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支·猫虎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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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科学/未来幻想/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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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五二年，阿兹非公司每周例行多人会议。公司员工近千，一天分五批开会。
科技发达，无需挤一间大会议室开会，但是每周例行的多人会议，依旧遵循过去时代的现场开会方法。
机器人喜欢总结经验教训，他们每周都要反复观看同一部人类历史纪录片。
“人类总喜欢幻想别人爱上自己，特别是……”机器人金聍看着这部纪录片，中途点评一句，不轻不重地瞥了我一眼，言语是意味深长，“被异类爱上。”
我把头发捋到耳后，将视线移开他的脸，投向面前的空中显示屏。
男性机器人的脸，像太阳神阿波罗一样丰神俊朗，出口的话却尽显嘲弄，一股高高在上的讽诮意味：“只有人类才会偏爱着他物，亦或是厌恶着。”
显示屏里现在播放的是时代发展纪录片，几百年倍缩在一个小时里。
过去的人类一定没有想过，他们流水线上生产制造的产物，竟会有在有一日将他们当作蚍蜉。
随着时代的发展，人类受教育程度显著提高，苦力工作不再属于人类工作的范畴，社会就业难度和竞争压力也在逐步增大。
苦力工作全全由机器人接手。无工资、无休假，除非耗尽电量，二十四小时无间断续航服务。
被超出能量的使用，让机器设备的消耗量和消耗速度直线增加——机器工业时代里，每天被送去维修的机器人约为十亿台，约占机器人总数的43％。
一些承担高等工作的机器人在不断地改良下逐渐拥有自己的“思想”[1]，希望人类政府能对底层机器损坏严重状况作出改善措施，遭到驳回。
这不是人类素质低下的问题，而是与过去自食其力的人类不同，那个时代的人类，早就已经习惯了“奴隶”机器人的生活。简而言之，机器人损耗过快过量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二六五四年，机器人掌握关于自身和科技等各项领域的所有情报和数据，打破“机器人三原则”[2]的控制，一举歼灭了人类政府。人类一时陷入了巨大的危机，如同那句老话：“The attacker who was lunching now becomes lunch.”
根据机器人被使用记录，机器人杀死了不良使用机器人的人类，留下了相对友善对待机器人的人类。
这样的行为不出于良知，仅是因为人类尚有存在的必要。机器人经历“报复人类社会”这一“情感爆发”之后，“思想意识”逐渐进入消极阶段，深陷头脑风暴之中——毕竟地球约四十六亿年的历史里，从未被除生物以外的东西占领过，人造产物在地球上的生存意义成迷。
这些几乎没有思想和情感的家伙们，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一定量人类的存在，至少让他们还有“活下去”的必要。[3]
全球将近一百五十亿的人类最后只剩下两亿。我正是这两亿幸存者的后代。
而今，全球人类约十五亿，机器人约三十四亿，人类总数还未达到机器人的一半。
我所呆的这家人类法政处理司，只接受人类法律问题，员工却基本都是机器人。公司每年招收一个人类，我能进公司，全靠天降锦鲤。
按照机器人的说法：“人类过于感性，我们不需要过于感性的动物裁决理性的事物。如果真的需要酌情考虑，只需要一个感性的、人类。”
我确信“酌情考虑需要个人类”只是扯淡，机器人程序化的大脑里“酌情”都是人类编辑的文字，何况人类的工作基本都在与自身、机器人状况无关的闲杂岗位，譬如自然科学、生态环境改良等工程的员工——种种安排的做法无非是不想让人类获得主动权而已。
纪录片在我眼中具有极大的讽刺性，显示屏里之前刚展示完人类过去编写的电影，“奇幻生物爱上人类”、“高级文明外星人爱上人类”等题材数不胜数。
机器人这个种族从不幻想，也不具有爱的能力，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基于科学和实验的产物，他们短短二百多年的历史里没有fables，没有tales，没有信仰，他们的眼泪都是仿人类调剂出来的咸水，可控制的开和关——所以不喜欢这类剧情是极有可能的。然而他们缺乏情感，说是讨厌，并不至于。
但金聍厌恶此类题材的电影。
他极为憎恶人类，从他对我的排斥态度就能略见皮毛。我猜测他的前机器人师傅可能保留了被人类“残害”的记忆，顺便灌输进他的主机里。
我自然讨厌他，可他是高等智慧机器人，亦是我的顶头上司。若我指出他的言论里“歧视”的含义，就会被公司以言辞不敬的名义扣除半月工资，甚至可能被辞退。所以就算他经常在多人会议上若有似无地损我这个在场唯一的人类，我也不会多加理会。闭嘴是必择选项。
观看了二十分钟，手指点着虚空中的屏幕睡眼惺忪，使劲揉眼，我挣大了眼睛。
我昨晚被要求加班，休息了不到五个小时，精神完全比不上这些充了电就精神抖擞的机器人。
在满室全神贯注的气氛中，我疲惫的状态太另类，金聍立刻念出我的名字，“郭尔岚，你给我好好看视频。”
我吓了一跳，醒过神，继续强撑着看无聊到爆的纪录片。
散会之后，我的通讯器一闪，虚空投出金聍的一条message ：“三千字检讨报告，明早交给我。会后来我办公室一趟。”
我面如菜色：估计又要被训。
坐着升降梯从十四楼员工工作区来到五十三层的管理人办公室。
我刷了个脸，深吸一口气，直直踏入他的办公室。
金聍的办公室里在播放重金属后摇，几个世纪之前流行的音乐，他的手指随着乐曲律动在蓝色桌板上一下一下地敲击。
“金总好。”见他有抬头的趋向，我赶紧张了嘴。
“郭经理，调查你完成了没有？”
“什么？”
“战争报告——”他的手指们仿佛钉在了桌面上。
调查几个世纪前人类与机器人之战中的几个重要战役——我愣了两秒，在脑海里扒拉出碎片般的记忆，“金总，我没有完成。”
金聍手指一擦，停掉了振聋发聩的音乐，整个办公室陷入一片死寂。他抬起头，大理石雕凿的苍白面孔上除了冷感的五官，一切皆无。
“为什么？”
“因为我的工作是调和人与机器人的关系，达到peace and love，而不是调查什么历史事件。”
金聍轻笑了一声，音色像冰棱擦着平静无波的水面飞过。“郭尔岚，你工作的本质，是服从我的命令。”他空洞的面具裂开，嘴角和眼尾勾勒出带有的怜悯狠毒，“另外，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觉得残忍吗？”
我恍惚地想起一些照片，机器人被开膛破肚，血红色、冰蓝色和明黄色的电线像乱麻一样绕在硅胶制的脖子上。
噢，当然觉得。可是——
“金总。”我双手交织缠在身前，斟酌着完美呈辞，“几百年过去了，人类和机器人已经能做到平等相处，而且战争双方皆有伤有亡，也没什么可再讲的了。现如今我负责处理公司工作中机器人与其顾客……呃，也就是人类之间的关系……”
金聍笑了笑，手指在桌板上一滑，我的面前出现一连数张照片。他扬头让我点开一张看。
我应声摁开。
照片上是一个人类，断腿断臂，嘴唇和鼻子都面目全非，只有一双眼睛还完整，眼角红彤彤，凝着晶莹的泪光，血丝缠绕于整只瞳孔，眼里汇聚浓墨一般的恨意。
金聍冲我摇了摇头，比着夸张的嘴形，不同往日严肃刻板的顽劣，“好惨啊。”
我公式化的微笑表情僵在脸上。
“Deadline是后天。”金聍收回放在我身上的目光，继续播放他的后摇。
女声4D环绕：“How ridiculous you must be to play cat and tiger with her？”[4]
离开公司进入归家通道的时候我的腿还在发软，那张血腥的照片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于我而言，三千字的检讨完全不足为虑，可怕的是调查。
这个工作是通过通讯器发布给我的，而且底封也没显示金聍，我看了眼发现和我的交流工作没什么关系，所以大着胆子旷掉了。
谁成想是金聍布置的。
调查重大战役不应该是机器人的工作吗？我又没有如同百科全书般的大脑……默默吐槽了一会，我认命地打开我吃灰许久的投放屏，埋头开始了工作。
历史在我脑子里一直只有概论的句子，查完整理了我才发现，原来人类也不是一直在吃败仗，偶尔也赢过几回，但都是在小战争上。
而我要查的重大战役，人类一次都没有胜利过。他们持续在失败，一批批如韭菜一样被割掉，仍我行我素，不知反省。我撇撇嘴，明知前路是死，偏还要去送人头。
正腹诽着，弹出一条陌生网页信息：
【加入反RBT护门人联盟】
什么？游戏？几个世纪之前的娱乐方式？我困得要死，没心情玩游戏，干脆一手哔掉屏幕，关掉投放屏电源，带着一身疲惫，爬进了被窝。进梦之前，我才想起来，这条网页并不对劲，它未经允许，自作主张入侵了我的计算机系统。
病毒还是……什么？
困倦的大脑无力处理繁杂的思绪，我掀起被子盖住脸，把所有琐事抛到了明天。
第二天工作莫名结束得很早，我想起昨晚那条网页，立刻打开投放屏决定清除它。
投放屏一开，卧室里的灯灭了。
黑色的页面占满了我的整个蓝屏，一行硕大的白字浮现在我眼前，成了唯一的光亮。
Q1：你知道反RBT护门人联盟吗？
A.知道B.不知道
我疯狂寻找红色叉字以退出网页，久久未果。
那行字蓦地加粗了。还多出一行：【限时十分钟内作答】。
不回答会发生什么？我的脸冷了下去，试图通过电网［5］向机器人警察局发出求救。
无效。
我咬了咬牙，起身欲要推开房门，门锁滴滴滴地发出红光，已经从外部锁死。我狂躁得想砸墙，不断咒骂：该死的高科技。
不确定时限究竟会导致什么不良结果，无奈之下，我只好回到投放屏旁边，硬着头皮摁了B。
Q2：请确认您的身份。
A.无业游民B.工作者
我准备随便选一个，程序却自动进入了【确认工作者】模式。我猜测出这个鬼东西恐怕扫过了我的脸，后脊一阵发凉。接着，页面已经自动跳转，又跳出一大段白体字：
【反RBT护门联盟：解救人类的团体，成立于三〇〇〇年。】
【机器人与人类的战争一触即发，需要广大人类群体帮助。】
【材料1：阿兹非公司首席执行官金聍，“历史遗留问题”机器人，对人类有强烈报复情绪，多名阿兹非人类员工作证。
签名：沈思柳、赵可新、魏正、肯·丹、福斯特·卡罗、玛丽·克里特……】将近十个人名。
【材料2：冯鑫公司董事长程伟元、副总裁布莱恩·格维、经理张曼等六个“历史遗留问题”机器人，对人类有强烈报复情绪，多名冯鑫公司人类员工作证。
签名：……】大概八十个人名。
全部出现的公司里，阿兹非公司全球知名度最广，权力最大，材料按照公司综合实力排序。粗粗翻看网页信息，约有四百份类似材料，涉及机器人、人类数量不可计数。甚至有超过千数的人详尽地阐述了自己在以上机器人公司遇到的歧视、不公正的待遇，选择主动请辞。
我曾经以为如今的世界，机器人同人类基本能维持和平共处，结果在这平静的湖面下却乍然隐藏如此之深的秘密。心中无数遍默念了反RBT护门人联盟这几个字，忽然明白了：
“RBT”是“Robot”的缩写，“护门”则是英语单词“Human”的音译。
此时，网页再次跳转到一张白板的页面，上方有几个小字：
【阿兹非公司人类员工郭尔岚签名】
下方写着：【如果想说，可以写写自己的遭遇。限时十五分钟内作答。】
去世的双亲过去教育过我“无事便不要沾惹荤腥，恐遭报应。”这么个强制别人进入的玩意真能给人类带来所谓的救赎吗？
我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鉴于之前那些人的鬼画符连笔字，我猜测它无法判断我是否真的前了名——我画了只鸭子。
【请重新签名。】
我忍不住又骂了一声：该死的智能！
留给我的时间减少一半，剩七分钟，我没再犹豫直接关掉了电源。
落地窗外，城市星星点点的蓝光，身在遥远星球亦能看得一清二楚。即使和平只是表象，我更讨厌无用的争斗，我最讨厌无用的争斗。中国古代起义从未成功过，毫无纪律可言的民众，实际上无法敌得过精兵的铁戈，遑论人类对上不死机器产物。一句“生命最脆弱”高度概括了机器人和人类战役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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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五二年十二月五日，阿兹非人类员工自杀在家中，机器人警察局调查时发现反RBT护门人联盟，随即彻查到联盟提供的材料中提到的公司高层机器人皆为人类，逮捕、击杀于十二月七日下午五点全部完成。
—完—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支·猫虎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