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惆然雾兮万骨枯（壹）》潜谶斋

32、第三十一章

　　贤王府中一处庭院，雪与梅花相映，大小假山连绵，很是众文人向往的景色。但这里可不是谁都能进来的。
　　一座较大的假山中有处谷，谷中置一暖阁，暖阁中的香炉正香烟飘渺。暖阁中央一张榻，榻上置一棋盘，贤王府的主人八贤王正与友人崔璐对弈中。
　　“这么快就走了？为何不再多留些时日？”赵德芳说话间，落下一枚白子。
　　“我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年在各处漂泊都习惯了，你让我一下子稳定下来我还真受不了。”崔璐道，他还未想到该在何处落子。
　　“如果你见到了那个人，你会如何？”
　　崔璐下子的手在赵德芳说出这话时于棋盘之上停了片刻。
　　“你别问我会怎样，我只看她的选择。”说完，崔璐抬起头看着赵德芳。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老样子啊。”赵德芳笑着回看了眼崔璐，在棋盘上落下白子。

　　赵惟宪有些日子找不到他三弟了，问那小书童裕子也问不出什么来，于是去了趟府衙。
　　“上次的案子完结后他就已经告假，至于想去哪就没说。”府尹包拯给的答案。
　　“如果你真想知道不妨去问问庞统。”公孙策给出的主意。
　　不过去问庞统的话，赵惟宪又实在不想。一是跟庞统不熟；二是不跟父王的熟人有来往也是他的原则之一。
　　赵惟宪边想着是不是该去找那个经常跟三弟一起出现的稽午阳问问，边走出府衙。余光扫见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于是赵惟宪倒退几步，扭头一看，只见一小童正靠在墙边无聊地用脚底去拍墙根。而这眼熟的小童赵惟宪也认识，那是庞统的侄子庞渊。
　　路边某甜汤铺里，坐着一大一小二人。
　　赵惟宪凑近庞渊问道：“最近你二叔有没有什么需要调人手的事啊？”
　　“不知。”庞渊边说着边往碗里舀了一点芝麻。
　　“那你晓得你二叔手下一个叫赵惟能的去了哪里伐？”
　　“不晓得。”
　　沉默片刻，之间只有庞渊喝甜汤的声音。突然赵惟宪将庞渊手中的碗夺过来，放在一旁，然后略显威迫地盯着庞渊，庞渊遂无辜状看向赵惟宪。二人就如此僵持了又一个片刻后，庞渊冲着甜汤铺铺主道：“再来一碗。”
　　赵惟宪啊赵惟宪，为了一点消息就欺负个小孩子至于吗？赵惟宪如此想着，摇了摇头丧气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便问庞渊：“你大白天的守在府衙门口做什么呢？”
　　“等人啊。”庞渊又舀了一小勺芝麻放到新端来的甜汤里说道。
　　“等谁呢？”
　　“秘密。”庞渊抬头一个天真的微笑，后吹了吹甜汤，继续喝之。
　　赵惟宪抚额，他原先也想不到要从这小鬼嘴里套话这么麻烦。无奈道：“你继续喝吧，我先走了。”于是扔下几文钱便起身欲离开。
　　“我知道你要找的人干什么去了。”突然庞渊来了这么一句话，直接让已经起身的赵惟宪重新又坐了回来，作洗耳恭听状。待庞渊喝了三口甜汤后，缓缓道，“我在外墙根下听到一个叫‘惟能’的跟我二叔承诺说，他要证明自己的实力，然后朝着北方去了。”又喝了两口后继续道，“期限为两个月。”
　　“哦……”赵惟宪算了算，自三弟失踪后到现在已经半个多月过去了，照这么说，一个半月后他就回来了。不过这小孩说的话到底能不能信呢？赵惟宪狐疑地看着庞渊。
　　“得，随你爱信不信。”庞渊喝完最后一口甜汤，一副小大人似的甩了甩衣袂离开了。

　　几百公里（今标准）外的幽州，辽国南院大王耶律文才与兵马大元帅耶律俊才的联合军正驻在此城中。
　　最近的耶律俊才越发觉得他三弟是读书读得傻了，居然会捡一个叫啥龙悟庸的重伤小鬼回来。军队是用来打仗的，可不是用来开善堂的啊。虽然对那小鬼的恢复能力叹为观止，但恢复后却是手无缚鸡之力，做什么坏什么，那对灰蓝色的眸子也让人看着心烦。做不了普通兵，最后只好做他三弟的随从。
　　如果这捡来的小鬼老老实实地也就罢了，但是自己好心给他喝自己珍藏的美酒居然还嫌难喝，不仅如此还唧唧歪歪。于是耶律俊才火ING，喊道：“来人！给我扔出去！”
　　当然耶律俊才要扔出去的不是酒坛子。当龙悟庸被架起时，耶律文才嘱咐了句：“在外面等我。”于是不一会儿，在耶律俊才“别墅”大门口，龙悟庸以抛物线飞向大街。
　　自被赵惟宪知道龙悟庸是一杯倒后，就没少训练他的酒量。一杯会倒就先从十分之一杯喝起，边适应边加量，至如今同样度数的酒已能喝一小碗了。
　　“嘁，”龙悟庸爬起来揉揉撞痛的手肘，不满地嘀咕，“不就一坛子烂酒嘛，小仙的桃花酒可比那烂酒好喝多了。”拍拍身上雪尘，转身往别处走去，只要在耶律文才出来之前回来便可。
　　这座城中有不少大树，龙悟庸爬上了离耶律俊才宅邸最近的一棵，在那上面，宅邸的路线、人来人往一目了然。其实他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爬上去了解这些事情，只是心中有一个声音叫他这样做。在训练酒量那些个被酒精冲得大脑迷迷糊糊的日子，他心中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那个咬字不标准的声音，就好像外国人说中文那样生硬。
　　大致了解了那宅邸的基本结构后，龙悟庸才下了树。这城中不比汴京，少有外国人往来，所以龙悟庸的相貌引来了相当高的回头率，不过他也已由最初的火大变得无所谓：看就看，又不会少块肉。
　　等到耶律文才出来，已是一个半时辰后了。他叫醒坐在石阶上打瞌睡的龙悟庸，亲自为其拍落掉在肩上的雪，只说了句：“走了。”
　　其实有时候龙悟庸也有犹豫过，因为耶律文才对他不薄，真的按计划来吗？真的要忘恩负义吗？趁现在还没被发现，要不要就这样离开算了，回去后在庞统跟前装回懦夫，就说自己没能力实现承诺。
　　不过转念想想，对敌国还讲什么感情呢，他辽国也不知派了多少细作去大宋呢，书上也说：兵者，诡道也。
　　如此自欺欺人一番，也算平静了一点那时常溢出的心虚之感。
　　只是不知事情完结后，再遇到耶律文才，要以怎样的心态面对。如果真的有那时候，让他砍自己几刀也是活该的吧。龙悟庸如此想着，翻了个身。
　　夜深了，不知汴京那边的那几人都睡了吗？这里的夜，好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