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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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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搭话的四位衙役大眼瞪小眼,有些受宠若惊,从没有人这么恭敬地对待过他们。他们是衙役,整天被人呼来唤去,早就习以为常,这还是头一次遇见对他们态度如此温柔,况且对方还是自家大人都要费力讨好的人。
四位衙役立即对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是,顾公子。”
顾昭关上了房门,把张思暂时放在了县衙很久未用的牢房中,询问道:“张公子为何要假死?”
张思低着头,似是在思考,正当顾昭以为他不会说话,大概是个哑巴的时候,那人开口了,“阁下怕是误会了。”
顾昭反问:“为何会误会?又从何而来的误会呢?”
那人又陷入了沉思,打量着措辞,缓缓开口道:“在下……在下并不是阁下口中的张思。”那人有着一双极为好看的眸子,说话的时候温柔细语,举手投足之间,颇为讲究。就算是今早与他对打时,也是落落大方,抛去这一身满是泥渍的衣服和凌乱的仪表,这人还真担得起《诗经》里面那句“有匪君子,如琢如磨。”
顾昭并未开口,只是盯着他看,这是顾昭早些年的习惯,每当对他人言语心存疑虑时,他就会注视对方的眼眸,很多人一旦对上他的这双眸子,立马就会露出破绽,那是一双被风雪磨砺过的眼睛,锋利得似乎要把人看穿。但那人与之对视,眼眸里尽是光明磊落,毫不畏惧。
“若是阁下不信在下,稍作查探便知。”那人的声音如春日绵绵细雨,让人听了,半是舒适半是享受,让顾昭有些凌乱的心绪顿时平静了下来。
“那,阁下既不是张思,又为何会被当做尸首,安放在县衙内?”顾昭突然对这人来了兴趣,半是玩味半是戏谑道,“又为何半夜出现在在下床边?”
那人似是有些害羞,若是顾昭认真打量,还会看到那人已经红了的耳垂。
又过了半响,他才有些隐忍地开口道:“恕在下还不可明说。”
顾昭接着问道:“既是不能明说,那阁下定是有难言之隐,顾某不是县太老爷,没缘由逼迫这位公子开口说出原因。”
那人似乎稍稍松了口气,正想向顾昭道个谢,顾昭似是看出他内心所想,淡淡道:“若是道谢便不必了,只是,公子既然不是张思,那请问公子姓甚名谁?”
那人终于又陷入了第四次沉思。
顾昭有些无奈:“既然阁下并不是张思,莫是连名字也不便直说?”
那人不为所动,似乎没听见,随即又是一阵沉默。
既然人家不愿意说,顾昭也不好意思再问一遍,毕竟他不是刘翟,没那么大资格来问这么多问题,于是他笑了笑,往门口走去,正当快走出牢房门口时。
那人冲着顾昭离去的背影道:“在下名叫江辰。”但顾昭没有回头,似乎没有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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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昭刚打算回山上看看,有几日没有施肥了,不知地里的菜长的怎么样。结果还没出县衙的门,就被刘翟带着人拦住了。
顾昭哭笑不得:“刘县令这是闹哪出?”
刘翟理直气壮:“本官想扣人,还要经过尔等的许可?”
敌不过刘县令死缠烂打,顾昭想上山看看小白菜的念头只得作罢。
“说吧,刘县令这次又想问何事?”顾昭喝了一口刘翟为数不多的上好龙井,别过头避开刘翟炽热的目光。
“方才我……”刘翟欲言又止,似乎觉得接下来的问话很荒谬。
“你是想说方才你看到的是不是真的?”顾昭帮他问出来了心中所想,“你还想问,方才我是不是真的与一具尸体在打斗”
刘翟喝了口茶,点了点头。
这对刘翟而言,确实是有点不敢相信,毕竟自己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诈尸还魂”一事,而且顾昭还……还和他们一起扭打到了地板上。说是惊世骇俗也不为过。
顾昭看了看刘翟那不敢相信以及惊魂未定的神态。反倒笑了起来,不知是笑刘翟太胆小还是笑别的什么,“依我说,芷宜你真不应该来做县令,以你这胆量,在官场,不出七年,你就得告老还乡。瞧这你当了五年县令,倒真是被你赚了。”
“顾怀瑾!”刘翟有些恼怒,“你说是不说!”
“咳咳……”顾昭强忍笑意,只说了一句话,“其实这事很简单,张思不是‘张思’而已。”
刘翟之前本就是被这突然出现的诸多事务乱了阵脚,这下缓和回来,一听顾昭开口,当下了然于心,原来是这么回事,他其实早该想到的,若是并没有人装神弄鬼,那就只能是“张思”没死,或者,换个说法,死的那个人和今早消失的那具尸体,并不是“张思”。
这样看来,之前沈莲来县衙的一连串的行为,似乎说的清楚了,有些东西,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如果死的那个人不是“张思”,那么沈莲今天日大闹公堂,却并没有刘翟想象中的表现,沈莲的一举一动,根本不像一个痛失爱子的母亲的表现,她的到来,仿佛是为了别的目的。
是什么目的,刘翟并不太清楚,这张家的水,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要深。
半响,刘翟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接着问顾昭:
“怀瑾,那今日和你在房内之人是……”
顾昭眯起了眼睛:“不太清楚,但是,这人……”
“这人有何不对吗?”刘翟问。
“芷宜,你们当时抬进来的尸体,确定是这三个人吗?”
“你是说……”
顾昭起了身,“没错,我怀疑你们当时抬进来的尸体并不是张岱一家的尸首。”
“但尸首都已经让沈莲认过了,她确信这尸首确实是……”但刘翟话还未说完,便被顾昭出声打断:“不,不对,沈莲今早来的时候,”他看了刘翟一眼,刘翟从那一眼里看出了顾昭心之所想:沈莲今早来的时候,唯一没有见到的尸体,便是她儿子“张思”的尸体,也就是说,死的那三个人里,独有“张思”的身份并没有得到确认。
也就是说,他也好,张家人也好,完全不能确定“张思”的身份,甚至不清楚张思是否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了。
“人我已经把他放进了县大牢。”顾昭对刘翟说道,“另外,我帮你问了几句,这人自称并不是‘张思’,而且这人问他十句话,他九句都要沉默半响,无法从他嘴里得知更多的线索,人还得你这个县令来审。”
刘翟点了点头,还想问他一点什么。
就见顾昭幽幽地试探道:“芷宜,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
刘翟心说,这案子都还没理清楚呢!你居然想走,想来是顾昭顾大忙人惦记地里的小白菜了。刘翟哪肯让他走,丝毫不留情面地说了句:“怀瑾呐,这天色已晚,要不……”刘翟看了看顾昭不情不愿的眼神,故意加重语气说:
“夜黑风高,更何况近日清风县不太平,我怕怀瑾兄夜里走山路遇见鬼,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谁给本官破案子,要不就委屈您老人家今夜在县衙将就一晚罢。”
顾昭的脸色怎么看怎么难看,要是早些年岁,他早就一走了之了,还怕他这小小县令?可如今不同了,时过境迁,龙游浅水还遭虾戏呢!奈何他一方面放不下自己君子的脸面,一方面,刘县令的威严还摆在那,就这样一走了之,怕是真有些不妥,
刘翟偷着笑了下,顾怀瑾啊顾怀瑾,你也有今天。
“对了,今晨与我打斗之人,名叫江辰。”顾昭虽然脸上神色不是很好看,但为今之计,只能先把这案子给尽早解决,不然刘翟不知要扣下他到猴年马月。
“江辰?”刘翟一听这个名字,眼皮重重跳了下,似乎是确认一般:“是江宰相次子江辰?”
顾昭有些意外:“没想到刘县令竟记得江辰此人,看来来清风县五年,芷宜你胆量是小了不少,但这记人的本领倒是还没忘记。”
“当然记得,江辰,江坤江宰相的次子,整个长安城最邪门的人。”刘翟也没想到,自己对那位次子的第一印象是“邪门”。
“你的意思是,大牢里如今关着的人,是江辰?——”
“我何时说了那是江宰相的次子江辰?这是他自己告知我的,许是同名同姓。”不过,刘翟有这样的反应,并不奇怪。
当朝宰相江坤,年过七十,膝下有两个儿子,长子名叫江陵,字泊临,次子江辰,字子渝,长子江陵,自小便和当今皇上交好,在诗书礼仪方面,是长安城第一,为人胆识过人,善于计谋。如今又与皇上自幼.交好,而今不过才二十有四,若是日后直接接了老宰相的位子,那将会是本朝最为年轻的宰相了,可谓是前途无量。
而次子江辰,相比其兄长,那就逊色许多了。传言江辰此人,命格里与其父江坤相克,且是大凶命格,自小便不招人待见,十岁时,似是生了一场大病,而十岁那年,其父江坤,恰好升为宰相,十岁之后,便再未出相府一步。
刘翟年幼时,曾见过五岁的江辰,彼时刘翟已有十一岁,但他见到江辰的第一眼,就觉得江辰的眼神,不太像一个稚子该有的眼神,晦暗且阴郁,刘翟更是亲眼目睹,江辰将家丁的脖子咬的鲜血淋漓,那名家丁,当场死亡。
那时候顾昭就已经通过刘翟,认识到了江辰,这个充满戾气的五岁稚子在顾昭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也是从那之后,长安城里经常流传着这位宰相次子的事迹。说是家喻户晓,也不足为奇。
此时顾昭突然提起江辰此人,刘翟便觉得倒是同名同姓罢了,毕竟宰相之子远在长安城,同他们这小地方没什么关联,也就自然不会扯入这张府的命案。
可是,如今这形势,为何会出现一个与张府毫无关联的江辰呢?是巧合?还是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