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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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意林从床上弹坐起来，他浑身是汗，喘着粗气，仿佛刚从一场噩梦中清醒过来。
在朦胧的视线中，他环顾四周。
这里是个小房间，墙壁上全是镜子。杨意林可以通过它们看清苍白瘦弱的自己，和套在身上的白的刺眼的病服。
柔光从天花板上洒下，照出他身下那张奇怪的手术床。床旁是一排没见过的精密仪器，显示着各种奇怪的图形，正发出滴滴声，交融在一起，组成了一支奇妙的电音曲。有几根连在他身上的管子，也因刚刚他粗鲁的动作而掉落。
门突然被推开，一只比人类大了一圈的生物冲了进来。它长得像蝗虫，不过是直立行走的，尾部也没有蝗虫那么长。“蝗虫”层层的大嘴一张一合，四只手上下挥动，似乎在对杨意林吼叫着什么。
但是他什么也听不到了。就在在怪物冲进来的一瞬间，他的脑子轰得一片空白，完全不能思考了。
于是他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当杨意林再次从噩梦中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普通的病房里。这是间单人病房，在医疗资源紧缺的现今显得弥足珍贵。
他舒了口气，转头看向窗外。
一轮残月挂在天上，淡淡的月光洒下来，隐隐照出窗前的一片空地。月亮旁边有颗闪亮的星星，不知道是不是长庚星。
或许因为是深夜，医院褪去了往日的喧嚣，显得十分寂静。这难得的寂静让杨意林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
这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位不速之客身形很高大，仿佛是哈利波特里面的混血巨人海格。他穿着黑色的衣服，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好像一只黑色的茧。
杨意林一脸防备地看着他。来访者并不急着诉说什么，而是走到他的床旁边，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把手上的水果篮放在了床头。
“你身体好点了吗？”经过了短暂的沉默，来访者开口道，他声音温柔、低沉而富有磁性，让杨意林紧绷的神经稍稍缓和了一下。
“你是什么人？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现在是什么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放松下来的杨意林忍不住发出了一连串的疑问。
黑衣人轻笑了一声：“这些问题我慢慢回答你。”
“首先，你叫杨意林，是个大学生，你应该还记得自己的名字。”他接着说，“至于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可能不记得了。其实在汉……公元2019年，你出了一场车祸。以当时人类的医疗技术并不能救治你，所以你成了植物人。”
植物人？那么我现在是清醒了？杨意林看向自己的双手，他的手臂既干枯又苍白，肌肉有点萎缩，看起来确实是久卧病床的样子。
杨意林稍稍松了口气，但黑衣人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再度绷紧了神经。
“现在是汉生纪58122年，换算成你们人类的年份应该是公元2459年。”
汉生纪？人类？杨意林的脑子糊涂起来。
“汉生纪是我们汉生人用的年份记法，对于刚刚睡醒的你来说可能不太懂，不过你不用太过在意。”
杨意林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他怀疑这里出问题了，或者说他还没有从这场噩梦中清醒过来。
“确实，对你来说是挺难接受的，毕竟刚刚从一场400多年的噩梦中清醒过来。”
杨意林抬起头，想从黑衣人脸上看出些什么，但是黑衣人戴着帽子、面罩和墨镜，捂得严严实实的，让他看不出一丝破绽。
“你是疯子吗？400年？我？400年？”
“也许你不愿意接受，但这就是事实。”黑衣人抬手想摸杨意林的头，却被他闪了过去
“你今天刚醒，精神不太好，要不明天再和你说吧。”
杨意林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你刚才不是问发生了什么事吗？这样吧，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可以把它当成故事，也可以把它当成真相。”
黑衣人从床头的水果篮里掏出一个水果，在手套上蹭了蹭，递给杨意林：“边吃边听吧，这样能放松一点。”
“在汉生记58023年，也就是你们人类所说的公元2059年，我们的舰队终于找到了一颗适宜碳基生物居住的星球。”他顿了顿，“没错，就是你们的地球。”
“看着这颗蔚蓝而美丽的星球，我们顿时忘记了旅途的劳顿，迫不及待想要降落下去，一亲她的芳泽。”
“因为太激动，我们只做了简单的探测，就直接降落了。直到降落到她上面，我们才发现原来这颗星球上已经进化出了具有智慧的物种——人类。在了解了你们的历史，尤其在发现你们仅用了几千年便创造出了如此繁荣昌盛的文明之后，我们真的自惭形秽、自愧弗如。”
他叹了口气：“幸好发现得早。再晚一点，人类的科技就很可能会超越我们的了。”
杨意林猛地抬头，看向黑衣人。
黑衣人接着说：“后面的剧情，我想你们的科幻电影里也演过很多遍了，无非就是外星物种为了争夺生存资源而入侵地球这一类很常见很普通的剧情。只可惜结局并不像科幻电影里演得那样美好。在我们的科技面前，人类的科技文明根本不堪一击。人类很快就战败了。”
“不管人类愿不愿意，他们都已经变成了我们的阶下囚。虽然人类具有较高的智慧，但是我们并不想重蹈环奇人的覆辙。将智慧生物作为奴隶使唤，显然不是一种明智的做法。”
“人类是一种危险而又野心勃勃的物种，只要给了他们机会，他们就会偷学我们的技术，偷偷组织起人手，揭竿而起，颠覆我们的统治。——连你们的书上也是这么写的，韬光养晦、卧薪尝胆，拥有这样坚韧的品性，你们人类挺可怕的。”
“所以我们只能彻底击垮你们，驯服你们，把你们圈养起来，就像你们人类曾经对其他动物所做的那样。”
杨意林面无表情地听着。
黑衣人说：“如果你想看，我可以马上为你展示。”
他的手一挥，灯暗了下来，只有窗外的月光伴着星光一同照了进来。月亮愈残愈暗，衬得星光越发明亮起来。
屋子的中央出现了全息投影。
投影中的人们脖子上戴着奇怪的圆环被分在一个个隔间里。
“这些就是圈养起来的人类。他们有几种用途，其中一种是作为食物。”黑衣人的手在空中滑动，全息投影立刻变换了，新出现的图像比起录像更像是实时的监控。监控中的人们把衣服全脱了，整整齐齐地叠在柜子里。他们不管男女老少，脸上都带着笑容，举手投足之间都能感受到他们的欢欣与喜悦。他们鱼贯而入，挤进一间大的房间，然后一瞬间，像被电击了一般，全部倒下，慢慢陷入房间的地板中。
“好了，下面的画面会比较血腥，就不放给你看了。总的来说就和你们杀猪的那套流水线是一样的。”
“他们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开心？”
“哦，你说这个啊。我们养殖人类的时候，会给他们的意识连接上γ网，就像你那个时代的上网一样，不过更高级一些。在γ网上，他们可以做到他们想做的任何事情：共享信息、共享感觉甚至共享意识和潜意识。他们是这个世界的上帝，可以创造一切也可以毁灭一切。”
黑衣人停顿了一下，换上了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那么有什么事会让“上帝”都感到害怕呢？”
不等杨意林反应，黑衣人自问自答道：“那就是死亡。对于他们来说，死亡就是意识的消失。有可能两人还在用意识沟通着，突然其中一个人就消失了，永远找不着了。”
“所以，为了减轻对死亡的恐惧，他们创立了新的宗教——拜汉教。”黑衣人用包裹严实的手指了指自己，“崇拜的是我们汉生文化。有信仰是件好事，所以我们也没怎么干扰，只派了些人类学家观察他们。没想到他们的疯狂超出了我们的想象：随着信仰不断加深，他们不再惧怕意识的消失，而把能贡献出自己的身体作为一种无上的荣耀。他们坚信将身体贡献给我们便可以得到意识的永生，而γ网则加剧了这种信念的传播和洗脑。”
黑衣人说到这，笑了一声道：“你知道吗？发展到最后，人人都抢着要献身，我们的生产都超过需求了。浪费资源是可耻的，于是我们开始抽签选取祭品。所以这些被抽中的幸运儿都喜不自胜。””
这几乎使杨意林耳不忍闻了，可是残忍的话语还在继续。
“放心，人类的全身都是宝，每个部件都不会浪费的。进过初步处理的肉和脏器会用引力场密封，送到各家各户餐桌上。”他笑了下，“餐桌，多么美好的词汇啊，这让人联想到进食时的仪式感。让我回想起母星上的生活。”
“这就是人类的……命运吗？”
“人类的命运可不止如此。我们还开发了人类的宠物功能。他们柔软、可爱、聪明，不像其他宠物一样野蛮任性而且不可沟通。饲养过人类之后，你会发现你以前养过的宠物都是垃圾。”
他又挥了挥手，全息影像一暗。
黑衣人望向窗外，嘴里喃喃道：“这颗星星好像变大了，不过也可能是我眼花。”
杨意林也跟着望过去，星星确实愈大愈亮了。
全息影像又亮了起来，将二人的视线拉回了室内。影像上显示着一个奇怪的地方：偌大的房间里列着一个个透明柱子，宛如水晶棺一般。每个柱子里，都有一种奇怪的生物。有的特别长，有两三层楼那么高；有的特别短，像是魔幻小说里的地精；有的长了四只手，在做抛球表演；有的则在地上爬行，身体扭曲。——这些都是人类。
“我们通过杂交和基因技术，培养出了各式各样的宠物人。当然高贵的VIP客户也可以要求定做，不过要花上些时间。”
杨意林的目光扫视了几圈，最后停在了一个长着尖尖耳朵，四只眼睛，趴在地上爬行的金发女人身上。
“你眼光真好，看起来可不像是“古人”啊。这只金发小姐很漂亮吧。”
黑衣人又向杨意林抱怨，说黑发污染能力强，说四只眼睛爬行种金发难找，这只还是她母亲和自己的父亲生出来的。继而又抱怨近亲的产物多灾多病，多亏现在的医疗条件，才能让这只平安地存活下来。
杨意林听不下去了，眼前的一切都远远超出他的认知，人类不再是生物链的顶端时，当人类对其他生物所做的一切，都反噬回人类身上时，一切竟是如此让人难以忍受。
黑衣人摘掉了墨镜和面罩。一张蝗虫一样的脸出现在杨意林的视野里。
似曾相识的景象。他本该尖叫的，但是他已经麻木了。
“蝗虫”对他裂了裂嘴，似乎在模仿人类的微笑，声音从他嘴巴下方的翻译圆环中发了出来，还是那样温柔、低沉而富有磁性：“你愿意当我的宠物吗？”
杨意林毫无反应。
突然间，尖锐的警报声响起，遍布了整个空间。
“蝗虫”猛地抬头看向窗外，月亮旁边那颗星已经变大到肉眼可见的地步。
他绝望地喊叫起来，声音透过圆环传进了杨意林的耳朵里：“不！是环奇人的飞船！不！不！这不可能！”
他慌张失措地跑了出去，连门都忘了关。
杨意林望向窗外，默默盯着那艘飞船越来越近，他的神情很安定，仿佛得到了救赎。
噩梦终于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