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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浮生若梦（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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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狐狸大多聪慧而狡黠，也大多痴情而痴傻。
阿辞是只三尾小狐狸，生下来没爹没娘，幼时被同族的人欺负的惨兮兮，只因她没有依仗，出生时却偏偏得了仙缘，有望从妖修成仙。阿辞生来单纯，却不是好欺负的，潜心修了十几年，好不容易可以化形，没想到中途出了岔子，险些被上山的猎户卖到集市。
下山的小道上，阿辞被猎户拎着后腿，使劲儿挣了几下挣不开，听着这猎户念叨要把它卖几个钱，心里气的直骂，放开老娘，有本事等我好全了单挑，看我不把你这样吊个一天一夜。但是没了力气，阿辞只能直挺挺的挂着，一双漂亮的狐狸眼翻得只剩眼白。心中哀叹，修了多年还是得被扒皮制成围脖。眼前越发花了，摇摇头，心里打气，哼，硬气些，我阿辞十八年后还是条好狐。
正编着遗言呢，却听到有道稚嫩的童声响起，奶声奶气的，但又莫名沉稳，对于此刻的阿辞来说，倒没工夫注意这个，因为他说：“放下这只狐狸，我买了它。”
猎户一愣，看这小公子穿戴的好，也想卖个好价钱，便伏低了腰，将阿辞往前一送，谄媚道：“小少爷你看，这狐狸皮毛顺滑，虽多了两条尾巴有些残疾，但做条围脖却是极好的。”
你大爷的，你才残疾，放开老娘的尾巴，凑表脸。
结果那眉目清隽的小少爷当真伸手抚了抚小狐狸的尾巴，温柔的不可思议，阿辞只觉得尾巴酥酥麻麻的，老脸一红。不行，清醒一点，他要买你估计也没什么好事。阿辞警惕的看着那孩子，他却浑然不觉，伸手抱过她，轻轻地顺顺毛。后面的侍卫上来给了猎户一锭银子打发了。阿辞心下有了计较，想趁着孩子不注意逃跑。
谁知那小公子懂她心思一般，竟一路走到了深山里，那随从躬身道：“世子，还是奴才抱着这小畜生罢，看起来如此肥硕，想必不轻。”
(╯‵□′)╯︵┻━┻老娘身轻如燕好吗！瞎了你的狗眼！
那小公子却避开了随从的手，阿辞正想夸他识相，却听他一板一眼：“是有些重，不过无妨。”
你们这些狗眼看狐低的愚蠢凡人！
正想着自己是不是流年不利的阿辞还没来得及实施逃跑大计，那小公子已把她小心放在地上，又揉了揉她的狐狸耳朵，看着她双眼道：“看你还有心思翻白眼，应该无大碍，笨狐狸，这里安全了，快些走吧。”
竟有如此好事！阿辞试探性的往后挪了两下，见他没有抓她回去的意思，便转身加快速度一溜烟向树林深处跑走了。狐狸耳朵尖，走了老远还听见他的侍从劝道：“世子，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定安王府吧，王妃该担心了。”阿辞鬼使神差的回头望了一眼，那孩子静静站着，眼神冷冷清清，与周遭格格不入。
她大约也没料到，只一眼，便赔上一生，从此万劫不复。
她回到家还在琢磨那样小的一个孩童，怎么会有那样清冷的眉眼，眼神那样冷淡，仿佛世上何事都触动不了他，她在他这么大的时候大概还在玩泥巴吧。那时的阿辞不知道，那样的好奇有多致命。
回去养好伤，再可以行动自如的时候，已是一年后，幸亏阿辞爱吃东西，屯的粮食才堪堪可过冬。闲来无事，她想，她这么小小年纪就能化形，本事不错，占了一个山头的地盘，也算得上是狐生赢家了，是时候去看看那个救了她的小子了，唔，顺便报个恩。
于是，狐生赢家就踏着夜色，一路摸到定安王府，又跟着一个自称给世子送茶的婢女到了一个僻静的院落，一边内心吐槽，得亏本姑娘方向感好才没被绕晕，凡人没事造那么多弯弯绕绕做什么，半点儿不自在。
看那婢女退下了，她计算好逃跑路线后才从窗台跳进房间，结果测算错误，前腿绊后腿的，啪叽一下以五体投地的姿势摔在了那小子正在看的书简上，连带撞翻了笔筒。兴许是这模样太过滑稽，小公子还没见过如此蠢的狐狸，他很给面子的轻声笑了。
笑什么笑，我挠你信不信，但阿辞此时摆出一副张牙舞爪的架势已经太晚。那小子抱住她，摸着她的皮毛，道：“我认得你。”那必须的，哪里再有我这么美的狐狸了。她正陶醉着呢，只听他自顾自说，“我是宋默，你要记住我的名字。”
她回过神，仔细想了一下，他还是个小娃娃呢，现在化了形同他说我是来报恩的怕是会吓着他，不然，还是等他长大成人好了，到时候再说。狐狸眼打量宋默的五短身材半晌，看来有的等了。
阿辞仿佛和宋默约定好了似得，一年中有半年都是处在一块儿的，宋默不拘着她，天黑了也不大去寻她，他晓得她知道回家的路。
十多年的时间，阿辞看着这个沉默寡言的孩童长成了沉默寡言的少年，有时候她也在想，是不是凡人都得活得这么累。宋默少年老成，小小年纪袭了世子的爵位，多少双眼睛盯着，犯不得半点差错，父亲严格，母亲更是一心求着他成才，家庭温情也不过是笑谈。他对自己想来严苛，当阿辞在他大大的床铺上睡得摊开肚皮流口水了，他却已早早起来晨读练武，日日如此。
诚然，他是个合格的继承人。
转眼到了宋默十八岁，阿辞想了想，是时候报恩了。这一日，宋默领了命去郊外办事，归来的路上，却被一群打扮奇怪的人围住了。宋默心想，自己生平低调，也没什么仇家，难道是冲定安王府来的，来者不善，还是先对付罢。
这一头，阿辞想来想去，还是信了说书人说的，“救命之恩自当以身相许”，一命换一命，是这个理儿。心下一思忖，戏文里说了，英雄救美是个好办法，到时便让那几个欠我人情的小妖扮作土匪，然后我就做回英雄，再要他以身相许。
但是，阿辞的算盘打的响，猪队友不给力也不成，待她摆好出场姿势时，只见得一地的残兵败将抱腹呻吟。
这就很尴尬了。不过，及时改变策略，这也算是英雄救美嘛，︿(￣︶￣)︿，阿辞几乎是立刻扑进宋默的怀里，死死抓着他的衣襟，做害怕状，在暗处打了个手势让小妖怪赶紧撤。宋默被她缠着不好脱身去追，只能眼看着他们麻利地逃走。他扯开阿辞，侧过身立着，冷淡道：“姑娘，自重。”
唔，好久没有被他这样冷淡的对待过了，感觉还有点小兴奋，记得上次还是她不听劝吃撑了才被晾了两天，最后靠撒娇卖乖才让他消气。哎，一张老脸都丢尽了，不提也罢。
阿辞回过神来，整理好衣服，端着架子学了戏本子里的小娘子扭捏道，“公子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抬眼亮晶晶地瞧他。
宋默不接这秋波，声音冷沉，“不必。”话落抬步就走。
嗯？怎么不按剧本来，阿辞一边迈着小碎步跟着，一边扬声道：“哎，公子你别走啊，我长得这么美，你又不亏！”大概是不耐被纠缠，宋默停下，转身面无表情的看她，顿了顿，她的确生的美，说是绝色也不为过，五官精致，明艳动人，眉目里又带着点纯真朝气，惑人而不自知。
但是，这不是重点，眼角的泪痣，还有这发觉他看过去后越发傻兮兮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像家中那只蠢狐狸，还有刚刚扑过来时身上带的桃花香气.....
他早知道小狐狸不一般，但却没料着有这一出。
阿辞见他蹙起的眉平复了，觉得大概是自己的美色征服了敌人，没错，就是辣么自信。<(￣︶￣)>
他们俩一前一后的回了城，偏偏，阿辞还在他停下回头的时候东张西望，一副我可没在跟着你的样子。快到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华灯初上，宋默停下来，转身盯着她，冷不防一句，“小狐狸，还要跟我到何时？”
难道他这么快就看出来了？！不应该啊，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她睁大眼睛，闭口不言。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不对，我明明藏好了。”阿辞急急忙忙回头看。
“果然是你。”阿辞回过头，对上他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在她看来便是明晃晃的嘲笑，臭小子，给我等着。
“哼，今日是你生辰，我不与你计较。”双手抱胸，仰着一张小脸，硬是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宋默的脸色柔和了很多，也只有这只小狐狸会记得自己的生辰，每年都送礼物。阿辞不知从哪儿掏出两枚通红晶莹的果子，“和往年一样，这个朱果，费了我可大劲儿摘的，可以强健体魄。”
宋默接过放好，抬眼问她：“你，想去集市逛逛吗，今日是花朝节。”阿辞一听这话，眼睛嗖的就亮了，但仍勉力表现出一副“看在你今日生辰的份上，我就屈尊降贵陪你去好啦”的模样。宋默低头笑了一声，走吧。
两人均是容貌昳丽，男貌女貌，很是登对。只是，这个姑娘太跳脱，活脱脱一只疯狐狸。宋默跟在后头付账，任劳任怨，带着点纵容的看着正在啃糖人的阿辞。
看我干嘛，想吃自己买，不对啊，这就是他买的，算了，就让他吃一小口。
于是宋默就看到阿辞一脸忍痛的表情，把手里的糖人递到他嘴边，本不欲吃，但看她的模样又着实好笑，便张嘴咬走一大口。阿辞看着没了半个的糖人，欲哭无泪，气鼓鼓的啃着剩下的半个转身大步往前走了。
快到集市结束的时候，宋默买了两盏莲花灯，递了一盏给阿辞，小狐狸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不一会就亲亲热热的凑过来了，“我是妖，不信这个的。”阿辞皱皱鼻子，还是伸手接下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谈及彼此身份。
“还没问你姓名”他们一道坐到河边的台阶上。
“我叫阿辞，告辞的辞，是只小狐妖。”
“就叫阿辞吗？”
“我没有姓氏，生下来就一个人，不，一只狐。”仿佛说的不是什么伤心事，小狐狸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手中的灯，满不在乎的样子。宋默不说话，他大概能猜到一个没爹没娘的野狐狸一路长大受了多少苦。一时间，两个人都不言语，只默默看着满河的花灯。
阿辞忽的打破沉默，眼睛发亮，一副想到了好主意的语气道：“这样好啦，我没有姓氏也没有生辰，那你把你的姓氏和生辰借给我不就好了。”他看她仰头求表扬的样子，没来由的觉得好笑，颔首答应。
“宋辞，宋辞，听起来不错。我们放灯吧。”
宋默有些不解，不是不信吗。阿辞自顾自说下去，“我呢，虽是不信这个，但今日也是我生辰了，我便可以把愿望许给你了。不过今年要先许一个不一样的。那就许——我希望每年生辰能同你一起过。”她双手握紧放在心口，眉眼弯弯，愉悦满足，眸中映着两岸的灯火，流光溢彩。
放了灯，宋默站起身，侧身微弯对蹲在地上的阿辞伸出手，声音带着少有的温柔，“阿辞，我会好好照顾你，和我回家。”大概是那晚的灯火太明亮，晃的她有些恍惚，她不由自主地伸出小爪子搭在他骨节分明的大手上。青石路上，他们牵着手回家，他的掌心干燥温暖，阿辞觉得很是安心可靠。
“宋默！”
“嗯。”
“宋默，宋默，我听那卖糖人的小姐姐说了，等到七夕这街上还要热闹呢，只是今年错过了，明年你再带我出来逛好吗？”
“好。”
“那到时候我要好多好多的糖葫芦，今日都卖光了！”
“好。”
“宋默，宋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