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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灵异志(二) ...

  •   褚晋有些后知后觉的自责,毕竟姑娘说小不小了,他得守矩避嫌。况且现在两人也没比陌生人熟到哪去,更得保持距离,否则被觉得居心叵测,有十张嘴都说不清了,得不偿失。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笨拙地剥了颗栗子递过去。她不知道是走神,还是有些紧张,并没有接。
      褚晋一哂,拉过她的手,放在她手心,又很快收了回去:“我该谢谢你才对。”
      他吸了口气,鼻间全是泥鳅炖豆腐的鲜香,面上有些陶醉,说道:“先多谢招待了。”
      温白凛抿着嘴,垂下眼遮住眼里的笑意。把栗子填进嘴里,粉糯香甜,这个季节的野山栗,果真好吃。
      她起身把焯烫过的香椿芽控了水切碎,又打了鸡蛋,山子家养鸡,山上野鸡圈养的,生蛋有点腥,但蛋清清亮如水,蛋黄凝而不散,比普通鸡蛋更鲜美,也更有营养价值。
      正好旁边的灶也热了,火烧得正旺,下了油,油热后滑了蛋液,弯腰拨了拨柴火,抽了几根木柴出去,调整了一下火力,蛋液都凝固后放香椿进去翻炒,将出锅时,略撒了些盐。
      褚晋站在一旁,看着她忙碌,又搭不上手,他个子高,站在狭窄的遮雨棚下,整个空间都略显逼仄,看了一会就站到外面去了,空气有点湿闷,怕是要下雨。
      出来时带了一只碗,搁在木桩子上,一颗一颗把栗子剥出来,放在手边的碗里,偶尔吃两个,栗子饱腹,味甘性温,入脾胃肾经,但多食容易滞气,过犹不及。
      温白凛把香椿炒蛋盛出来,出锅时撒了一把小葱,又找汤碗把豆腐泥鳅装好,连着榆钱窝头一起放木盘子上端进堂屋,在门口叫了一声:“褚老师,可以吃饭了。”
      褚晋拍拍手,把碗端进去,又转身进了灶间,小事上他是真不讲究,剥下来的板栗壳没地儿放,竟然又揣回了外套口袋,现下通通掏出来填进了灶底。
      洗了手,才进屋吃饭。
      泥鳅炖豆腐有些辣,褚晋吃不了太辣,直冒汗,喝了几口水才压下冲到嗓子眼的火气。但泥鳅熟烂,豆腐软嫩,炖得很入味,也十分鲜美,不由自主就多吃了几筷子。
      很少能吃到这样的家常菜,虽然做法简单,甚至调料都显得单一,但有种褚晋说不上来的味道,他很喜欢。尤其对比他在外面吃的那些,虽说不上精致,但私心觉得胜过多矣。
      只是十月里还能见到这么嫩的榆钱和香椿,让他觉得有些诧异,可转念又想,靠山吃山,山里什么找不到。
      两个人就沉默地吃了一顿饭,褚晋倒是想说话,但起不了话头,他是个挺无趣的人,除了工作,几乎不和人交流。
      他也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他心里有一条界限,把自己排除在这条界限之外,把自己孤立出来。
      可从现在起,他不能这样了。他要接受另一个人的存在,是他自己选择的,所以他要学会适应和习惯。
      饭后,褚晋帮她收拾了桌子,温白凛抢过木盘子摇摇头,坚决不让他洗:“我来,您去休息吧。如果觉得有点早,或者无聊的话,可以在附近散散步,但是不要再往深山里走了。不安全。”
      褚晋无奈,只得松了手,轻声说:“以后我们可能要相处很长一段时间,不用称呼您,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家人,”顿了顿,“朋友也行。”
      他又问:“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走出这山。去外面的世界。
      她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他被灯照得半明半暗的脸,最终低头,小声道:“我都听山长的。”
      “可我想听听你的。”
      他说。
      温白凛抬起头,他舒展的眉眼透着些温和和无奈,鼻梁高挺,唇瓣微红,唇边带着微微笑意,垂着手站在老旧的房子里,打着昏黄的灯光,像民国时走出来的教书先生。
      攥着盘子的手紧了紧,她开口:“我不知道。应该也是想的。”
      褚晋松了口气,安抚她:“没关系,如果过不习惯,到时我再把你送回来。”
      温白凛笑了一下,没有说话。一旦走出了山,就不能回头了。
      洗过锅碗,又扫了院子,给褚晋找了洗漱用具,她就提着铲子出门了。
      临走前,她叮嘱:“山风疾,夜里风凉,褚老师先睡,记得关好门窗,我出趟门,不用等我。”
      褚晋犹豫了片刻,到底没有问她这么晚了,还出去做什么。
      他怕她觉得管太多。
      虽然温白凛让他先睡,许是白天睡得多了,也许是心里装了事,担心她连灯都不带,夜归会看不清路,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夜里果然风凉,他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床有点小,小得他的个子缩在上面有点委屈,被子也有点薄,但被子上有股很清新的气息,是刚洗过晒过的味道。
      不知道是用的什么洗剂浸泡过的,上面的气息让人觉得很安心,天然的味道,像是某种植物,扎根泥土,沾着风霜雨露,自然造化给与的生长和绽放,吐露的气息。
      闻着好像还有点上瘾。
      他忍不住埋在被子里深深嗅了一下,又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有点不妥。
      就像个见不得人的变态。他从来没想过这样的形容能用在自己身上。
      可沉默了一下,又把头埋了回去。也没多会儿,在一片山林的声音中分辨出一阵轻巧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木头门被打开的声音。他拉开灯,开门,站在门口,看见在屋外脱鞋要进来的女孩子,衣服是潮湿的,贴在身上,头发上一层细密的水雾,有些凝结成水珠滴落下来。
      他往门外看,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绵密的细雨。
      铲子上面有泥,那泥有些泛红,像被血染过一样,靠在墙边,但她似乎是洗漱过后回来的,整个人很干净,就连草鞋也冲得干干净净。
      褚晋动了动嘴,最终只轻声说了一句:“回来啦。”
      温白凛点头。
      “快进来吧。冷吗?”
      他又问。
      温白凛没作声。
      褚晋把起身时披在肩头的外套拿下来披在她身上,凑近的时候能闻见她身上有些熟悉的气味,又听她问道:“褚老师是住不习惯吗?这么晚了还没有睡。”
      他慢吞吞笑了下:“就是单纯睡不着。”
      身体是有些困倦疲惫的,但就是精神,莫名的精神。
      温白凛知道,他可能是有些被山里的气场影响到了。
      她把草鞋搁在门边,换了布鞋进来,凉风吹进来,吹散她满肩的碎发。她瘦瘦黑黑的,头发也不长,身板挺拔,乍一看,竟似个相貌过于精致的小男孩。
      雨丝吹到褚晋的脸上,他抬头向外看去,蒙蒙细雨,天压得很低,让他心里有点不安。
      温白凛转身关了门,轻声告诉他:“不早了,褚老师快回去睡吧。”
      她把肩头的衣服还给他,状似不经意地触过他手背上的皮肤,又很快收了回来。
      兀自进了右边屋,不待他询问,便关上了门。
      褚晋发了会儿愣,觉得有点冷,就也回去了。
      半夜里,睡得模模糊糊,听到敲窗的声音,褚晋想睁开眼,眼皮子却重得抬不起来,猛然惊醒,那声音却消失了,他只当是自己错觉。
      抿抿唇,还是起身往窗口走去。窗户是朝外开的,推开窗,雨点便砸了进来,砸进摆在窗台上的碗里,浮萍凌乱,水花四溅。
      见山雨疾骤,林风怒号,方才有身处山间之感,也冲散一直压在心头的闷意,开阔起来。鼻尖大雨溅起的土腥味里似乎带着一股陈腐的水臭味。褚晋四下望了望,也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又听见门外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你叔没长心,也想不到,半夜里听见雨起来了,才跟婶子叹了一句,婶子才知道他把那个老师安排在你这了。”
      那声音又低又小,语速也快,本就听不太懂方言,又被雨声所扰,褚晋只能分辨出几个熟悉的字眼,依稀是在说自己。
      “今晚先凑合一下,被子盖好,别着凉了。明天我就让你叔把褚老师请到家里。”
      “没关系的,婶子。山长也是为我好,想我和褚老师先熟悉一下。若我不愿意跟他走,到时也好有个准备。总比出了山,才发现自己不喜欢得好。”
      有片刻的沉默,褚晋听见似乎是叹气的声音,紧接着,来人说道:“婶子知道你从小就听话,不是不想留你,是不能啊。”
      “也不早了,再回去睡些时候吧。婶子先回了。”
      透过雨幕,模模糊糊看见一个撑着伞顶风走远的黑影。褚晋正想关窗,窗下突然探出颗人头,吓了一跳,不禁后退半步,撞到了凳子。
      那人直起身,浑身湿淋淋,一头粘在脸上的乱发像水草一样,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淤泥里的味道。他抬起头,从头发下露出一只眼,嘴边带着怪异的笑,他说:“快走,快离开,不要留在这里。”
      探手过来,褚晋闪避不及,被他抓个正着,谁知还没怎么样,又烫手一样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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