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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白月光(十二) ...

  •   李汀然无奈,厂子里的前辈年龄大了就爱给人说媒,他又不爱解释也没必要解释,那些流言他也从不过耳,反正都知道他耳朵不好使,就算不小心听见那么一两句也很快风流云散。
      “是我的问题,我只是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所以其余的一律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沈思没听明白他的一语双关,只觉得和他说不通,自己在这瞎操心,“你想要什么?我看你是想要孤独终老,你就和你那堆图纸过去吧。”
      怕再说下去自己再被气着,拿着刮刀就走了,手里修了一半的零件都扔了。
      李汀然失笑,他想要凛凛啊。可他这个样子,又怎么敢光明正大地去想啊。
      高考前夕,赵稚失踪了。温家的闹剧越演越烈,最后以赵稚离家出走发酵起来。
      这天下班,司机刚接到李汀然,就被赵家的车截住了。
      赵立堃从右后方车窗探出手打招呼,“汀然,上来,我送你。顺便聊点事。”
      李汀然脚步一顿,拐了个弯上了他的车。
      “赵叔。”
      赵立堃点了点头。
      “最近很忙吗?找你都找不到人,我去了几次都说你进厂了,是遇到难题了,需要你过去?”
      工作上的事不便多说,李汀然也只是略略带过:“只是把工作稍稍集中提前了一点处理,赶赶进度。”
      赵立堃沉默了一下,半晌问道:“是为了挪出空陪凛凛考试?”
      李汀然嗯了一声。
      赵立堃张了几次口,都没能说出话。
      李汀然见他欲言又止,“赵叔,有什么事就直接问吧。”
      赵立堃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可说话时仍旧带了几分沙哑:“不太好开口。”
      他看着李汀然,神情里有几分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憔悴,“想请你帮个忙。”
      李汀然抿了抿唇:“和凛凛有关?”
      赵立堃点头。
      “您说。我听着。”
      赵立堃问他:“最近家里的事,你多少也都听说了点吧。”
      这个平时不多话的中年男人满脸的苦笑,“鸡飞狗跳的,我到现在都还恍惚。”
      他看着李汀然,“汀然,你帮我给凛凛传个话吧,能不能抽个空一起去医院做一下亲子鉴定。你温姨这几天天天在家里哭,眼都快哭得不行了。对了,小稚有找过你吗?这孩子也不省心,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李汀然沉默了一下,“没有。”
      他是听说了一些,不过,这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上次赵稚过生日,您和温姨不是给了她一张卡,您查查消费记录,可能能查到她在哪,至于其他事,我不方便掺和。”
      赵立堃叹了口气,到底没强求。这个话题就此揭过,剩下的都是些无伤大雅的闲谈,很快就到了家。
      下车时,李汀然回头看向赵立堃,“赵叔,上来坐坐?”
      赵立堃一怔,“我就不去了,免得讨嫌。”
      “凛凛上晚自习去了,碰不着,上来喝杯茶吧。”
      李汀然笑了一下,“您让我带的话,还是自己去说比较合适。况且……”
      “如果是真的,如果能多一些人疼爱她,该是多好的事。”他望着赵立堃,“我相信您不是糊涂的人,自己的孩子该疼该护不会少的。”
      赵立堃闭了闭有些潮湿的眼,低沉地嗯了一声。
      李汀然叫了点饭菜到家里,又开了瓶酒,这一顿酒喝得有几分沉闷,但恰恰就是这份沉闷才给了赵立堃几分能够思考和喘息的空隙。
      快到点去接温白凛回来时,赵立堃已经倚在沙发上睡着了,这段时间的压力让他显现出了满脸的疲态和劳累,看上去是受了不小的打击的。人到中年,发现孩子不是自己的,自己的孩子可能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已经遭受了他们想都不敢想的痛苦,这让他怎么能够消化这么大的信息量,这么残忍的事实。
      作为一家之主,在家里甚至都不能显露过多的崩溃情绪,温语迟到现在都不肯松口当年的真相,他既希望凛凛是他们被调了包的孩子,至少长大成人了,还活生生地在他们眼前,又不希望她是,那他们该多负疚,眼睁睁看着她受了那么多苦却什么都没做,甚至还想逼她伤害她。
      他是几番思量,踌躇又挣扎,才下定决心来做这个亲子鉴定的,可他也知道,如果结果是确认的,他的这番举动,对那个吃尽了苦头的孩子又是另一重伤害和不公平的对待。哪怕这样,他心里还是更偏向于确认的结果,相对于没有音讯,孩子在眼前还能有补偿的机会。
      李汀然叫醒他,“赵叔,您是回去还是等下见见凛凛?”
      赵立堃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衣着倒还是板正的,就是状态说不上好,他怕被误会自己不够重视,“我这样……有点失礼。改天吧,改天我收拾一下再来见她。”
      李汀然见他眼底都是红血丝,隐约还藏着些犹疑,有点不忍心,安慰他道:“您别想太多,凛凛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子,这段时间虽然看起来是我在照顾她,但您知道我,我连自己都顾不好,全靠她能够体谅。你看,连我这个外人她都能同理共情,更不会去怪你们了。”
      “那……那我等等吧,见见她。”
      李汀然干脆道,“也别在这干等着了,您和我一起去接她吧。也顺便带您去看看她生活学习的环境。”
      赵立堃怔住。他虽然不是个溺爱孩子的父亲,但绝对算称职,赵稚从小到大不缺父母的疼爱,他虽然工作忙,时常不在家,但只要一有空,就是陪伴妻子和孩子,没少接赵稚放学,也没少带她出去玩。
      司机开车过去时,李汀然主动坐在了副驾驶,把后排留给了赵立堃和温白凛。
      校门口停了不少车,拥挤的车流里穿插着无数灵活的电动车,这是赵立堃从来没有接触过的景象。
      赵稚读的国际学校,校门口接送的都是豪车,不仅有警察巡逻和维持秩序,甚至还有保安专门帮提东西开车门。
      李汀然让司机靠边停,并不往里挤,主要是开车也挤不进去,前面的都是骑电动车来接孩子的家长。
      他指着学校门口一排的小吃摊子,“这场面您没见过吧。旧城区更市井些,接着地气,学校门口全是这样的小吃摊子,看起来热热闹闹的,这个年纪的学生胃口就是无底洞,虽然利薄,但绝对赚钱。”
      周围这些来接孩子放学的家长,不会舍不得那几块钱。他们在孩子身上耗尽心血,就为了让孩子能跳出自己这种日复一日的平凡生活。但大多数的人,最终都还是归于平庸。
      李汀然眼神静谧,轻飘飘地对赵立堃说了一句,“您看那个拉着三轮车的大爷,车上桶里是煮小馄饨的,几年前才卖两块钱一碗,就这一碗小馄饨,从前凛凛都舍不得买。”
      有一天晚上接温白凛放学,他去小摊子上面打包吃的,等馄饨的时候,可能是正好生意不忙,大爷主动和他说话。
      “您认识我?”李汀然问。
      大爷笑了一下,扬着手里的大捞勺,“你我不认识,但你天天接的那丫头,算是老熟人了。”
      “听说那丫头成绩可好,就是家里太穷了。一路从小学读到高中,都是靠着助学金和各种比赛奖金过来的。”
      “我记得她上小学的时候,那个时候我还不在这里卖,她路边捡了个哭哭啼啼的小丫头,怎么都哄不好,裤兜里又没钱,当场替几个小同学写完了作业,才凑了一碗馄饨钱,自己一口没吃都哄那爱哭的小丫头了。”
      “我送她一碗,她还不要,印象可太深了。”
      李汀然听得笑了。
      大爷讲乐了也笑,可笑完就有些唏嘘感慨,“我这馄饨才卖几个钱,那丫头都舍不得吃。她上初中那会儿,我搬到这边卖馄饨,五年,她第一次花钱在我这摊子吃东西。我问她,馋不住了?”
      大爷捞勺把馄饨漏出来,“那丫头的笑,我现在还记得,安静得让人难受。”
      “她说啊,以后都不用省钱了。”
      “她爸爸妈妈都生病没了。她倒是没哭,把我老头子心疼得抹了把眼泪。”
      李汀然听得难受,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窥见了那个幼年凛凛的窘迫和少年时期连眼泪都流不出来的难过。
      那是一种无望的满身伤痕的难堪与困苦,都落在这一碗馄饨里,被囫囵吞了下去。
      李汀然笑着问了赵立堃一句,“两块钱够干什么?”赵稚吃颗糖都是几十块钱,掉在地上听到响儿,都不会弯腰去捡。
      可对从小到大的凛凛来说,就是舍不得吃的一碗小馄饨。
      原本在同一起点的两个孩子,命运把她们推向千差万别。
      赵立堃抹了把脸,把眼角的湿意抹去。
      “不管怎么样,终归是我们亏欠了她。”
      高一高二的走读生先下了晚自习,最后才轮到高三。等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校门口的电动车也都陆续走光了,李汀然让司机驱车往前面开开,到校门口时,正好温白凛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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