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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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潭是整个幽冥殿的禁地，寒气冰冷刺骨，仿佛锋利的冰锥深深扎入骨头中，将人撕碎。
入了寒潭的人，若无深厚的法力庇佑，轻则伤筋动骨、法力涣散，重则魂飞魄散，万劫不复。
玄泱倚在寒潭正殿的贵妃榻上瞥了一眼战战兢兢上来伺候的宫人。
原本冷冷清清又极为凶险的寒潭仅仅是在外围随意安置了零星几名宫人，只为了玄泱来寒潭浸泡的时候远远地听从吩咐。然而这些年，被紫妤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随意打发来寒潭的宫人越来越多，到如今已有三十多人。
她锋利的目光一扫，赫然看到一个在队伍末尾弓着身子等候命令的小身影。瞧着年岁不大，虽然因为弓着身子看不太清五官，但是额头上那一处殷红的伤疤却被醒目地露了出来。
收到玄泱的目光的女孩吓得直接僵住，颤抖着将身子压得更低，试图直接消失在玄泱的视线里。
玄泱嗤笑一声。
殿中点着清清淡淡的龙涎香，单薄的的雾霭萦绕在每个人的鼻息间，柔软仿佛最上等的绸缎。从宫殿屋檐处的冰锥上滴下来的水滴一声一声的砸在石板地上，众人的心跳也跟着这一声声滴答沉入了深渊。一众黑压压的身影被吓得心中发毛，不多时人群中突兀的传来几声难忍的呜咽和抽泣。
玄泱眯起眼睛，心中不禁发笑。
怎么所有人都觉得这寒潭是个吃人的地方？在她眼中倒是个难得的清净之地。
她不欲再耍弄宫人，大发慈悲的坐起来挥手让宫人下去。本是个清静之地，到底不能被这乌糟糟的一群人搅了兴致，再者留着他们这些修为低微的宫人也只能徒生事端罢了。
宫人一个一个的退出正殿，玄泱垂眸扫了一眼队尾，开口道：“你留下。”
本欲跨出殿门的瘦小背影瞬间僵住，半晌颤巍巍的转过身，深深低垂着头沉默的拜下去。
玄泱扬起眉，透过氤氲的雾霭看到了她脖颈间淡紫色的禁咒纹路，这才想起来当时发生了些什么。她摆弄着发间的珊瑚簪，淡淡的吩咐道：“你上前来。”
小宫人连起身都不敢，垂着头手脚并用的慢慢挫到玄泱的脚边，乖巧的跪好等候发落。
玄泱看着在自己面前抖得像个筛子的小姑娘，突然觉得有趣，便伸手抬起她的下巴。
小宫人被吓得一个寒颤，头被迫扬起，目光直接撞进了玄泱的眸子里。那墨绿色的瞳孔仿佛带着蛊惑，像是一个巨大的沼泽将人层层裹进，再也无法挣扎。
玄泱看着这双惊慌的淡褐色眼睛，神色淡漠的撤回手抹掉她脖子上的禁锢，抽出自己的手帕轻擦着手指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是兔精？”
察觉到自己的禁锢被解开了，小兔精流着泪伏地哭诉道：“回渊主，奴婢名叫兰儿，本是月宫嫦娥仙子座下当差的白兔精，不知怎么得罪了月宫的掌事姑姑，便被分配来了渊主殿中，刚刚进来三天，便被......”说道最后不由得又开始哽咽起来。这几个月的担惊受怕与额头上日日夜夜的疼痛难忍累计起来，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决堤而出。
大殿中清清淡淡的龙涎香似乎带着抚慰人心的魔力，等到哭声渐渐止住，玄泱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垂眸看着她哭得红彤彤的眼睛淡淡道：“没有别的了？”
兰儿身体又是一僵，颤巍巍的重新低下头不敢再去看玄泱淡漠的眼眸：“没......没了。”
“呵。”玄泱站起身，慢慢踱着步子走到半人多高的香炉前，身后曳着长而清透的墨色纱摆。在明亮的烛火下，掺着极细的银丝的纱摆竟是隐隐闪着光。
“昊天将你们千方百计的送进来真是不容易啊，竟是都到了去月宫搜罗人的地步了。这偌大的天宫竟是连个能当细作的人都找不到了？”玄泱说罢，微微撇过头看着在下面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她的兰儿，红唇挽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兰儿抖着身体，惊恐的望着她：“这......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玄泱淡然一笑，但眼中的凌厉却如同刀斧一般劈在她身上，“你以为本座能让昊天随随便便就将人塞进本座的幽冥殿？可笑。”她站在空旷寂寥的大殿上，望着柱子上刻着的腾空盘旋却被锁链层层缠绕的蛟龙纹路，讽刺道：“即使被他拖在这天宫五千年，他也永远别想掌控本座。”
她目光一转，目光如一条巨蟒紧紧缠住这只小小的兔精。
兰儿后脊一冷，上层种族天生的威严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她就是在猎人手里的猎物，柔软的喉咙与腹部已经暴露在刀斧之下，无论怎么隐藏也无法逃脱。
屋外的细雪纷纷扰扰的落下来，殿前的台阶上仿佛都结了一层冰，屋外的滴水声也渐渐停了下来。整个大殿悄无声响，仿佛有一头凶兽在一点点的逼近。
玄泱勾起红唇，冰冷淡然的空气瞬间被打破。她转过身看着抖成筛子的兰儿，若无其事的吩咐道：“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本座了，兰儿。”
她念了两遍她的名字，摇摇头：“这名字好俗气，月宫难道也只有这点底蕴吗？”玄泱望着屋外的细雪，寒冰悄然退去，仿佛从未来过。
玄泱走到她面前垂下眼眸，运起法力轻松抹掉她额上的法术，看着她的额头光洁如初：“就叫月盈吧。”说着她嗤笑了一声，语气愈发嘲弄起来：“月盈则亏，昊天老匹夫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很快，西殿多了一个内室伺候的仙奴这个消息不胫而走，西殿的仆人叹着气，语气带着十足的羡慕。
这么多年了，能进内室伺候的仙奴从未有过，即使是刚搬进东阁的紫妤姑娘进内室的机会也寥寥无几，更多的时候都是候在前厅。而且曾听闻在玄泱渊主刚搬进幽冥殿的时候有个仙奴不懂规矩随随便便就进了内室，被渊主钉在主殿前的锁蛟柱上，先泼了寒潭水将其仙脉断尽，然后用烧得通红的寒铁钉整整钉了一百零八钉，浑身上下的筋脉和骨节都被生生冰冻然后敲碎，极其痛苦的在大雪中挣扎了一天一夜才断气。滚烫的鲜血从身体的各个地方渗透出来，在碰到冰冷的空气后没过多久就凝成了血红的冰柱，凄惨又可怖的挂在他的头发和皮肤上，远远的看去像个血红的雕像。整个幽冥殿的仙奴被强迫着观礼，整整一天一夜。有些胆子小的仙奴站在锁蛟柱前颤抖着站了半天便尖叫着跑出去，竟是活活的被吓疯了。
那时的玄泱初至天界，凶气未散，锋芒毕露，心里无时无刻不点着一把被昊天桎梏的火气。她当时就安卧在主殿门口的贵妃塌上，由一身墨色的蛟鳞化做的玄色长裙轻薄的裹在玲珑有致的身体上，头上的珊瑚龙簪在刺目的阳光中反射着异样的光彩。
几千年前的她眉眼中还带着化不开的戾气和凶态，向人群瞥去的随意一眼都仿佛是一只在庭院中信步的危险凶兽，眉梢一挑，美眸一眯，不可见的凶狠便足足的显露出来。她就安安稳稳的躺在那里，面前是静默的空气中偶尔传来的低微痛苦的嚎叫。她仿佛视若无物一般依旧一颗一颗津津有味的吃着手边紫妤端上来的葡萄，偶尔抬眼用余光瞟一眼筛糠一样的人群，唇角勾着一抹嘲讽的笑。
那样子给人留下的印象太深，那日被钉在龙柱上奴仆下场也太过凄惨。几千年过去了，留在西殿当差的老人对那天的细节都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凄厉的哭喊和玄泱若无其事的表情，仿佛像只是捏死了一只蚂蚁一样。
从那以后，幽冥殿的人都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位幽冥渊主和别的被囚在天界的代罪之臣不一样。她对杀人这件事情，不热衷却也不甚在意。什么天神仙子，在她这里只有顺与不顺。顺其心意留着倒也无所谓，不顺她便锱铢必较、凶相毕露，不在乎手段阴险高明与否，落到她手里不死也得掉层皮。
凶兽便是凶兽，即使是被锁在九天之巅，被千夫所指，也要呲着她的尖牙、伸出她的利爪，即使是被挫骨扬灰也要干净利落地报复最后一个得罪她的人，拉着他一起坠下云端，万劫不复。
淡淡的熏香袅袅的自香炉中升起，和暖炉中的蒸腾的热气混在一起，室内迷蒙着清清淡淡温暖的香气，奢靡又雅致。
玄泱侧卧在窗前的软榻上，手肘下垫着用云缎织就的金丝软枕，手中捻着一本奇物志，目光却并没有一丝一毫分给书中的内容，一双浸着幽绿色的眸子直直的盯着窗外的纷飞的大雪看的出神。
“……主人，紫妤姑娘现在还在外面等着，说无论如何都要见您一面。”耳边传来月盈小心翼翼的声音，像是怕打扰了眼前的恶龙一般，在说到紫妤的时候尾音莫名的有些颤抖。
玄泱随意的将手中的书倒扣在矮桌上，整个人慵懒的伏在柔软的榻上，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让她走还不走，看来是这么多年给她宠坏了。”她从榻上直起身子，示意月盈将她收拾妥当。长而薄的黑纱曳地，在行走间还能不经意的看到裸露在外的白皙小腿。她扶了扶发件随意盘起的龙簪，红唇轻挽却带着一丝凉薄。
月盈快走了几步上前给她掀起厚重的幔帘，她踱着步子慢慢的走进前厅，找了个最舒适的矮塌坐下来，没骨头一样靠着矮塌旁边的把手，把玩着自己染着丹蔻的精致指甲，懒散道：“说了让你回去，怎么不听话？”
紫妤自一见到她，目光就紧紧的追随着她，仿佛黏在她身上一般。她看到站在下首的月盈，目光如同锥子一般刺过去，指甲深深的嵌进手掌中，换来了片刻的清醒。她深知不能在玄泱面前放肆，只能将恶狠狠的目光投向低着头的月盈，尽力将自己的声音放软。
“……渊主，紫妤月余都未见过渊主了，自是……想念的紧。”她斟酌着说出这些，将目光转向依旧没有分给她眼神的玄泱身上，眼角有些发红。
她从未离玄泱这么远过。
这几个月来，她都站在西殿院前无数次，都不敢鼓起勇气踏进西殿一步。但是前几日听说了内室进了一个仙奴后，她再也坐不住了。
嫉妒的怒火在她心中滋生、蔓延。她仿佛身处在无边的黑暗中，妄图抓住那一点点的星火，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流逝于掌心之中。
不甘心，她好不甘心。
玄泱的注意力仿佛都被自己精致的指甲所吸引，她轻哼了一声算是回应，继而开始摆弄着她矮几上的精致瓷壶。
紫妤深吸了一口气，不由地往前站了一步：“渊主，这个仙奴是我之前调查过的，她身份不正，不能这么轻易就相信她啊。”她恶毒的盯着月盈，轻轻吐出尖刀一般的话语：“应该将她捆在龙柱上，打上寒铁钉，施以鞭刑，震慑昊天。”
玄泱听到这才慢悠悠的挑起眉，幽绿色的瞳孔凝视着她，红唇轻抿：“紫妤对本座的事情，真是上心。靠着一个小小的仙奴就想震慑昊天？本座记得，紫妤向来不是这般天真的人。”
她施施然站起来，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雪松香，用指尖轻轻划了划紫妤的脸，感受到因她的靠近而有些颤抖的身体，笑着低哼：“所以，是你的私心？”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