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不改》猪圆

5、第 5 章

　　质子外交，于动荡年代那是送过去人质的。像现在这种两国休战的，反倒有那么点文化交流的意味在。这不第二天一早，许小王爷就焉了吧唧的开始了陪着太子讲读。
　　许小王爷那是何许人也，那是自诩风流夜夜笙歌的雅士，丑时就寝已然常态，即使北国毫无夜生活可言，不到丑时，小王爷怎滴都是睡不着觉的。没曾想好不容易迷迷糊糊望着房梁入睡不到一个时辰，寅时就被喊起来晨读。
　　柏玉珏看着许小王爷的脑袋和小鸡啄米似的点啊点，一脸昏昏欲睡，侍读文先生在一旁吹胡子瞪眼敢怒不敢言，不由有点好笑。今日所学为《大学》，是柏玉珏特地为了照顾许瀚渊美名在外的“才学”而改的基础课程”，结果正主完全没有要听课的意思。
　　柏玉珏不动声色的站起身子，绕道许瀚渊身后，轻轻敲了下许小王爷的桌子，许瀚渊大梦初醒状。
　　“本宫不才，请许小王爷解释下，”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是什么意思”
　　许小王爷愣了一下，心想，这太子殿下美则美矣，但是脑子似乎不太好使，自己四五年前学的书，太子这么大了才开始读，还学不会。
　　“额，这个嘛~小爷，额，我给你解释一下吧。大概意思就是所谓修养自身就是得端正自己的心智。如果心里有怨恨做事就做不到中正，就比如我现在被你强迫呆这里读书，我就觉得你不那么好看了。有所恐惧，我也做不到中正，比如我怕我爹，自然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我。有所喜好，我也做不到中正，比如我觉得你长得好看，我虽觉得读书无用，却也听从了你在这里读书。有所忧患，比如我就挺怕你和我家老头子通风报信，自然也做不到中正，只能在这里读书。”
　　柏玉珏看着许瀚渊娓娓道来，怎么看怎么欠打。许瀚渊说的意思是那个意思，内容怎么看都是被迫晨读的不满，还有一点点对自己的调戏。
　　“那么”所谓治国必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所以事长也；慈者,所以使众也. “这句何解？”柏玉珏不信这句许瀚渊还能给他一个歪解。本是柏玉珏一时的赌气之举，在许瀚渊那边就成了别的模样。此刻的小王爷从心里认定了太子殿下是个美丽的草包。
　　“这个就是你得管好自己家才能去管别人家的事儿啊。额，就是说你得先把你北国家事搞好，你才能替我家老头子管我，差不多这个意思…”许瀚渊琢磨了一下后半句，突然反应过来柏玉珏这怕不是在找自己的茬。
　　“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这不是让自己是个君子在家也得读书，
　　“孝者,所以事君也”，得对得起自己的质子身份好好读书。
　　“弟者,所以事长也”，得尊敬自家老头子好好读书。
　　哎…怎么着都是得读书，这可不能解释出来，这不是挖了个坑给自己跳嘛！许瀚渊怂怂的忘向柏玉珏，对方就这样直勾勾的看向自己似笑非笑，许小王爷顿时感觉自己汗毛都竖起来了，可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美人美人，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是你可知“心不在焉 ,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此谓修身在正其心。”小爷我心不在此，多留无益！”
　　柏玉珏这次是真的心情很微妙，好气又好笑还带着点无奈。气的是本是一颗玲珑心，却无所事事好逸恶劳，整日不想干正事，真真纨绔。笑的是少年心性，坦率的有点可爱，旁人说话做事总是三分坦率七分遮掩，许瀚渊不是，坦坦荡荡不想干正经事。无奈的是许瀚渊此人，愚钝吧，也不愚钝，甚至挺聪慧的，还会举一反三，理不直气也壮，无理也给你找理，歪理给你说成正理。
　　君王大多孤寂，许瀚渊却过份鲜活，柏玉珏竟又生出了些许羡慕之情，但这一丢丢的感情很快就被常年的理性给压制。
　　“老王爷之拖，不可违逆。”柏玉珏收了收自己的表情，淡淡的说到。
　　许瀚渊丧着一张脸，无力地趴回了桌上，不满道：“我就想我爹死了之后当个闲散王爷，我这辈子估摸着最大的能耐就是留着皇家的血顶着小王爷的头衔过来当个质子。你说我一不当皇帝二不上朝堂，我学这些劳什子的东西有什么用嘛！这不给我皇叔添堵嘛！既然学了无用为何还要学，读书又不好玩。
　　许瀚渊觉得自己很委屈，撒豆子一般的把苦水全给倒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柏玉珏内心受到的震动让他微微恍了神。都说小王爷是个纨绔，其实他也只能当个纨绔，都说皇家显贵，其实诸多无奈柏玉珏身为北国太子大抵是明白的。老王爷是南都皇帝的亲哥哥，是皇长子，却不是嫡子，柏玉珏对此有所耳闻。
　　据说许老王爷早年被太子党所忌惮，千方百计调离权利中心，派至战事纷争之地，也不知是他自己喜爱舞刀弄剑亦或是毫无弄权之心，竟也甘心在那苦寒之地戎马一生，征战无数百战不殆，当之无愧是南都第一将军，连北国皇帝都忌惮三分。
　　但万事过犹不及，许老王爷多少有点功高盖主的意思在，好在当今三国休战有那么点太平盛世的意思，许老王爷便告老还乡，但不知何由只愿待在皇城，甚至不惜归还封地。南都皇帝念自己的亲哥劳苦功高便也准了，在都城赐了个王爷府。从此许老将军变许老王爷，每日就是养养儿子溜溜鸟。
　　许瀚渊是许老王爷的独子，没人知道许老王爷究竟是和哪位佳人在何时何地一夜风流，但就是这么在某个极其平凡的某一天，老王爷抱回了一个孩子，说是自己儿子。不过军营那群兵痞子，红帐佳人也是常事，无人深究。
　　其实老王爷无子也是好事，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即使功高盖主也没什么威胁，后继无人呐！但是有了儿子，那就不一样了，朝堂那位皇位坐的便肯定没那么安生。
　　民间皆传许小王爷顽劣，品行不端，名声极差，堪称纨绔之标杆，但这话传进南都皇帝耳里，怕是比什么都动听，对许老王爷的忌惮变低了那么三分，也许还能时不时赏点银子供小王爷继续玩乐。
　　想了这么一通，柏玉珏看向许瀚渊的眼神渐渐柔软了起来，心道：许瀚渊当真有个玲珑心。
　　“老王爷知道你这么想的吗？”没人发现柏玉珏语气都变得温柔了起来。
　　“我让他知道干嘛，他就是个呆子他想不明白的。他对皇叔那么好，不明白比较快活，反正天塌不下来，我们也饿不死。”许瀚渊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说道，他此刻整个人都是瞌睡的，满脑子都是天还没亮就被拉起来背书这件不太痛快的事，并且还想到这日子不知还会持续多久，许小王爷的脑袋更晕乎了。
　　“你不怨吗？其实你很聪明…也许…大有作为…”柏玉珏本不该这么问的，但是不知为何这话就这么问了出来，就连他自己都吓一跳。
　　“不让我读书我就不怨…我本来就不喜欢这些东西…不想学和不能学差别也不大，只要不学就好。我只喜欢玩…皇叔也总是给我很多钱，反正我能玩的快活就挺好的。让我一辈子操着心那我不如撞死算了。”许瀚渊困得实在不行了，有问必答，只想快速结束这场谈话。
　　。许瀚渊这孩子知世故而不世故，一切都随心，世事如棋，退一步不会亏我，心田似海，纳百川方见容人 。柏玉珏微不可见的垂下了头，没人看得见他的表情。
　　“那你，觉得我快活吗？”
　　许小王爷趴在桌上已然快睡着，喃喃回答道：“大抵是不快活的…”语毕挠了挠鼻子，接到：“皇叔也不快活…”
　　“为何？”
　　“自古君王多寂寥…你也是要…”许瀚渊声音越来越小近乎梦呓…后面说的什么柏玉珏没有听清楚，似乎也没有必要听清楚了。柏玉珏轻声接到：“我也是要寂寥的…”
　　“太子殿下，小王爷这…”文先生看着许瀚渊沉沉睡去，赶紧向柏玉珏投去求救的目光。
　　“无妨，让他睡吧…先生与我换一间屋子讲读吧。”说罢柏玉珏便转身轻步走出了屋子。
　　文先生一瞬间觉得清冷的太子殿下气息似乎变了，但是也来不及深究，快步跟了上去。
　　“嘘…”
　　文先生冷汗滴了下来…太子殿下一定是变了。
　　许瀚渊午时才悠悠转醒，发现四下无人，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道：美人太子这是放过自己了？
　　美人就是心好，这么三言两语的就不用读书了，比自家五大三粗的爹好说话太多了。许瀚渊在心里一边默默表扬柏玉珏的体贴，一边暗暗的贬低了一下自己的爹，哎，长得丑就是事儿多，摊上这么个爹真的没啥办法。
　　谈话内容许瀚渊自己已经快记不起来了，没办法，我们许小王爷就是一个心宽如海的人，当下觉得腹中空空，便喊来了春桃讨要吃食。
　　“春桃姐姐，你知道太子殿下喜欢吃什么不？”小王爷谄媚的对着春桃笑道。
　　“不知道…”春桃面上一阵绯红，这小王爷长得很是俊朗秀气，虽不及太子殿下，但也算是人群里好看的那一个了，只是这两日相处下来发现小王爷是真的整日没个正型。
　　“春秀姐姐呢？”小王爷换了个目标。
　　“不知道…”春秀到底年长了些，比起春桃沉稳不少，虽觉小王爷嘴和抹了蜜似的甜却也只是淡淡的回到。
　　“还想带什么好的吃食给美人太子送点去，他待我挺好的。”许瀚渊嘟囔道：“第一个不逼我读书的，真挺好。”
　　“太子殿有专门的厨房…”春秀回道，后半句“应该比你吃得好”没接，她有些怕小王爷伤了自尊。
　　许瀚渊全然不以为意：“咦，那他应该是吃的比我好，还是我去他那儿吃吧…姐姐们，一会儿给你们带好吃的点心~”说着便往太子寝宫去了。
　　然而在太子寝宫外晃荡了三圈有余，许瀚渊还是没有寻到太子半点人影，小王爷焉了吧唧准备回到自己的外院，就和准备回屋的柏玉珏撞了个正着。
　　“何事？”柏玉珏眯着眼看着自己院子里的不速之客。
　　“没什么事，就是想找你一起吃个饭…”许瀚渊摸了摸鼻子道。
　　“可是睡醒了？”见到许瀚渊在自己的院子里，其实柏玉珏心情还是不错的。
　　“嗯…所以来找你吃饭…春桃春秀说你有自己的厨房，应该是比我的好吃…”许瀚渊也不拘谨，大方的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一副你吃独食不得不带上老子的意思。
　　“好…”柏玉珏笑道。
　　这一笑，许瀚渊又痴了…真不知何事才能适应太子殿下的美貌。
　　柏玉珏不管他兀自发愣的憨样子，招来了徐公公准备吃食，便在园中坐下了。
　　“就在这儿吃啊？”许瀚渊看到柏玉珏找了个园中树荫席地而坐，不由有点吃惊。
　　“以往都是在书房随便吃吃，此刻心情不错，便在院中吃吧。”柏玉珏笑道。
　　许瀚渊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今日柏玉珏笑的次数格外的多，看样子心情是真的不错。
　　不一会儿便有下人搬来了桌椅，许瀚渊找了个椅子坐下：“为什么随便吃吃？你家厨子烧的不好？”开玩笑，小爷我听说你有私厨才特意跑来吃的，难道是厨师做的不好吃？
　　“只做饱腹之用便也随便吃吃，我家厨子…手艺还可以。”柏玉珏坐在了许瀚渊正对面，突然觉得围着桌子吃饭的感觉也很是不错，忍不住找了些措辞，想许瀚渊留下来吃饭。
　　“那就好…”许瀚渊挠了挠头：“叫厨房多做点糕点，春桃春秀忙了一天，陈伯也没怎么吃过你们北国的点心，我得带点回去给他们。”
　　“好…”柏玉珏心道，许小王爷还挺疼人。
　　饭菜不一会儿就上来了，柏玉珏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从拿起筷子那一刻，便不再说话。许瀚渊倒是滔滔不绝。
　　“原来你们的红烧肉是咸味的啊~！我们南都的红烧肉吃着甜津津的…”
　　“殿下你每天是不是要上多少课啊？”
　　“你长这么好看，吃饭也吃的好慢啊…”
　　…
　　许瀚渊的话有点多，说着说着连饭都不吃了，就开始说…柏玉珏终是端不住了，放下筷子道：“食不言…”
　　许瀚渊：“我知道！这不在你自家院子里没人看见没事的！”
　　柏玉珏：“...”
　　许瀚渊：“所以你们北国的吃食一般都比较咸吗？”
　　柏玉珏：“一般是的…”
　　许瀚渊：“你晚点还有课吗？”
　　“嗯…”柏玉珏夹起了一块红烧肉，平日里这般油腻的东西他是不吃的，今天没来由想尝一块。
　　许瀚渊巴巴的望向柏玉珏：“那小爷我可以不去吗？”
　　柏玉珏沉默了一下，回了句：“嗯…”
　　下午的课都是政史相关，许瀚渊想远离朝堂，必然也是没必要参与的，何况是北国的政史。
　　许瀚渊两眼冒光道：“那小爷我以后都可以不来吗？”
　　柏玉珏：“你若是有什么真心喜欢的学问，我给你找个先生来教…”
　　许瀚渊：“我不喜欢读书…”
　　柏玉珏：“不拘泥于四书五经，喜欢的便可。答应了那边要给你请个教书先生…不可食言。”
　　许瀚渊慎重的思考了一下，道：“若真要学的话，想学学机关术…”
　　“为何？”柏玉珏惊了一惊，原以为许瀚渊会想学琴棋之类，未曾想居然是机关术。
　　“我家老头子是将军，所以想学点机关术，关键时候可以保不少人性命…”许瀚渊认真的说道。
　　“超凡的机关术士不好找，我先为你寻些书籍，你每日上午与我一起上课，下午便自行研究机关术，待我寻来老师，下午便开始上课可好？”柏玉珏心里有些发酸，许小王爷和许老王爷怎么看都不是父慈子孝的模样，但偏偏真是父慈子孝，换作自己与父皇，面上父慈子孝，实际上又有何人知呢…
　　许瀚渊觉得这个方案可行，唯独：“早晨的课小爷我…”
　　“但睡无妨…”柏玉珏轻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