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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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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来的研究生叫唐思哲,由我和庄羽丰的恩师亲自推荐,想来是他近几年最得意的门生。
唐某此人十分不简单,高大英俊,读书时不知多少旁骛,难得能做到专业精良。对着他,仿佛对着几年前初出茅庐的庄羽丰。只是他比庄羽丰更加圆滑世故,并不一味沉浸在研究中,不问人间疾苦。
“教授最常提起学长学姐,时时叮嘱我虚心学习。”
“在学校里提起两位,没有人不推崇的。”
很少有人说起恭维话能这样自然,又让听者舒服。
令人意外的是唐思哲对懿佳一见钟情,即在那日懿佳去而复返帮我取回车匙,匆匆一个照面 ,匆匆陷落了一颗心。在众人眼中,唐思哲无疑是才俊中的才俊,做男友再理想不过,我却对他和懿佳不甚看好,他热情通达,应有同样热情似火的女郎匹配,而懿佳似水,美则美矣,但与他而言,太过清淡,且有一种一路向东誓不回头的固执。所谓水火难容。
去问庄羽丰,他只说“静观其变”,态度依然冷淡,私下对唐思哲的言行愈发关注起来。他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真真可爱的小孩子脾气。
不知唐思哲用了什么手段,懿佳对他似颇有好感,两人时常结伴同进同出。唐思哲爱玩,也会玩,和他在一起绝不会寂寞。即使他忙于实验室的工作,同样可以介绍诸多自娱自乐的场所给懿佳。于是懿佳窝在实验室读书的时间越来越少,脸上的笑容倒是越来越多。
“学长,我从未见过懿佳那样美丽的女孩子,简直像最精致的芭比娃娃。”
“懿佳从不控制食欲,想吃什么边吃什么,一点儿也不顾及,我再没见过那样真性情的女孩子。”
“真看出懿佳那小小的人儿胆子竟那样大,在游乐场专拣最刺激的玩,眼睛都不眨一下。”
唐思哲跟在庄羽丰身后喋喋不休地盛赞懿佳,这是他惯用的手段之一,然他对懿佳的喜爱也由此可见一斑,若不是真的用了心,不会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的优点。
“唐思哲,自懿佳在娘抬起我便认识他,她今年十九岁,我认识她十九年,她的好处不劳你来转达。”
看得出庄羽丰已经尽力克制情绪,但言语间的不耐和冷淡一看便知。唐思哲登时讪讪走开,去做自己的事。
我猜他对唐思哲追求懿佳之事亦心生不满。果然只得我俩独处时,他忍不住抱怨:“那么滑不留手似泥鳅的一个人,我们懿佳是一点心机也无,同他一起,不知吃了多少闷亏。”忧心忡忡似一个怕小女儿被坏人拐带私奔的父亲,轮到我反过来安慰他“顺其自然”“唐思哲本质不坏,懿佳不至于受害。”
在庄羽丰处屡次碰壁,唐思哲毫不灰心,找个工作日约懿佳去爬山野炊。唆使懿佳来做说客邀我和庄羽丰同去。真厉害,一眼看出懿佳出马,庄羽丰毫无抵抗之力,只得束手就擒。就事论事,此次我应感激他,若非他的玉成,我和庄羽丰未必能在工作之余有携游的机会。
唐思哲将一切安排妥当,行程、路线、景点;饮水,食材,炊具,事无巨细,滴水不露。妙在他能在言谈间适时透露出他为大家做足前期准备的辛苦。这个人,已经彻底脱离人的自然性,是一个完完全全的社会人,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懿佳是登山好手,青石台阶过后,荒草丛生,她独自披荆斩棘,为大家开路。本想献殷勤的唐思哲气喘吁吁,渐渐被她甩在身后。
我和庄羽丰闲闲走在最后。“真看不出来懿佳娇滴滴一个人,爬山这样利落。”我啧啧称奇。
“她中学时是登山社的社长。”
“咦,一点千金小姐的派头也没有。”
庄羽丰笑,“她从不认为她是千金小姐,就像见过她的人都夸她美丽,大概她自己是唯一不觉得这副躯体美丽的人。她只把自己当作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一员。”
“这样无心的美丽才最可怕。”
唐思哲选址绝佳,山顶一块空地,背风,又能俯瞰整座都市,云雾渺渺,如置身幻境。但他亦遭遇难题,仅只生火一项,难倒了无所不能的唐思哲,我和庄羽丰面面相觑,束手无策。从小在都市长大的孩子,哪晓得这看似简单的一件事坐起来这样费劲。此时懿佳大显身手,常去露营的她做起这些事得心应手。用碎石垒起简易灶台,先用枯枝落叶引火,渐次投入硬质木料。不久后烈焰熊熊而起,再将生食烤熟,分发给众人。
我目瞪口呆,懿佳真人不露相,谁敢说她是绣花枕头。只听唐思哲突然问懿佳:“在学校里可遇到什么难题?”又说:“你们学院学生会会长很得过我的帮忙,我可请他处处照拂你。”
懿佳起初不明所以,边翻动手中的鸡翅边回答:“我应付得来,何必麻烦别人。”
我心里警钟长鸣,忙向她使眼色,即使发展不成恋人,懿佳有他这样的朋友,好处远大于坏处。
偏偏懿佳不知为何加上一句:“只是课业繁琐,十分头痛。”
唐思哲抓住机会,立刻诲人不倦:“成绩是头等重要,才艺容貌尚在其次。日后工作,课业成绩是他人了解你最直观最重要的指标,旁人即便袒护你,也要师出有名。像这次教授推荐一人来研究所实习,全系上千人,谁不对这难得的机会虎视眈眈,结果教授只一句‘成绩优者为先,谁能在专业课上赶超唐思哲,尽管取代他’,至此一锤定音,再无人有异议。所以专业成绩万万忽略不得。”
我长长叹息,庄羽丰哪里需要担心,他要自掘坟墓,别人拦都拦不住。
懿佳看他一眼,神情间如落了一层清霜,立时疏远冷寂下来。
聪明绝顶如庄羽丰如唐思哲,亦摆脱不了中国男人自古以来的优越感和劣根性。无论感情无论事业,定要压倒女性,独掌主导权。异性稍展才干,立刻如临大敌,定要找出另一方面的绝对优势,压倒对方。他们至今仍以为女性的情感应寄托在仰视男性,崇拜是爱情的基础。殊不知几千年过去了,“男女平等”口号也煞有其事地喊了数百年,女性思想早已改观。
所以庄羽丰可以工作为借口将我弃之脑后把对我的忽略合理合法化,所以唐思哲一见懿佳在某方面盖过他的风头,马上急惶惶地打压她驯服她。不同的是我和庄羽丰志趣相投,在某些层面我确实尊重他,更兼深爱他,所以能够容忍他,而唐思哲所标榜的规范,懿佳根本弃之如敝屐,她未必能容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