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情人》shoko

16、井老师生病了

　　他们等了不知多久，直到肚子都饿起来，两人一起站起来，去楼下的便利店买点东西充饥。不知道为什么，井老师像小龙人，在下雨天就行踪不定，要么就这么出现，要么怎么也不出现。
　　复又继续等待，守株待兔一般，时间长了，爸爸也开始焦灼起来，眉宇间几分焦急的神色。
　　又过了许久，才看见电梯一亮，井老师从电梯里走出来，身上滴滴答答都是雨水，被淋得湿透，爸爸疾步走上前，厉声道：“你怎么才回来？”
　　井老师似乎没有听见，又走了两步，毫无预兆的就这么倒下去，可以听见额头手肘和膝盖等关节磕在地上发出的闷响。

　　井老师似乎睡得很不安稳，爸爸甩甩温度计。他紧闭着双眼，任洛安从未看见他这么焦虑过，呼吸沉重，面色潮红，已经把湿的衣服都换掉了，现在穿上了干净温暖的新睡衣，然而还是无济于事，爸爸忙来忙去，屋内开了加湿器，空调调到合适的温度，退烧贴贴在额头，身上细小的伤口破皮都被细细擦拭消毒过，一切又井井有条。
　　爸爸拍拍他的肩膀，“你去客厅里自己忙会儿，井老师要休息。”
　　好吧，那任洛安也无话可说，刚才他们之间的默契悄然无存，他默默退开，没有把门关实，留了个缝，跑过去把电视机开着，以期不被发现。
　　电视里一男一女在机场的餐厅里，女生翻出相册，“相片拍得挺好的，谁帮你拍的？”
　　男的说，“别人拍的。”
　　“当然是别人拍的。别人是谁啊？”
　　“你管人家是谁，你又没有一起去。”
　　“你带我一起去就记得咯！”
　　“我跟那么多人去过旅行，哪有空记得那么多啊？你长那么大，也不是第一次跟人去旅行吧？”
　　“我是第一次啊，我把工作都辞了，陪你去旅行！”
　　“没人要你把工作辞了啊，是你自己要辞的。”

　　爸爸手背贴住杯子，这杯子也是新买的，房间里找不到一个杯子——温度似乎不烫手了，低声唤道，“小聿，喝药了。”
　　井老师半睡半醒，爸爸左手扶起他靠在自己怀中，试图捏开他的嘴，把药灌进去，然而徒劳无功，冲剂顺着井老师微张的口流出来，爸爸手忙脚乱的把杯子放好，强硬固执的脸总算有几分温柔的无奈，似乎等待多时的火气无处发泄，“你要乖乖吃药的呀。”
　　这尝试又反复进行了几次，均未成功，爸爸犹豫片刻，忽地自己喝了小半口药，任洛安皱着眉头不解，接着爸爸低下头，和井老师双唇相接，只看见下颌动了几下，井老师被迫喝下药，一连呛了几下。
　　任洛安睁大眼睛，感觉身体一下子僵住了。

　　“这女生是谁？”
　　“说了没有谁了。”
　　“我问你是谁啊！说实话啊！”
　　男的把相册夺过来一扔，“你每次都这样，是不是有病！”
　　女的声嘶力竭，“我就是有病才会喜欢你！”

　　这是爱情吗，爱情就是如此可怕的吗？它只发生男女之间吗，还是仅仅纯粹为一种感情？它来临时，是否就像今晚的狂风暴雨，会让人心碎，痛苦，流泪，声嘶力竭，遍体鳞伤？为何知道会受伤还要去恋爱？它为何充满猜忌，充满仇视，感情不是像胶水一样的粘合剂吗？为什么却让两人越来越远？
　　但如果彼此是认真的，那为什么要分开？现实不是历险，在一起不会死，没有刀山火海，最多会有闲言碎语不看好，但是那又死不了人，这样如果还分开是为了什么？分开的人会痛苦吗？多痛苦？要多久才可以愈合？

　　爸爸动作如此往复数次，药才灌完，他细心地抽一张餐巾纸，擦掉井老师嘴边的残液。然而并没有放开井老师。
　　你要做什么？——
　　他复又将嘴唇覆上，潮湿带有温度的，或许还沾染着药的苦气，从井老师暴露的额头轻轻吻下，鼻尖，脸颊，嘴唇，蜻蜓点水般轻吻着。然而这表情如此眷念而满足，似乎是贪恋的，似乎已经等待许久，成了执念。这一点也不纯粹，已经超脱了理性，任洛安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分开又相接，充满默契的、不知满足的、不断索取的。
　　轻轻一声叹息，爸爸的手指刮过井老师的脸，似乎此刻井老师是完全属于他的，没有任何外物干扰，“…你会不会讨厌我？”
　　“…你有想我吗？”
　　爸爸把井老师的脑袋轻轻放回床上，靠在柔软的枕头中。井老师睡得很沉，对发生之事毫无察觉。这下被挡住，任洛安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是感觉腿站麻了，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心中许多事件排列组合，不断重塑，大脑里哐哐哐警钟狂鸣，狂风暴雨。
　　所以明帆叔叔要安慰爸爸，说不要灰心。所以井老师总是对爸爸保持距离。所以书房里每一张照片都有井老师。
　　任洛安的内心正在翻江倒海，爸爸恋恋不舍地结束这个吻，摸摸井老师的脸，重新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就那么看着井老师，十分满意现在的时刻，一动不动地看着井老师。

　　“你永远都是这样，永远都没有长进！”
　　“那你干嘛要和我在一起？”
　　“我脑子有问题！”
　　电视里男女终于一拍两散。

　　忽地，爸爸悠悠转过身，看着任洛安，有些意外并不慌张，挑了挑眉。
　　任洛安斟酌很久，找到了一个并不合情理但该死贴切的形容词，小心翼翼地开口，“你，喜欢井老师？”
　　“对啊。”回答坦然到令人意外。
　　“什么时候开始的？”
　　爸爸认真思索，良久才回答道：
　　“很多年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