不及她回江都,追到洛邑来了。
高虎自然知道这李大公子的德行,看着江音避之不及便立马圆场:“二位公子,天色也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启程吧?”
高管家挡住江音走远的背影,老脸上笑得皱纹频生。李玳眼中锋芒尽收,道:“不急,先前道平兄嘱咐我此行一道将邕州连家的两位姑娘也接回去,我已派人去请了。”
几人返回山下栖霞镇等待连氏两姐妹,那厢白马寺内,连乘晴又问了一遍那个传话的人,“这是江伯伯的意思,还是大公子的意思?”
那人笑着回话道:“自然是我家大公子怜惜二位姑娘,故而派了李郡守的公子前来护送姑娘。”见她们二人好像有些迟疑,继续道:“连老爷现下也在府上作客,二位姑娘便是回了邕州也不过白走一趟。”
“我爹去了江都?去做什么?”连乘月一惊,心中已有些不好的预感。
那人仍是满面的笑,再开口时语气略带些讨好的意味:“自然是为了我家大公子和姑娘的婚事,小的先在此恭喜姑娘了,这趟回去便好事将近了。”
连乘月一惊,整个人都后退了几步,倒抽一口凉气,细嫩的葱指死死攥住桌边,面色惨白,眼眶中泪水摇摇欲坠,竟是控制不住地发抖。见此情景,连乘晴只得赶紧解释道:“我姐姐是没想到婚事会来得这么快,江公子他……也同意这桩婚事?”
那人听连乘晴这么说,方松了口气,“此事大公子已知晓,既是老爷做主定下的婚事,大公子自然不会违背,这不才叫李大公子亲自来接咱们未来的夫人吗?”
“好,既如此,还劳烦你们先等等,我们还有些包袱需要收拾。”
“李大公子说了不着急,姑娘请自便,我们就在山下的宝来得当铺等候二位姑娘。”那人说完便告退下了山。
人刚走远,屋内的女子便已呜咽出声,连乘晴叹了口气,只得抱住她姐姐,连乘月反抱住她,哭声渐渐放大。
不远处,南苑第一间厢房里,王胤鹏认命地替他姐姐将包袱往外搬,一边搬一边抱怨,“阿姐,你到底搬了多少东西到这儿来了?就你和孟春两个人,用得着这么多东西吗?”
王敏芝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她身边的丫鬟孟春掩着嘴笑了:“公子,你这话说得可太没良心了,小姐这些东西还不都是为你准备的。”
“什么?”王胤鹏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捻起一只镶着红宝石的金碗,用眼光询问孟春,“这也是给我准备的?”
王敏芝劈手夺过在他手中摇摇欲坠的金碗,正色道:“你小时候有一阵子总不肯好好吃饭,爹娘急得不行去拜了仙师,特地为你求了这金碗,倒也奇了自那以后你就不挑嘴了,人也不再瘦的像个猴子。”
“呵,这你也信?”王公子啼笑皆非,那会儿他家用了多年的扬州厨子刚好告老还乡不干了,王公子还小,吃惯了他做的菜,忽然改了口味不习惯而已,后来那厨子又介绍了个同乡过来,口味竟也相差无几,这才救了王公子的小命儿,“跟这破碗有半文钱关系吗?”
“总之,这碗不能丢,你起开,不帮忙就别在这儿捣乱。”王敏芝推开正在嫌东嫌西的王胤鹏,后者摔了个屁墩儿也就拍拍手出了门。
刚走没几步,就见连乘晴的丫鬟将满满两手包裹提着出了南苑,他赶忙上前道:“连二姑娘,收拾东西呢?要我帮忙吗?”
乐于助人的王公子还没得到主人同意便大步跟着进了屋,眼光四处乱瞟,见连家两姐妹的包袱竟不比他姐姐的少,便咋舌道:“原来女孩子出趟门这么麻烦啊,真是太不容易了。”
连乘晴看了看内屋哭成泪人的连乘月,叹了口气,看向王胤鹏的眼神也不由得怜悯了几分,王公子浑然不知,笑嘻嘻地道:“你姐姐呢?今日都要走了,难不成她又出去行侠仗义去了?”见连乘晴不答,他便往内屋去,口中高声喊道:“连姑娘?连女侠?你在不在啊?”
及到内屋,才听见女子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声,他也慌了,不再吊儿郎当,坐到她旁边拍拍她肩膀,连乘月也不理他。王公子急得抓耳挠骚,努力从各个角度将脑袋伸向她面前,却不成功,无奈他只得钻到桌子底下,对着她做鬼脸,“略~让我看看是哪个爱哭鬼啊,羞不羞?”
连乘月猝不及防见他挤眉弄眼的丑态,也止住了泪,抬起头抹了抹面上的泪痕,王胤鹏见她不哭了方从桌底爬出,一不留神撞到脑袋,立刻呲牙咧嘴地喊疼,连乘月总算也被他滑稽的模样逗笑了。
连乘晴在外屋见她姐姐笑了,便转身出了屋子,将门关上去辞王敏芝。
王公子给连乘月倒了杯水,见她帕子沾湿,便取出自己的来,一时情不自禁便替她擦去垂落至唇边的泪,叹了口气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就急成这样了?”
这两年大大小小也同她一道经历了许多事,有好的有坏的,可无论是为哪件事她也从没落过泪,便是那年受了那么重的伤,她也只是休养了几日便又生龙活虎地提着鞭子到处走,哪里见过她一滴眼泪?
见她眼睛哭得红肿,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口,他心头咯噔一声,便猜到了大概。他有些慌乱地咽了口唾沫,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二人相对无言,见她像是又要落泪,他竟鬼使神差地握住她的手,连乘月挣也挣不开,只见他盯着自己的眼睛道:“别哭了,你既不愿嫁他,那我就想办法,相信我!”
连乘月粉唇微张,怔怔地看着他,面前这少年神情认真并不只是为了安慰她,她也有些紧张:“什么办法?”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江氏的势力不是他王家一个商贾人家得罪得起的,这一点二人心知肚明,唯一的办法就是……
“私奔!”连乘月惊呼出声,“不行,我们若是逃了家里怎么办?江道平一向睚眦必报,日后不止是我家,就连你家也会遭殃的。”更何况,王胤鹏是金陵王氏的独子,她怎么能这么自私,完全不顾王家人的感受。
“不,不是私奔,我将你藏起来,一年,两年,十年八年都好,对外只说你被贼人掳了去,这样江家也不好怪罪你父亲。”见她仍在迟疑,便道:“你放心,我家中世代行商,人脉通达随便找个地方将你藏起来不是难事,只是要委屈你了。”
连乘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明白与江道平的婚事已搁置多年,为何又被重新提起,还这么匆忙的便要成亲,她心里很乱,眼前这少年的心意她不是不明白,诚然她对他也有好感,只是此举风险太大,一不小心也会害了他,因此她不得不多考虑考虑。
见她面上挣扎,王胤鹏鼓了鼓勇气,站起身轻轻将她拥入怀里,低头吻在少女的额间,“你知道的吧,我喜欢你,”见她怔住,面上微红,硬着头皮道:“所以我愿意为了你冒险,虽然不知道以后会如何,可是我很清楚,若是现在放手我们便没了以后。”
连乘月仰起小脸,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爱意,她看着他的眼睛道:“我知道,一直都知道,我也……爱慕你许久了。”
王胤鹏鼻尖一酸,羞涩地吻向女孩的唇,半晌后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膛上,认真地告诉她,“记住,以后它会一直为你跳动。”
二人约定好,等将王敏芝送回金陵后,王胤鹏便去江都寻她,江都有一处名叫仙女山的地方,春分时节景色尤其的美,二人说好再见面就是在那里。
不多久连乘晴也向王敏芝告了辞,几人分道扬镳。至此山上也只剩下臣家父女和几位夫子、教头们了。
回金陵的路上,王胤鹏一直沉默着,无论王敏芝与孟春怎么逗他他都不肯说话,沉默许久后,王胤鹏忽然抬头向他姐姐道:“阿姐,我记得家里在江都也有些铺子的,不是说那边没人管吗?”
王敏芝有些意外地道:“是啊,是有几个铺子在那儿,爹管不过来,正要等着开春叫王伯他们去那儿看着呢,怎么你?”
“带我一起去吧,我也想去见识见识江都的风土人情了。”王公子语气平淡,倚在马车里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王敏芝惊喜不已,自顾自道:“好好好,我们鹏儿真是长大了,也知道替爹分忧了,太好了,等回去我就给你备好去江都的东西,你就放心地跟着……”
她还未说完便被王公子打断,“好困啊,我要睡了。”
“睡吧睡吧,醒了就到家了,我一定要赶紧告诉爹这个好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