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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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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昭想了想,倒也是,这还是五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刘翟刚来清风县上任,没成想,初来乍到,那群府衙的大小衙役,个个都是吹胡子瞪眼的,明里暗里的挤兑刘翟,阳奉阴违。刘翟当时充其量不过一个跟过顾昭几年的医者,那时又年轻气盛,耳根子软,为人又光明磊落,一时之间,竟奈何不了区区几个下面人。
少年人总是心高气傲的,即便受了天大的麻烦,也断不会找人帮忙,更何况,那时候的顾昭自身都难保,哪有闲工夫替他折腾这事儿。
于是乎那年的上元佳节,刘翟被几个带头的衙役赶出了府衙,刘翟还从没那样狼狈过,上元节的景再好,刘翟也无心欣赏,正当刘翟想着随便找个地方凑合一晚上时,被一长相清纯可人的女子劫走了,那女子柳叶眉,樱桃嘴,一双大大的杏眼,不施粉黛,也是姿色动人。
那女子虽长相清纯,可一举一动,处处透露出狡黠,那夜女子将他掳到县衙内,正是他在县衙的住处。
“你是新来的县令罢,还挺年轻,瞧你也不过而立之年吧。”女子穿着绿色罗裙,笑问。
刘翟哪肯承认,若是认了,怕是刘家祖先都会被刘翟气活。少年人的气性,到底是年轻了些。不懂得变通,也不懂得能屈能伸。
结果那女子见刘翟没答复她也不闹,只是瞅了他一眼:“你不说我也知道,前几任县令都是这样。我说你们这些当官的,就是老爱摆那些臭架子。又总爱拿腔作势,这才会让李江那几个粗人这般对待。”
李江便是那为首的衙役。
刘翟憋的脸红了:“今夜此事,多谢这位姑娘。”
“道谢就不用了,要不,你以身相许吧。”少女轻轻拍去裙摆的泥污,戏谑道。
刘翟倏地心跳漏了一拍,不知如何答话。
少女看了看刘翟早已红透的面庞和无处安放的羞耻心,用手指勾起他的下巴:“没成想,县令大人竟如此有趣。”没等刘翟回过神来,少女已然与上元节的夜色融为一体,不知所踪。
事后顾昭找他喝酒时,刘翟喝醉说漏了嘴,顾昭那时自诩正人君子,只敢在心里憋着偷偷笑,刘翟后来说,再也没遇到那位姑娘,直到今日在张府客厅见到张明锦。
“你就别取笑我了,从张府出来,怎么,发现了什么吗?”
顾昭道:“你对张裴此人作何评价?”
刘翟道:“我自接管清风县以来,一直在忙着改善清风县的民风和当地百姓的生活,对于这位张府张裴,听闻的不多,只是听说张裴自小跟随父亲外出经商,为人谦卑,处事利落,就在没听到别的了。”
“那方才,你问他话语,可有看出什么。”
刘翟思索后道:“他看似有问必答,但似乎一直在躲避者最关键的点,貌似隐藏了什么。”
顾昭拍了拍刘翟的肩膀:“芷宜,你啊,这个县令当的着实不太称职。五年来,你一直忙着改善清风县当地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却忘了,你需细细探查这清风县每个人的底细。”
刘翟撇撇嘴:“又不是打仗,还要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吗?”
顾昭并未回复他,而是转身去了江怀民的屋子。
刘翟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几分歪理,勉强接受了顾昭的劝谏。便十分迅速地去查起了张府的每个人。
顾昭去了江辰的屋子,刚好在门口遇见喂完药的衙役,顾昭朝他微微颔首,便进去了,顾昭虽不是医者,不过,和刘翟那么多年的交情,倒也对医术略知一二,江辰躺了一天,依旧面色苍白,额头出着薄薄的冷汗。顾昭那衣袖给他擦了擦,然后坐了好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刘翟从一堆写着张家从张青松开始的张家所有人的生平简介的竹简中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刚想去找点吃的,还没出门,就在门口撞见了顾昭。
刘翟一看顾昭手里端着的酒菜,立马来了精神:“知我者,怀瑾也。”
顾昭看了看一脸倦容的刘翟,晚些的时候,他始终记挂着山上的菜苗,眼下正是播种的好时节,古语说一年之计在于春,误了这时候,耽误了秧苗的长势,损失可就大了,但找遍县衙,也没见到刘翟,有好心的衙役告诉他,刘翟可能会在书房。
果不其然,刘翟正在那简陋的书房里,顾昭看他神态认真,也不好意思去打扰他,不过,山上肯定是要回去一趟的,料到刘县令定是滴水未进,这才下厨做了几道小菜,拿了壶酒。
“张府的底细,可理清楚了?”
“怀瑾,你别说,我仔细查探了张青松的底细,查到一条很奇怪的线索。”
“哦?”顾昭道:“说来听听。”
“张青松当年离家之后,第一个去的地方,并不是我代国的任何一处国土,而是——匈奴。”
顾昭的神色顿时凝住了。
刘翟接着道:“张青松自匈奴待了两三个月,之后便了无踪迹,直到一年后,他的踪迹才又出现在了——长安。”
“了无踪迹?”
刘翟道:“对,了无踪迹,很值得一想的是,为何是用这个词来记载。在张青松进了匈奴后,发生了什么事?这便是奇怪之处。”
顾昭点点头,确实,了无踪迹一词,看似合情合理,但若是细细追究起来,便会察觉,这其中的蹊跷之处。
刘翟扶了扶额:“怀瑾,你今日,又去看那江……怀民了?”刘翟本想说江辰,可一唤这名字,他便想到了长安城江辰,索性叫字好了。
顾昭也不多说,面色古怪地“嗯”了一声。
刘翟也并未多想,只道如今好歹也查出点眉目,便不必老把目光都聚集在江怀民身上了。
酒过三巡,顾昭道:“芷宜,既然此事已然查出点眉目,那不如我先归家几日,如何?”
刘翟也知他待在这纯粹是看不过自己老拿孤独无助的眼神看他,才留下来几天的,刘翟比谁都清楚,顾某人对待渔樵耕耘,真不是一般的热爱,那是深爱,绝对是深爱,搞不好还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了。
“罢了,怀瑾你且去,若有变故,我会飞鸽传信于你。”
刘翟以为他会迫不及待地一走了之,谁知这人竟是先去了江怀民的屋子。
刘翟紧随其后,一头雾水:“怀瑾不是归心似箭吗?”
顾昭面不改色道:“这位江公子是本案的关键人物,况且现在身受重伤,我只是来让你看看他到底何时能转醒。”
刘翟今日都在查探张府的事情,到真忘了来看看此人的伤势如何,刘翟看了看江怀民的脸色,苍白的厉害,嘴唇隐隐发紫,额头上一直在出薄薄的冷汗,竟是比早上问审时还要严重了,刘翟把了一下脉相,脉相若有若无,眼皮浮肿,不管江怀民体内之毒是如何如何之霸道,也绝不会一天之内就扩散到如此地步,更何况,刘翟已经用针灸之法封住他的穴道,也辅与药疗,怎会如此。
刘翟问守门的衙役:“今日有谁进出过这里。”
“除送药的人来过,就只有顾公子来过。”
“除此外,再无他人?”
衙役想了想,摇了摇头。
顾昭淡淡道:“他如今当真回天乏术了吗?”
刘翟道:“有人给他下了药,加快了他体内毒素的散发,我先前封住的穴道,也被人一一用外力强行解开,好在我们早来一步,我适才已经护住了他的心脉,如今,倒不是没有法子救他,倒也还是有一线生机。”
“何法?”
“家父早年间曾沉迷于巫医之道,我在他留下来的手书中曾见到一个极其古怪的法子。说的是以人血为引,加以当归,荨麻等四十多种药材的粉末,在月圆之夜,将其捣成药丸,先配以蜈蚣,白蚁等四十四种动物熬煮的药浴,药浴内加上十岁稚子之尿液。在药浴内泡上三个时辰,配以针灸之法,再服药丸,服下药丸五个时辰后,若病人眼圈发青,嘴角流出黑色血液,那便是有了生气,因此时病人浊气太重,所以要服用这最后一昧药,这恰恰是这个方子里最为难寻得的。”
“何物?”
“什可兰,在中原叫做云清丹。”
云清丹是从楼兰传来中原本土的一种十分稀少的丹药,但其对固本培元,疏通经脉有很大的疗效,习武之人往往遇上瓶颈期时,若是服用此丹药,便可更上一层楼。女子若是服用此丹药,便可有延缓衰老的功效,久病之人用了此药,便可精神十足。此药,唯有楼兰每年进贡时,才会有偶尔一颗。
先帝晚年追求长生不老之法,为得此丹药,曾发兵楼兰,只可惜,未果。后来,竟把当时还是三皇子的今上送至楼兰当质子,直到五年后,年仅十六的五皇子刘桐大破楼兰,三皇子才回国,而也是那一年开始,楼兰年年向我朝进贡。
且不说这方子是否可行,就说这云清丹,也是无处可得。楼兰还没进几年贡,先帝便驾鹤西去了,今上因着质子的缘故,格外厌烦楼兰使者,自今上登基以来,楼兰每年的贡品,全被今上当做封赏随意给了人。楼兰也再未进贡过云清丹。
“此法有几成可信度?”顾昭问。
“抛去迷信的成分,莫约只有七成可信度。我年幼时曾见过家父用此法治疗,其中最为关键的一步,便是药浴和针灸,家父曾用过两次此法,当时因着和先帝交好的缘故,又因有一次护驾有功,我父亲便向先帝讨要了一颗云清丹,每次只用了一半,然后,用此法治疗的两人,一生一死。”
“若是不用此法,他还有多久时日?”
“七日不到。”
看来,来人是断定他们救不了人,又下了狠手。事情变得棘手了。
“若是你来,能有几成把握?”
刘翟沉重道:“我从未用过此法,莫约只有三成。”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
顾昭道:“事到如今,也只能按你那个方法试试了。即使只有三成把握,但不妨一试。”不等刘翟开口,顾昭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你且去找寻其他药材,云清丹我自有办法。”
“只是……”
“只是什么”
“我担心还会有人对江公子不利。”
顾昭思索了一会儿,道:“县衙人多眼杂,依我之计,将他带到我那儿去,一来寻药比较方便,二来芷宜你毕竟是县令,还要打理县衙上下,恐怕很难再分出精力来照料江辰。”
刘翟认为此法可行,于是二人趁着天黑就把江怀民带到了顾昭的住处。刘翟虽不想走夜路,可是,现在这样的情况,恐生变故。还是尽早回去的好。
眼下最要紧的事,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江怀民身上。眼下江怀民这情况,刘翟不敢随意耽搁,找遍了清风县所有的商行药铺,才堪堪把药材找全,蜈蚣白蚁等自带毒性的药物,药铺里并不是很全,刘翟让人去清风县的几家猎户那去问了问,几乎无果,后还是他亲自上山,花了一天一夜,终是把这些活物找齐全。
到了第二天午时,刘翟才来到顾昭的小木屋。
刘翟忍不住问道:“怀瑾,这白芷,当归之类的药材不算难找,蜈蚣,蝎子类的毒蚁蛇虫也找齐全了,可此法最终需要的那枚云清丹,我等着实无能为力。”
顾昭看了他一眼,并未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走开了。
“怀瑾,我只是想,若是没有云清丹,这样到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还没等刘翟说完,顾昭就递给他一个盒子。刘翟打开一看,是一枚丹药。
刘翟虽没用过这云清丹,但托他父亲大人的福,也是见过的。云清丹此名不止是指它的功效,不同于一般丹药的黑色,此药本身就色泽犹如云朵般白润有光泽,刘翟当时还为此暗自惊奇了许久。
“这……这这……你怎会……”
顾昭不紧不慢地说:“早先年,有人赠的罢了。我说,这又不是那见血封喉的毒药,芷宜你至于吃惊到话都说不清吗?”
刘翟似乎想起了什么,喃喃道:“原来如此,我本该想到的,不过,你居然留了这么多年?”
顾昭答非所问道:“何时可以开始?”
刘翟道:“明日便是第三日了,药丸明日午时可做好,药浴的话,从现在开始熬,莫约熬两天可熬好。”
这一夜似乎并不是十分漫长,天没多久就已经大亮,刘翟起了个大早,却没成想,顾昭起的比他还要早,此时正在低着头侍弄他的菜地。
“怀瑾今日为何起的如此之早?”
顾昭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刘翟看着顾昭那双眼底下的青黑,忍不住开口:“怀瑾,你这是……一夜未眠罢。”
“后院还在熬着药,我去看看。”顾昭说着就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