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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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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409年,慕容离被冯临所杀,享年二十一岁,谥号昭文皇帝,国号史称后燕。
慕容离死后,冯临自立为天王,仍以燕为国号,称北燕,大赦天下,建年号太平。
阿九临走之前,还是去拜会了冯临,即便现在,二人的身份已大不相同。但她仍当他是朋友。
“类宛已死,我在燕国已经再无留恋,实话告诉你,我此行是要离开燕国,下次再见,不知何时。”
“不过现在,我该唤您一声陛下才是。”
“你我何必见外。”他笑了笑,又问她,“当日之事,你可会怪我?”
“以这种方式结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他那么爱她,怎么忍受的了没有她的日子。”
她说。
“你能够看开,真是一件好事。”他很宽慰。
“我们一直都是朋友,是不是?”
“自然。”他说,“要是你在外边儿受了委屈,尽管随时回来,有我在。”
“还有…”
冯临还想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因为他知道,他留不下她,不如让她走。
“保重。”他握住她的手,只是这样说。
阿九点了点头,同他告别以后,正式启程,往南凉出发。一路长途跋涉,终于到了乐都,阿九已经累的不行,递了通关文牒进城后,立即找了个客栈歇下。
做大事之前,也得好生养精蓄锐一番。
她这番仍是以宫女身份入宫,一去了,却给分了个苦差事,便是照顾西秦质子纥奚连。这质子软硬不吃,性子古怪,没几个人能够受得了。
“你吃不吃?不吃饿死你算了。”
阿九端着吃食,对纥奚连没办法。
“滚出去,看着你,我吃不下东西。”他冷冷的抬起头。
“你!”阿九差点儿被他气死。
“你不能这么凶他!”忽的,一个小女孩儿跑了进来,挡在纥奚连身前。
“小妹妹,麻烦你先搞清楚到底是谁在凶谁好不好?”阿九有些气恼,又想起什么似的,认真打量起这孩子,“你娘亲是不是叫张姜?”
“你认得我娘亲?”
“你是阿宝罢?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我刚见你的时候,你才那么一丁点儿高呢。”
阿九笑了笑。
“你离纥奚连远点。”阿宝仍不信她,“我带你去找我娘亲。”
“那个家伙就差没把我吃了。”阿九无奈。纥奚连那孩子一身的刺,不知道阿宝怎么和他能够成为朋友。
阿九这次与张姜会面,也是有十足的把握,她知道,淳于鄯死后,张姜该是最恨魏国,她既有背景可以安身于南凉王宫,和她合作,一定没有错。
再不济,她还有冯临这条后路。
当然,她不会随便麻烦他,也不大想和他扯上什么关系。毕竟,类宛的夫君是死在他手上,她这心里到底是有些芥蒂。
“你怎么那么肯定,我一定会帮你?”
张姜对着她轻蔑一笑。
“我知道你喜欢孟赟——”
“孟赟并非病故。”阿九道,“他是被楚鹤歌害死。”
“你说什么?”
张姜愣了愣。
“你的夫君,你爱的人,皆是死于楚鹤歌之手,难道你当真甘心,当真咽得下这一口气?”
这一番话,让张姜有些动摇。
阿九继续开口。
“现在的魏国新帝不过是一具傀儡,真正大权在握的人是楚鹤歌,你又是反贼淳于鄯的遗孀,你以为他会轻易放过你?”
“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想想阿宝。”
“不过我只是一个逃犯,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张姜问。
“我知道,你和拓跋孤关系匪浅…”
“从头到尾,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光复楚国,仅此而已。”
阿九说的很清楚。
“好,今日,我便成人之美。”
张姜一口应下。
南凉到了初五,便是女儿家们的乐事,只因这日,按照规矩,所有未出阁的的闺女儿都必须参加初五晚上的篝火节,阿宝自然也很期待。
“纥奚连,你想不想一起去玩?”
她问他。
“你有毛病是吧,我又不是女的。”他没好气。
“嗯…也不是不可以。”阿宝忽的笑了笑。又翻出一件衣裙在他身边比划几下,“哇,很合适,很漂亮。”
“你这个疯婆子,不会想让我扮女人进去吧?”
他瞪大了眼睛。
“来嘛…我一个汉人在南凉,只有你最说得上话,我和她们又没话说…”
阿宝挽住他的胳膊,温言软语。纥奚连看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竟然没来由的心软,同意了她的荒唐请求。
她替他梳妆完成后,大为惊叹。
“纥奚连,你长的真漂亮,比我见过最美的女子还要美上三分呢。”
“如果、如果我是男的,一定娶你做我娘子…”阿宝嘻嘻笑,“只可惜,我是个女的。”
纥奚连红了脸。小声地说。
“阿宝,没关系,你以后也可以嫁给我,做我的娘子…”
不过这话阿宝没有听见,她只是兴冲冲的牵起他的手,往外边儿跑去——再慢些,就赶不及去篝火节了。
“阿宝,你身边的这个人是谁啊,长得真好看,真好看。”有一般年纪的女孩子特意走过来问阿宝。
纥奚连笑了笑。
“呃…她是伺候我的一个小丫头。”阿宝打了个马虎眼。
“长得这么美的丫鬟,怎么不早些给我们见见?”对方问。
阿宝继续扯谎,“那不得藏好了呀,要是给那群小子看见了,一定会爱上她的…”
又同她们瞎扯了几句之后,纥奚连忙把阿宝拽到一边。
“阿宝,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说的有错吗?你长的这么好看,谁看了都会爱上你的!”
“那…”纥奚连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那你…你…”
“纥奚连,你怎么了,那么奇怪?”阿宝有些疑惑。
“吃东西,吃东西吧。”他转移话题,拉着她围着篝火坐下。二人无言,阿宝只忙着吃东西。
好半天,终于有人打破沉默。
“阿宝,有一件事我想知道…”有个小女孩同阿宝搭话,“你为什么对那个西秦质子那么好啊?”
纥奚连听见这话,也把头转过去,紧张的看着阿宝。
“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呀!”阿宝天真无邪的笑了笑。纥奚连却很失落。
他站起身,对她说,“你这个傻瓜,简直傻的无可救药了。”,而后便跑开了。
“哎,你跑什么,我又不吃人。”
阿宝有些不解,但仍旧快步追上。
她追着他来到一处密林之中,夜已很晚了,阿宝担心他,一边呼喊他的名字,一边往前走。
见着他,她还是不明白。
“方才我说的话,有何不妥?”
“阿宝,我以为我在你心里是和别人不同的,没有想到,我和别人一样,只是你的好朋友,仅此而已。”
纥奚连说。
“不,不一样,他们只是普通朋友,但你是最好朋友!”
“当真?”他的眼里又有了光。
“那你以后,会不会嫁给我?”
“我不知道…这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或许等我长大的那一天,才能告诉你答案。”
“阿宝,你吃东西没擦干净嘴。”纥奚连忽的打破这美好氛围。
阿宝有些窘迫。
他伸出手,替她擦去嘴边的污渍。
她的心也被触动。
小少年的妆容已有些花了,在这凄迷月色下,却显得愈发妖冶。似一朵静静开放的曼陀罗花,身有剧毒,但极美丽。
朔风吹散三更雪,只见纵横落,宁知远近来?这一场雪,忽而急来。
翟谢替楚鹤歌披上外衣。
“大人,夜了,该睡了。”
他只看着那副画像,“小谢,今儿个我还不想这么早睡下。”
“大人,我有一事相求。”见他心情好,她小心翼翼地开口。
“你说。”
“我兄长翟辽被司马氏追杀,逃难到魏国来,没人敢留他做活,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让我兄长有些事好做,不至于饿死…”
“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帮你,司马氏是成汉有名的世族,我为什么要为了你一个奴才同他们作对?”
“当日您没有一剑杀了我,便已可以证明,您尚有心结未解。若我还活着,您的歉疚感便会少些。”翟谢云淡风轻,“因为我这张脸,会让您觉得长公主尚在人世。”
“若您需要的话,我可以代替长公主,替您解去这相思之苦。”
翟谢说着,解开了衣裳。
他并不意外,只是转过头去。
“小谢,你不必这样作践自己,叫我觉得恶心。”
“她于我而言,是天上的一道月光,月亮在众生头顶,一抬头就可以看见,人们可以看见月光,却无法触及到月光。”
“小谢,你明不明白。”他有些落寞。
“大人,你…”
“长公主嫁的人若是您,一定过得会很幸福。”
她感慨。
“现在想想,好像我真正爱过的人,只有她一个,但她爱的人,也始终只有容隐一个。”
翟谢不明所以,只是看着他。
一夜过去。
翟谢早早的便出了门,七拐八拐,摸进了一条深巷。
“妹妹,你和太师大人说了没有,他是如何答复?”翟辽紧张的问。
“哥…他…”她不知如何开口。
翟辽叹了口气,“唉,我也早有预感,太师大人与我们非亲非故的,怎会轻易出手相助呢?”
“不过,你不是说去世的长公主与你长得很相似?太师既然心悦长公主,那你不如就想想办法让他把对长公主的爱转移到你身上——”
“哥,你疯啦?我只是一个婢子,人微言轻,太师怎么会喜欢我?而且,陛下吩咐的事情,我还尚未完成…”
“你跟着孟朗做事,不如跟着太师,世人皆知当今皇帝昏庸无能,实际掌权的人是太师呀!妹妹,你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弄不清楚。”
“但现在能够保住哥哥性命的人只有陛下。”翟谢很坚决。
“要是有一天,孟朗为楚鹤歌所杀,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我…”她又犹豫了,毕竟乱世之中,谁又可说的准日后的命运?确如兄长所言,这魏国皇帝只不过是一具傀儡,在他手下的确并非长久之计。
翟辽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
“知不知道…哥哥今天说的话,都是为了你好,你要是做了太师夫人,我们还用得着东躲西藏的吗?”
是夜,翟谢陪着楚鹤歌一齐出门去,明儿个就是乞巧节,但他一人,总归有些寂寥。好似自从长公主死后,他已不如何笑过。
“大人,你看…”
翟谢拿起随手买的猴面具,戴上逗他开心。
他一见她这模样,也忍不住笑了。
“大人,您笑起来真是特别好看。”她忽的说。
翟谢接着说。
“我在草原待了那么久,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中原的繁华,说实话,还真有些不想回去了。”
楚鹤歌说,“那就不回去,一辈子留在我身边。”
“奴婢总归是要嫁人,不可能永远照顾大人,自然也不会一辈子待在中原。”
“我自会替你在盛京寻个好人家。”楚鹤歌徐徐开口。
“大人对奴婢的恩情,奴婢铭记于心,来日定当会回报大人。”
“你说的这些都有可能是假话罢。”他仍旧波澜不惊,“这些客套话便不要说了,我不喜欢听,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
顿了顿,他又问她,“你可知明天是什么日子?”
“我…”她有些困惑。
“明日便是我们中原的乞巧节,在那日女儿家们穿针乞巧,拜织女,希望能赐自己一段好姻缘。”
“织女是谁啊?”翟谢问。
他听着这句问话,不禁有些哑然失笑,念想着翟谢这么个胡人,和她自是说不通的。
不过,楚鹤歌还是颇有耐心的讲述。
“织女是天上的一位仙子,因为迷恋凡人,最后下场不堪,和爱人天人永隔。”
“这样说来…世间最大的悲剧,往往是因为人们的私欲所造成。”翟谢若有所思,“好像长公主她正是因为容隐而郁郁寡欢…”
提及此事,楚鹤歌的脸色沉了下去。
“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提到容隐这个名字。”
——那是他最不堪,最痛苦的回忆,他不愿意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