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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赏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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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七是乞巧节,也是个好日子。皇帝要在宫中设宴,为凯旋的太子接风洗尘,也邀请了大臣氏族及其女眷入宫参加这场夜宴,顺便看看有无哪家的适龄女子,想为这个已及弱冠的儿子配一门良缘。
皇帝膝下子女不多,对这个先皇后所出的嫡长子极尽宠爱,连现任王皇后的二皇子也无法摇动其丝毫。王公大臣们都将自己女儿拾点仔细,希望能入了这位太子的法眼——若自家女儿真有幸成了太子妃,成为国丈也不过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孟月向来不喜欢参加这样的宴会,自己并不受父皇怜爱,平日宫中向来也不太受众人注目,偏偏惠妃在宫中份位又高,每次坐在母妃身旁,少不了又会有些不可避免的应酬。
好在今日也是个好天气,白日下了雨,夜里有习习微风,很是凉爽。宴会如火如荼地进行,一片歌舞升平。端坐正中的明昭皇帝孟钊心情应是极好,给此次随孟苛一同从北疆返回的将士们封了不少赏,众人都喜气洋洋。
“太子。”众人觥筹交错时,主座上的人对着孟苛发了话,“此去北疆一战,你功不可没,同朕讲讲,今日想要什么,朕赏你。”说着,目光扫过了坐下一应大臣,似在看看他们身后有无入眼的女儿。
诸位臣子反应竟是比太子还快,纷纷噤了声,留意着皇帝的目光,各怀心思。
孟苛从皇帝下方的座位起身,却未曾看向大臣们的席位,施礼道:“回父皇,儿臣确是有一赏想同父皇讨要,望父皇首肯。”
“哦?”皇帝忽然感起了兴趣,他这大儿子向来最是稳重,很少主动向他要什么,他好奇起来了,“说来听听。”
台下的各位大臣,纷纷停下了交谈,支起了耳朵,想听听这明昭王朝的太子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心里都打起了小算盘——若是太子是看上了自家姑娘,向皇帝讨个姻缘,那可就再好不过了。唯独孟月不太在意,想着等这皇兄得了赏赐,自己寻个理由告退,宴会吵吵闹闹,着实无趣。
“父皇可得同意。”孟苛又开了口,却不急着说自己要什么,只向皇帝再确认了一番这赏赐实现的可能性。这明昭皇帝向来是个厉害的人,这朝堂内外,能够这样同他讲话的,除了惠妃,便只有太子孟苛了。
“若不过分,自是随你。”
“儿臣想让父皇准许儿臣去江南一趟,”说着,孟苛对着皇帝跪了下来,“并带三妹一同前往。”
咦?席上的各位听了,都吃了一惊。怪了怪了,这太子怎么忽然想着带这三公主出宫城?席上的诸位男男女女纷纷望向高坐的皇帝,想看看他是个什么反应。
皇帝面上倒是波澜不惊,只朝孟月席位看去,目光先与惠妃做了个接触,惠妃此时也是一脸茫然,皇帝对她笑了笑,宽宽她心,待扫到孟月身上时,面上又冷了下来。
孟月与孟钊四目相接,又立马低下头,转坐为跪,不知如何言语。她脸上带了疑惑,心里更是莫名其妙,不知道她这位皇长兄,今日是抽了什么疯,怎么忽然有了这样的想法,竟把她推到了这宴会的中心。
倒是孟苛面不改色,打破了席上的些许寂静:“儿臣在惠妃娘娘膝下养了几年,从小陪着三妹长大,却因漠北战事吃紧,错过了三妹的不少生辰。父皇厚爱,儿臣如今也不缺什么,但三妹从未离开过皇宫,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儿臣今日,便斗胆向父皇讨了这个赏。”
“这明昭的公主,向来没有还未出嫁便出皇宫的说法,”皇帝摸了摸面前的夜光酒盏,道,“惠妃以为,太子这赏如何?”他不看座下的儿子,倒是砖头询问惠妃的意见。
“苛儿和月儿兄妹关系如此和睦,臣妾很是欣慰。”惠妃此刻已脱了疑惑之色,不卑不亢道,“臣妾母家也在江南苏州,若是月儿能回去看看,倒也解了臣妾父母的思恋之情。”
“赵参,你以为呢?”皇帝又问道。
立在皇帝身旁伺候的内侍总管弓下腰来,“回陛下,前朝熙乐公主,珣乐公主在出嫁前也都在先皇的授意下出过宫去,望舒公主若是出宫,并未不合礼治。”
“只是这太子一同——”
“陛下,”赵公公压低了声音,“太子同三公主前去,公主安全即能保障,这江南富硕之地,太子刚从漠北回来,去放松放松精神也是好的。”
皇帝略微沉思了一会,方开嗓道:“那便允了太子吧。”
“谢父皇。”孟苛的欢喜之情显而易见,笑了起来,又勾得坐下一众女眷春心荡漾。他起身回到席位,看向对席的孟月,却不见她面上悦色。
丝竹声继续响了起来,席上的各位大人继续推杯交盏,却面有愁容——太子今日这赏一下,下一次纳妃的机会,怕不知又是何时了。嘴里含着甘甜美酒,心里却都微微泛苦。
比诸位大人心中更愁苦的却是三公主孟月,这孟家父子二人就这样一来一回,便定下了她这趟江南之行,从头到尾,竟没有人问过一句她的意见。她也进不下食,索性告诉惠妃自己身子不适,先退下了。待到有人去惠妃身旁敬酒,想顺道恭喜恭喜这三公主的好运气,都纷纷扑了个空。
孟月行在回邀月宫的路上,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不太清楚这位皇长兄抽了什么疯,居然讨了带她去江南这样一个赏。转念一想,或是他去江南有什么要事,带她去做个幌子罢了,明昭孟氏,哪个不是步步为营的人。于是又有些释怀了。
江南苏州,孟月轻声呢喃这几个字,回邀月宫的步子不禁慢了下来。惠妃谢氏,的确是江南苏州人,孟月听她提起过。可惠妃入宫近十八载,却从未有过亲人来探望,也从未听说过这高高在上的娘娘荫庇过族人,他们之间似断了联系。今日皇帝寻求惠妃意见,她如何就是同意了?
“三妹。”身后有人唤她,孟月一听声音便知道,又是她这皇长兄。
“皇兄不在宴席上陪父皇和诸位大臣宴饮么?”孟月施礼,语气平平淡淡,不带情绪。
“我这礼物,你可喜欢?”
这话倒是让孟月愣了一愣。七日前,孟苛同她讲还有一份礼物,她也没多想,可万万没有料到,竟是今夜他同皇帝的讨赏。她面色微微有些变了,严肃中似带着一份了然于心的清明:“皇兄出征三年才得父皇这一赏,若说只是为了送我一份礼物的话,未免也太儿戏了。”
“历代公主很少有婚前可以出宫的机会,我为你计划的这份礼物,并不儿戏”,孟苛脸色沉了沉,很是认真,“况且,不管月儿你信不信,我请命去北疆之前,便已做好了这般打算。”
孟月此刻又不知该如何接话了。若只论兄妹之情,眼前的这位皇太子,在他前往北疆征战之前,他们的关系的的确确是极好的,她也甚是喜欢这位哥哥。在孟月的记忆里,父皇从来没有对她笑脸相迎过,可孟苛却不同,不管是在入驻东宫前,还是在入驻东宫后,对她从来都是无微不至的照顾。她知道,他待她好,可是如今,她却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才不至于出了差错。
和孟苛一起去江南,或许是个改善他们关系的好机会,江南也是个好地方,她从幼时就听母妃讲到大,每年吃着惠妃从江南带来的手艺做的桂花糕,却的确从未真正想象出过这养育母妃长大的地方是什么样。这深宫重重,的确压得人喘不过气,若没有孟苛三年军功在身,想必即便是惠妃和他一同开口,皇帝也不一定会答应的如此爽快,她怕是一生也不一定有机会去母妃的故里。孟月索性不再多想,既然皇帝同意了,这上好的赏赐,她去便是。
孟苛见她良久不说话,也不继续解释,抬眼却看见了她端端绾着的发髻之中,只简单别了一只盈盈的桂花白玉簪,他眼角的笑意却不自觉地溢了出来,不禁想要伸手替她理理鬓角的碎发,刚有动作,远处有阵阵女声传来,他又立马收回了手。今日乞巧,御花园内除了晚宴,还安排了许多别的节目,想必这些女眷是来游戏的。
孟月也被这声音惊回了神思,让人撞见她二人这般并不太好,她行行礼,与孟苛拜别,孟苛便也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