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了不起的圣诞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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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们的客厅里会有一棵树？”
立香踮着脚尖提起裙摆轻声走进了客厅。她已经基本习惯了用这双陶瓷做的下肢走路，一开始还会偶尔在木地板上踏出咚咚的声音，但控制好了力道后也不再需要担心会扰人清梦。
至于为何要提起裙摆——那是她从电视机里学到的。盛装打扮的少女对心爱的男性提起裙摆微微一笑，后者就会握住她们的手。他们会跳舞、会向彼此表白爱意、会在月光倾泻一地的露台上亲吻对方。尽管身为人偶，但也应该有些追求爱情的念头，在此基础上才能勉强给自己点儿“我也有些和人类相似的地方”的心理暗示。只有淑女才会获得忠贞和美妙的爱情——在此之前还是应当先成为淑女。
“因为马上就是圣诞节了，立香。圣诞节到来的时候，人们就应该在家里摆一棵圣诞树。”
“那为什么又要挂布片做的雪花呢？这些雪花摸起来太粗糙了，它们既不冰冷、也不会融化，”女孩歪着脑袋对男人扔出一本正经的质疑，“圣诞树不是必需品、烟斗也不是——壁炉不一样，壁炉会让你温暖、艺术不是、节日——节日也不是，一日三餐才是——爱德蒙，我不明白。”
“但是在圣诞节的前夜你会收到圣诞老人的礼物，立香，”爱德蒙单膝跪在温热的地板上，帮立香拆开领口歪扭的蝴蝶结，重新打成一个更整齐漂亮的样式，“驯鹿会从天空中飞过——就像流星一样，你在醒来时会从棉袜里翻出心仪已久的礼物，孩子们会聚在教堂里唱歌，男人能找到理由给自己多添一杯烈酒，女人会舍得给自己掏钱买新的发梳和首饰，圣诞节时每一个人脸上都会有笑容，这便是节日的意义所在——烟斗也是一样。”
“那么艺术又是为了什么？我总听见人们在探讨艺术有多美丽，可是在汤匙的末端绕上一根弧线并不会变得更实用，只会让价格更昂贵而已。还有壁毯、挂画、雕塑——它们不多余、但也可有可无，我无法理解人们对它的热衷。爱德蒙，我能感受到温暖，不仅是温度，还有阳光的重量，我知道什么是寒冷，什么是联系，我知道疼痛、孤独、恐惧，我也知道什么是气味，尽管它们看不见，像是记忆的泡沫。我在尽可能努力学习了，但还有很多东西我不明白——无法明白。”
“告诉我，立香，”爱德蒙把手搭在女孩的肩膀上，“你觉得自己是什么？”
“我是人偶，是组合体，是陶瓷、人造皮肤、用矿物染料漂过的女人头发、玻璃关节、钛合金骨骼、常识、记忆模块、由四种字母组成的高级程序，我会学习、我会尝试像人类一般思考，我会记忆，我有人造泪腺，会流泪，我有特制的性/器官，比任何一名普通女性都要柔软。我是能够被摆放入橱窗陈列、冠以高价的优秀商品。”
“你忘掉了一点——你还有灵魂。”
“灵魂？”
“你有灵魂，你可以跳舞，你可以笑，你也可以爱。”
“灵魂是什么机制？我没听说过这个词。”
“灵魂不是机制。”
“也就是说灵魂不是物质的了？”
“当然不是。”
“人类有灵魂吗？”
“有的人类有，有的人类没有。”
“没有灵魂的人会死吗？”
“不会，但是他们活着会比死亡更痛苦。没有灵魂的人不懂食髓知味、不会欣赏风景、不晓情爱、不知憎恶，他们不为得到梦寐以求的东西而欣喜，也不因为幸运而赞美上帝，对他们来说十字架不是爱与救赎，而只是刑具。他们为活而活，终有一天也会为死而死。”
“灵魂和艺术有关系吗？我不懂艺术——但是你却说我有灵魂。”
“你之前都对睡衣的带子不管不顾，任凭它们垂在那里，但是今早你却试图把它们打成蝴蝶结。虽然你还没完全掌握怎样把它打的好看的方法，但你会在意这点就已经是从零到一的区别——就好比从一到无穷。就像战争时期人们会用胶带在橱窗上贴出飞鸟和花卉，尽管理由只是加固玻璃，明面上对此的解释是人们无论在何时都不会失去苦中作乐的本质，但我更倾向把它理解为对艺术的某种执着——你只是现在不理解而已，这段时间不会持续很长，因为你的灵魂已经学会了。”
“那我的灵魂会变吗？变得更先进——像进化之类的？”
“当然会，”爱德蒙并未作出丝毫迟疑，“你的灵魂会变得越来越美丽。”
“我还有一个问题，我想知道对爱德蒙来说爱是什么呢？——我只是单纯想知道爱德蒙的爱和我的爱是不是同样的东西。”
“立香，我在看着你。”
“..嗯？”
“——这就是我的爱。”
人偶女孩的脸上几乎要浮现出腼腆的红晕了，她略微眯起眼睛，小心翼翼地露出向往的表情。爱德蒙摸了摸她的脑袋——她刚刚从床上爬起来，还未打理过头发，柑橙色的发丝全部乱糟糟地披散在脑后，摸起来像刚收下的麦秆，只需填在枕边就会引人做上一个香喷喷的梦境。
“爱德蒙，既然我有灵魂，那么我也会收到圣诞老人的礼物吗？”
立香像是鼓起了十足的勇气一般，抬起头询问爱德蒙。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让他以为那是糅进了包扎礼物的彩带和星星的碎屑。男人微笑着向她点头，她便轻轻搂住男人的脖子，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那么爱德蒙，请帮我转告圣诞老人——我会在床头挂上袜子的，让他往里面放上一粒糖果吧。”
作者有话说第2章 【2】了不起的圣诞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