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亲吻》楠安

32、温泉

　　第三日早姜允秀几乎是被痛醒的。

　　昨天一场暴雪，将厢舍与正殿的路封上了，为了不影响后续的用餐和礼佛，所有人都一齐上阵帮忙铲雪，允秀以为，不过是雪而已，领了把铲子就与众人埋头苦干起来。

　　与她预想的完全不同，雪下的时候看着轻飘飘的，但清理起来其实和泥土也差不多。

　　等雪道清理出来，她一双手里满是茧子，火辣辣的疼，到这会已然变成了透明的水泡。

　　她拿起放在旁边的手表，荧绿色的指针显示现才不过四时。

　　这只表是高二刚转学到西华时，她父亲送的开学礼物，闵洛也有个一模一样的，从高二下学期开始，她们就总戴着一块儿上学，即使到后边关系慢慢疏离。

　　旁边一位年长的居士大概是心肺不大好，睡觉时呼吸声很重，允秀在被窝里辗转一会没法再入眠，干脆起身披上外衣穿好棉袜捏手捏脚地往门外走去。

　　她轻声打开门，入眼即是伏卧在雪光下的远山。

　　虽然此处是圣地，但里外都没有灯，允秀多少还是有些畏惧，于是把门打开一点缝，即起到通风的作用，又能长点胆子。

　　寒意侵身，她整个人精神也在瞬间好了起来。

　　借着微缕的天光，她低头看了看手掌心，仍旧是模糊不清，看不到水泡的情况。

　　“怎么了。”就在这时，一个浅淡温润的声音从她颈后缠了上来。

　　因着过于突然，她头皮泛麻，整个脖子下意识地缩起。

　　很快，她整个人都被卷进温暖的怀抱里，耳边闵洛的声音伴随着若即若离的呼吸在森寒又冰冷的空气中摇曳：“别怕，是我。”

　　“是我吵醒了你吗？”姜允秀帮忙将背上的棉被扛过来些，两人一人一半披着被子，轻声带上后边的门，并排坐在廊檐下，胳膊紧紧地贴着。

　　“本来也差不多要醒了。”闵洛拉过允秀的手，低头一个一个指节帮她捋直。

　　她的凑得很近才勉强看清上面水泡的大小：“疼吗？”

　　“有点，火辣辣的。”允秀轻声道，眼睛却看着闵洛撩到耳后的头发，她的头发没有以前长，大概过肩几寸的样子。

　　“晚点我去帮你拿点药。”

　　“嗯，好。”

　　好像不管分离多久，也都不过是昨日的事情，丝毫不影响她们之前亲密的感觉。

　　只要见到就会想要拉手，坐下来就不由自主地想要挨近对方。

　　允秀想到这里，嘴角忍不住挑起，脑袋轻轻地蹭在闵洛的肩头，长舒口气：“我有想过，或许这辈子我们都不会见到了。”

　　即使见到，也不是原来的那个闵洛。那将会是另一个，完全与俗世断了往来的人。姜允秀这些年去过好些寺院，修习基本的佛法和戒律，了解得越多，内心反倒越惶恐不安。

　　惶恐的是，她修习的目的总有些不明不白，并不完全是为了服侍佛法去的。不安的是，明白的越多，越会觉得闵洛离得越加遥远。

　　“那我们以后经常见好不好？”闵洛轻轻地揉着允秀的手，使她的指尖保持着暖意。

　　“可以吗？我在盛洲市工作，你呢，你都在做什么？”

　　“我也在盛洲。”闵洛笑了笑：“不过可能离你有点远。”

　　姜允秀有些意外：“你知道我在哪里？”

　　“大概知道一些。”

　　天亮后，居士们又恢复了即往的作息，闵洛事务缠身，直到中午才从药房取了药回来。

　　“手给我看看。”

　　允秀这会已不似先前那般敬畏她，仿佛回到少年时候，乖乖伸出手来给她上药，嘴巴也都不闲着：“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

　　“今天好多菜都放了辣，你吃的什么。”

　　“豆芽菜。”闵洛随口道。她此时的注意力全在允秀手心，生怕重一些就把人弄疼了。

　　允秀愣了愣：“你是和我们一个食堂吃的饭么？”

　　“嗯，大家都是同个食堂。”

　　“可是今天没豆芽菜。”允秀凑前去，在闵洛耳边小声地说：“出家人不打诳语。”

　　原本想取笑她的，结果闵洛却面不改色，垂着眼皮将药膏盖子拧好，连同说明书一齐塞到姜允秀手里：“晚上记得擦药。”

　　她身兼多职，想必这会又是去忙别的事情了。

　　等到她匆匆离去，旁边年长些，负责管事的师父才说：“为了给你拿药，这孩子没赶上饭点。”

　　允秀心里咯噔一下。

　　是了，现在虽没有那般大的暴雪，可是药房在下殿，往来可不是件轻松的事情。早知道应该想办法帮她留点饭食的。

　　连着上了两天药，水泡已经开始变成一层茧，也不再有痛感。

　　不过姜允秀还是每天洗漱完就拿着药膏凑到闵洛身边：“帮我上药。”

　　闵洛翻过她的手掌看了看：“还疼吗？”

　　“还有一点。”

　　只要这么说，闵洛就会低头给她掌心里吹一吹，然后安静地帮她涂药。她这般乖顺，让姜允秀有种让她做任何事情都会被满足的感觉。

　　“已经变得很硬，擦药应该也没什么作用，可以泡泡温泉，把外边的那层硬疙瘩泡掉。”闵洛好似想到什么，抬头问道：“你好像没有去泡过温泉。”

　　“嗯。有点不好意思。”姜允秀偷眼瞧了瞧周边，脚缩到闵洛的被子里，悄声在她耳边说：“更衣室太少了，有好几个阿姨就在外间换衣服。”

　　就有时候，她在外边等着排队，结果进来几个阿姨，脱得□□还在那里走来走去。

　　给她整不会了都。

　　闵洛被她说得也跟着笑起来：“你以前也会在我面前换衣服。”

　　“那不一样嘛。”

　　姜允秀对于在闵洛面前脱衣服的事情倒没什么印象，反正就觉得不一样。不过她记得闵洛的后背，结实紧致，腰侧有小小的两个腰窝。

　　“可以晚点去，想去的话，明天晚上我可以和你一块。”

　　“真的？”平时都是要到快熄灯才能和闵洛挨着说话的姜允秀忙不迭地点头：“那我等你一块。”

　　她们等到其她人都差不多泡完出来才进去。

　　进去的时候还有些手势慢些的在收拾又或是忙着穿衣服，允秀尽量把视线转向别处，里边更衣室其实还有好几个空着的。

　　因为没有泳衣，大家都是裹着毛巾下水。

　　温泉池的温度很高，到处都是白色的雾气，边上的灯光都比较暗，起到了很好地庇护隐私的作用。

　　上下有好几个露天的池子，此时除了上片还有两三位女干闲聊说话的声音，倘大的一片池泉里就剩下姜允秀和闵洛。

　　氤氲的池面上，两人解开的白色浴巾整齐地叠放在池边的石头上。

　　姜允秀捧起温热的水冲了把脸，整个人登时就从冷意里解放了出来：“好舒服。”

　　“嗯。可以泡久些，天气越冷，这里的水越暖和。”闵洛抱着手臂挨着池边的地方坐下，伸展着身子。

　　允秀也跟着靠过来，两人肩并着肩膀，大部份身子都浸在水面往下。

　　她们之前也都时常这样挨着坐在一起，可是少了衣物的阻隔，混身上下的神经似乎都变得有些不适应起来，言语渐渐退场，蒸腾的水汽中出水口不时发出咕嘟嘟的声音。

　　是闵洛先动的。

　　她藏在水下的手轻轻地摸上允秀的胳膊，并顺着肘关节很自然地滑向腕部，捉住她的手，翻过来轻轻地抚摩掌心的茧。

　　她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泡久些说不定会直接掉下来。”

　　“这样就最好了。”允秀紧了紧手指：“不要这样摸我，好痒啊。”

　　闵洛抬眼看着她，满是水汽的脸在夜色中欲加白净，眼睫异常清晰：“我偏要。”

　　说完就真地作势伸手要将人抱住般。

　　允秀吓得大叫了一声，她最怕痒了。预想中的触感并没有发生，闵洛只是转而帮她将沾湿的头发重新束好绑在脑勺后：“再泡十分钟就上去吧，不能太久，会头晕的。”

　　允秀摸了摸头发，重新安静地坐好，仍旧挨着闵洛，问起了一直想要知道的事情：“你是后来还俗了吗？”

　　“嗯。在佛学院学习了两年，然后就还俗了。”

　　“这样。”

　　“嗯。”

　　如果闵洛不想说的话，姜允秀也不想主动去问起。她想像不到，是什么重大的事件会让闵洛改变主意。在她看来，闵洛对于上佛学院这件事情应该是从小就确立要做的事情。

　　对于自己的命运，她很早就有了某种确立。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那么愉快的事情，改变了她的信念吧。

　　浴室里两人穿好外衣，闵洛拿过吹风格，很自然地将允秀拉到椅子上，帮她将头发捋到身后，用低速暖风吹了起来。

　　姜允秀一点都不配合，时不时地扭过脑袋向她提问：“你为什么都不来找我。”

　　“你别乱动，吹头发呢。”

　　姜允秀仰着头，发丝根根分明地往后倒着，她的尾毛是浅色的，迎着光的瞳孔有些朦胧的涣散：“你说嘛，为什么不来找我，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还是像以前那样子，不熟的时候，畏畏缩缩，大气不敢出，一旦亲近些，就露出孩子气的一面来。

　　闵洛的手在她额际轻轻拂动，发丝在指尖缠绕：“我有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