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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 60 章 ...

  •   江辰看着床上紧闭双眸的泊临,陷入沉思。
      泊临身上的伤更多的是陈年旧伤,这点他确认无疑,看疤痕,起码也有两三年,不会是入狱时收的伤,更不会是回了边城后才受的伤,但,究竟是多久之前呢?
      难不成是在长安城时?
      正当江辰如此想着时,阿朵手里端着一盘子瓶瓶罐罐进来了。
      “他身上的伤有些少说也有五六年了,有些是近几个月的,有些是鞭伤,有些是箭伤,不过更多的是匕首刺的伤口。”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泊临施针,“其实你应该知道的。”
      “知道什么?”
      只在这个当口,泊临缓缓睁了眼,猛地咳出一口鲜血,阿朵拍了拍他的背,舒出一口气,“淤血已经吐出来了,想来你体内的余毒也清干净了。”
      泊临却看着江辰,“你今日怎的在这。”
      阿朵顺势说道:“那个……江子渝有话要问你,我先去为你熬药。”
      泊临看了阿朵一眼,示意江辰坐下,“坐吧,想问我些什么?”
      江辰看了看他胸口袒露的纵横交错,触目惊心的伤疤,“你的伤,是在长安城伤的罢。”
      泊临扯了扯衣襟,“这个你不必知道的太清楚。”
      “若是我没有猜错……”江辰抬手轻轻从那伤痕上一扫,指着心口那块,“这都是我刺伤的。”
      “我向来觉得瞒着你的确没什么必要,因为确实也瞒不住你……”他收敛了笑意,“但若不是这次……我在想,我是不是也可以瞒得住你,哪怕一次。”
      早在皇宫时,江辰就在纳闷,刘谨是如何知道他毒发的具体时辰,又是如何知道他毒发的具体情形的。
      “所以皇上也知道?”
      泊临道:“他应该是猜到的,在昭狱时,他便见过我的伤痕,以他的本事 ,猜不出才是奇怪。”
      “那你为何要这样做?”
      为何不放任他不管,为何要守在他身侧,为何要这般……
      江辰涩然道,“此毒见血即收,你早就知道了。”
      泊临笑了,“我说过,你我二人,本就不必计较这许多,不过,若是你非得要计较,那我如今也能告诉你,我们两清了,下毒给你的是我,杀你兄长的是我,但你如今毒已经解了大半,不日便可痊愈,你兄长虽死,可你也捅了我这许多刀了。”
      见江辰不言语,泊临道:“小辰,人和人之间,本来就是有许多事拎不清的。”
      江辰听了,微微一愣,江陵先前时常如此教导他,一时之间,仿佛他还是那个教江辰读书写诗作画明理的江陵江泊临。
      末了,泊临道:
      “今日我也累了,你若是无事可去那天山下看看,风景甚好。”
      江辰回道,“漂泊无依,临时安居,泊临二字,便是此意罢。”
      泊临作势躺下,“既猜到,那便不必再问了。”
      江辰走出营帐外,依言去了天山脚下,无端想到泊临嘴中常常念叨的那首诗,以及,每当他念此诗时,总是背对着所有人的孤寂背影。
      “天地一归尘,万古同悲客,塞外非水乡,夜儿秋里凉。”
      他想起第一日来到匈奴时,可汗看着正各自骑在马背上的泊临和也将,目光深邃地沉吟,“我的儿,定然是这大漠上骁勇善战的狼,天空中振翅苍穹的鹰,但是,这大漠上的王,只能有一个。”
      塞外的风沙总是一阵又一阵地刮,顾昭醒来的时候,耳边正是呼呼作响的风,自营外狂啸而过,他用手摁了摁头,刘翟正好自外头端着药碗进来。
      “怀瑾,你可算是醒了。”
      顾昭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刘翟把药碗递给他,“一天一夜,比起你上回来说,不算太久……你先把药喝了。”
      顾昭接过药碗,“救我的那人现在何处?”
      刘翟疑惑道:“明明是你自己到了营门外,哪来救你的人?”
      顾昭道:“我自己?”
      刘翟道:“那不然呢,我站在城墙上亲眼所见,你独自一人骑着战马而来……怀瑾,你该不会又要说有人把你救出了包围圈,然后将你带回来?”
      顾昭一时语塞,他确实想说这句话。
      刘翟伸出手碰了碰顾昭的额头,又碰碰他自己的,很奇怪地讲,“怀瑾,你明明烧退了,为什么还会说胡话”
      顾昭不打算和他继续争论,“我昏迷时军中可发生什么大事。”
      刘翟思索了片刻,“倒还真有一件,运送粮草的莫虚游暗中与敌军通风报信,被我捉个正着,更有意思的是,与他通信之人正是江泊临,匈奴可汗看不懂汉文,竟以为江泊临泄露军情,昨日差点就一把火将人烧死了,本来烧死了他对我方自然是好,只可惜那阿朵郡主将人救了下来。”
      顾昭一把喝完药碗内的药,“除此之外,可还有?”
      刘翟有些惊奇地从顾昭手里接过空空的药碗,“怀瑾,你不是最为怕苦吗?”
      顾昭看他一眼,“人都是会变的,这话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这倒也是,”刘翟道:“对了,莫虚游现下正在伙房内,如何处置还要你来定夺。”
      “眼下正是我方失利的时候……粮草还剩多少?”刘翟摇摇头,“这你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顾昭披了一件外衣便往外走,“那便去看看罢。”
      一路皆是训练有素将士,一脸严肃地向顾昭行礼,不由得让顾昭心里感叹,那些之前所认识的那些,连马步也不肯好好扎的那群人,早就不见了。
      莫虚游手脚皆被捆住,正绑在一根柱子上。一见顾昭来了,立马冲着顾昭道:“哟,将军来了,不知军中粮草可还充足?”
      顾昭淡淡道:“托大人的福,暂时还饿不死。”
      莫虚游笑盈盈道:“是吗,怕是再过几日,将军就不会有心思站在这跟我说话了。”
      顾昭倚着墙,“我很想知道,敌军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素来贪财好色,可你也最是惜命,命没了,再多的金银财宝,也终究无福消受,究竟为何,你要如此做。”
      “何须要别人给我好处,只要能看你败一场,遭万人非议唾骂,命又算得了什么?”
      顾昭奇道,“在我印象中,貌似并我没有得罪过大人,不知大人又为何对本将军有如此大的敌意,不惜断送了性命也要看我的笑话。”
      莫虚游啐道:“我知道,你这小崽子是在套我的话,也无需你费劲心力来套话,反正我横竖死路一条,告诉你也无妨,二十年前,彼时我金榜题名……”
      顾昭挑眉,“二十年前?那时我不过五岁稚子,能碍着大人何事?”
      莫虚游哼了一声,“二十年前,金銮大殿上,正值殿试,我正思索着皇上给出的题目,自以为回答的很是圆满,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你这样一个小崽子,竟说我的回答是大为不妥,还说我写的文章是谬论,黄毛小儿,嚣张如此,断送了我原本是状元的大好前途……此仇此恨,我怎能不报!”
      顾昭实在记不起来自己还干涉过殿试的事情,五岁?骑马射箭投壶都玩不够,谁会去金銮大殿上掺和这种无趣之事!而且,就凭他这般样的水平,就算是如今,也万万不会冒出“谬论”这样文绉绉的词,更别说他五岁时,连《三字经》都背不熟。
      “那个……我冒昧一问,二十年前,当时本将军是如何说大人的言论是谬论的?”
      莫虚游激动道:“你居然不记得了!没事,你不记得我会记得,就算我化成鬼也万万不会忘记的!”
      顾昭心想,我也没做过这事儿,怎么想起来。
      “想当年,老夫春风得意,才貌俱佳,对状元势在必得……得以见得皇上龙颜,虽心里欢喜万分,面上却是镇定自若。”
      顾昭却不合时宜地想,这和江辰还挺像,表面波澜不惊,实则内心汹涌。
      “皇上见到我,亦是十分雀喜,还说我是他目前为止见过唯一一个相貌端正的,随即他问我,若是我所管辖的地区大旱,应当如何。”
      顾昭有些好笑,想来那年的进士皆是歪瓜裂枣,这才让莫虚游钻了个空子,不过……如此刁钻的题目,既是机遇,也是挑战,那时的宣文帝依旧是那个兢兢业业的好皇帝,连殿试都不忘了大旱民生。
      “我道,开仓放粮,设粥棚,安置灾民。筹集灾款,上报朝廷。皇上追问我,若是灾民不服管教,发起暴动,那该如何?我正说着出兵压制,便听到一人不急不缓地出声,只说了四个字——荒唐至极。”
      “皇上正道是谁,便出来一人,身量与你差不多,正是自幼体弱多病的三皇子。皇上问躲在三皇子身后的你,有何荒唐?你道,代国多是南涝北旱,古人言‘以实仓廪,备水旱’若是你去到如此地方,首要便是屯粮,以备不时之需,除此外,便是尽快上报朝廷,朝廷发放的赈灾银两一层层剥落,到了自己手中时,定然是会不够的,所以要澄清吏治,除此之外,最后才是开设粥棚,安顿灾民……”
      “皇上接着问,那若是灾民暴动那又该如何?你道,若是灾民暴动,那便说明为官者不得民心,或是在大旱中谋取私利,若是为官者爱民如子,那怎会灾民暴动?”
      莫虚游停顿了片刻,“这两句话简直是大逆不道,但皇上却并未指责你,转头问了问我,我自然回答,国家在皇上的治理下,自然是国富民强,哪里会有这等不敬之事发生。”
      此时顾昭已经恍然大悟,此人决计不会是他,但他仍然疑虑,“那你是如何确定那人便是我的?”
      莫虚游直哼哼,“这还不简单,彼时三皇子也长不了你几岁,又自小身子弱,你们身量差不多也是情有可原,而且你们二人关系甚好,几乎形影不离,更何况,五皇子自小便调皮捣蛋,没准你正好玩心大发,想去捣捣乱亦是不可知,最重要的是,若那日不是你,皇上早就下令责罚了。”
      顾昭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那日顾昭还是有些印象的,彼时与刘谨同年的江陵已经得了个“神童”的名号,那时候先帝正好在给他们二人物色一个伴读,便让江陵进宫一趟,正好刘谨与江陵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二人不知为何就聊到了殿试,顾昭惦记着去旧桦宫玩,便撺掇他们二人去偷偷看两眼,哪知他们二人不知哪里来的胆子,说去就真去了,先帝当时还未曾见过江陵,但见刘谨带去的,总不会不给个面子。
      这样一想,似乎就解释的通了。为何出言便是‘谬论’‘荒唐’,又为何能驳回一个进士的言论,而且,当年大旱的地方,正好便是江坤所管辖的,江陵天资聪颖,其父指点一二也说不定,这样想来,能说出这样的话,委实难能可贵,但如此说来未免还是过于勉强……他与江陵,明明就是两个不同的人,无论是气质还是相貌,看也是看得出来的。
      “大人,你该不会眼睛不太好使吧……”
      沉默半响,莫虚游阴恻恻道:“你是如何得知的?我幼时嗜书成性,恨不能白日晚上都与书本作伴,又可巧看的过于入神……”
      顾昭忍俊不禁,他这叫瞎猫碰上死耗子,误打误撞,叫他给猜对了。原来这莫虚游是个十足的书呆子,看书把眼睛看坏了,这才分不清谁是江陵,谁是五皇子,恐怕见到皇上镇定自若也是因为辨不清容貌。
      天大的乌龙,可巧叫他给碰上了,刘谨定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却仍然瞒着莫虚游,为了让他狼狈不堪,刘谨也是下足了功夫!
      顾昭故作叹息:“原是这样,那本将军可当真挡了你的前程。”
      莫虚游道,“所以我宁愿通敌叛国,宁愿豁出性命,也要你身,败,名,裂!”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顾昭瞬时冷了脸:“可惜,你不会得逞的。”
      莫虚游大笑三声,“今上让我来运送粮草,这本就是上天给我的大好机会,粮草乃是重中之重,我又怎会让它安安心心地运到这里来?更何况,还有匈奴在虎视眈眈,我早已经将粮草的地点告诉了匈奴,并且故意让他们发现粮草运送的踪迹,常胜将军,宁王殿下,五皇子,让你也尝尝被人当成笑柄谈资的滋味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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