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烟》春暻清

4、04

　　04

　　一晃三个月过去，电影杀青。

　　杀青宴是翟少东请客，他在圈里是出了名的大方，似乎杀青宴由他来请客已是惯例。

　　导演致辞结束后大家互相敬酒，之前那个新人女演员也站起来给各位前辈敬酒，敬到翟少东时，她的脸上还有一丝不自然掠过，翟少东察觉了却也没有什么反应，他也端起酒杯温柔地回敬她，女新人与他对视，可从他深邃的眼神里却只找到了前辈对后辈的关照以及疏离，仿佛之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两人都仰起头将酒杯里的液体一饮而尽，只不过翟少东杯里的是水。

　　翟少东虽不是个完美的人，却是个知错就改的人。他不会主动犯错，以前犯过的错也不会再犯。

　　这次杀青宴翟少东还请了一位特别的客人，那就是之前他联系过的那位离婚律师。他对大家说如果不是有这位律师的提点，他这一次就无法这么顺利地拍戏，所以一定要请他一起庆祝杀青。

　　席间两人聊天，翟少东捋起袖子为对方夹菜，律师眼尖，看到了翟少东手臂上已经不太明显的伤口。

　　“这怎么回事？”律师问。

　　翟少东看了一眼手臂，笑道：“都不太明显了，之前被猫挠了一下。”

　　事情已经过去三个月，伤口早已没了之前的形状，只是有淡淡的红印，所以律师并没有怀疑翟少东的说辞。

　　只是看到这伤口，翟少东心里却揣了事。

　　他故作漫不经心地笑着问道：“之前我去找您的时候，那时您好像还有案子？”

　　律师闻言想了一会儿，点点头，说道：“你是说那个带着孩子的？”

　　“嗯，那宗案子结了？”

　　“嗨，早结了。”律师笑道，“男的是个老师，跟比自己女儿大不了几岁的学生出轨，听说女儿为这事儿还自杀了好几次。”

　　翟少东拿着酒杯的手一哆嗦，水面晃了几晃，但好在滴水未出。

　　“这剧情，听着和翟先生您这部新电影挺像的？”律师笑着说。

　　翟少东干笑着点点头。

　　几个月后电影在一家影院做首映礼。

　　翟少东站在台上把之前背得滚瓜烂熟的稿子有节奏地抑扬顿挫地背了一遍，台下瞬间掌声雷动。

　　他一一扫过那些观众的脸，却没有一张是熟悉的，这让他有些失望。

　　散场后，照例经纪人去提车，他找个地方抽烟等待。

　　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没点，只是和打火机一起放在手里。

　　天色暗了下来，他独自在停车场外的巷道里踱步。

　　又有一只流浪猫从他眼前窜过，它肥硕的肚子都贴到了地面，但依旧敏捷，和一阵风似的，眼睁睁地消失在翟少东的眼前。

　　他不禁又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翟少东连头也没回。他垂眸笑了笑，这才点燃了手中的香烟。

　　女孩已经走了过来与他并肩。

　　“你知道我会来？”景喜问他。

　　“我只知道流浪猫在这儿。”翟少东依旧没看她，只是自顾自地笑着说。

　　景喜有些恼了，她直接走到了翟少东的面前，逼他去看自己。

　　“你嘲笑我？”她质问。

　　“你多想。”翟少东回答，“来了为什么又提前退场？”他问。

　　景喜别过脸，低头看脚边的石子。

　　“我没想到会是这种电影。”景喜说道，“电影里的你真是个混蛋。”

　　翟少东又笑了，“那本就是个混蛋。”

　　“那你呢？”景喜抬头，直勾勾地看着翟少东的双眼。

　　“真实的你，是不是混蛋？”她似乎很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看着少女明亮的双眼，翟少东一时语塞。

　　他看到她期盼的眼神，看到她因紧张而颤抖的嘴角。

　　“我不知道。”

　　翟少东最后还是选择诚实。

　　“我没结过婚，所以我不知道。”

　　“那你的意思是你也可能会喜欢一个比你小十几岁的女人了？”景喜笑得尖酸。

　　“我不知道。”翟少东觉得自己就像台复读机。

　　景喜闻言就这样盯着他，盯了好一会儿，她却突然转过身，背对着翟少东。

　　“你还欠我一支烟。”她说。

　　“你还是个孩子。”翟少东说道，“这东西对你没好处。”

　　“你干嘛管我？”景喜问道，“几个月前你要是没多管我的闲事，也不会被我咬。”

　　“然后我走之后你就跳江是吗？”翟少东敛去笑容。

　　他看见景喜的背影一震，心里一沉。

　　他还真猜对了。

　　他有些郁闷地抽了一口烟。

　　“别再有这种想法了。”翟少东劝道。

　　瘦瘦小小的女孩子始终没有讲话，翟少东又有些后悔。

　　他觉得或许是自己把话说重了。

　　而就在他手足无措的时候，景喜却突然转过身。

　　她对他冷笑着问：“你好闲。管我那么多，难道也想钓小女孩？”

　　翟少东闻言哑然失笑，他上下打量她，揶揄道：

　　“钓小女孩也不钓你，利嘴能剜掉我一块肉。”

　　这本是翟少东的玩笑话，谁知道景喜却当了真，她突然变了脸色，之前的傲气与跋扈都一扫而空，变得极软弱起来，像是没了指甲的困兽。

　　“我不再与你顶嘴，你就能喜欢我？”她问。

　　翟少东愕然，瞳孔也跟着一缩。

　　“景喜……”

　　“翟少东，”景喜垂眸直呼他的名字，这是他第一次从她的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你还欠我一支烟。”她又重复，然后看向他指间燃了一半的香烟。

　　“翟少东，如果你还我一支烟，那你就是同意我喜欢你了。”

　　她的声音不再清脆，反而变得软糯。

　　翟少东沉默了片刻，然后他从口袋里摸出烟，递给她。

　　“你还小。”他笑着说，“没抽过烟，也没见过多少男人。”

　　“我十八了。”她小声争辩。

　　“嗯，可我三十六了。”翟少东温和一笑。

　　“那女人比我爸也小十八。”

　　“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正常。”

　　景喜抬起头，双目含泪。

　　“为什么他不这么想？”

　　翟少东轻轻擦掉她眼角的泪，却没有回答。

　　又一次甩开翟少东的手，与上次在大桥边一样。景喜伸手从他手中夺过烟和打火机，点燃了烟叼在嘴里。

　　烟雾窜入口腔一路呛入喉咙，她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然后就变得泪流满面。她擦擦眼泪，吐出烟雾，看向远处，眼神寂寞迷离。

　　“以后结婚的话，要防着像我这样的人。”她突然开口，声音和往日无异，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翟少东也吸了一口烟，吐出烟雾后笑了笑。

　　“大叔你可不要做混蛋。”景喜也笑了。

　　“为了不做混蛋，我也不会结婚的。”翟少东说道。

　　闻言，景喜转头看他，眼神依旧是直勾勾的，似乎要看进他的内心。

　　半晌，她突然笑出了声，她把手中燃了不到一半的烟丢在地上，用脚踩了踩之后，转身与翟少东擦身而过。

　　在经过自己的时候，翟少东听见她用极小的声音骂自己。

　　“混蛋。”

　　然后他就看着她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站在原地怅望了好久，翟少东摇了摇头，苦笑着转身离开。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