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魔少女》语笑嫣然。

3、得不到才是最美

　　丹尼尔已经不能再坐那个靠窗的位置了。他的课桌空荡荡的，坏掉的抽屉的门还敞着，露出几本书的边脚。
　　那是他旷课的第一天，很平常的事情，大家都不以为然。
　　只有欣蒂在经过窗前的时候会忍不住扭头去看看，她多么希望那只是一场荒唐的梦，梦醒了，丹尼尔仍然在阳光下灿烂的开花。因为吸血鬼是不能见阳光的，他们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夜晚。凯恩还说，阳光会让吸血鬼们燃烧成灰烬。
　　“还有呢？”
　　“有没有办法能将丹尼尔还原成人类？”这是欣蒂最关心的，仅有的一线希望。但凯恩皱着的眉头预示了她，凯恩说，那是不可能的。吸血鬼对于自己的猎物，有两种可能的对待，一是将他们当作美食，吸取得干干净净，二是吸掉他们一部分的血，再让他们摄取一点自己的血液，也就是彼此发生血液交换，然后那个人就转变成一只新的吸血鬼。
　　“所以，卡洛琳没有杀掉丹尼尔，而是将他同化了。”凯恩说。
　　“卡洛琳？”
　　“就是我的失败的实验品。”凯恩尴尬的撇了撇嘴角：“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她，否则，越来越多的人被她同化成吸血鬼，你就连填写试卷的时间都没有了。”
　　欣蒂的眼神狠辣，她说：“我会的。她必须为她对丹尼尔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噢。”凯恩摇头：“我知道你是驱魔人，可你不能杀她。”
　　“为什么？”
　　“卡洛琳只是对这里感到陌生和彷徨，如果在黑暗世界，她跟你我一样，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居民而已。我只希望你能制服她，而我就用开启黑暗之门的魔法将她送回去。”
　　“哼，狡辩。”欣蒂忿忿的说：“你是舍不得吧？她就算不是你的女朋友，起码也有着跟你女朋友一样的脸，她们的骨子里总是有些牵连的。”说罢，看见凯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忧惶。
　　“那么，丹尼尔呢？”

　　是啊，丹尼尔呢？没有还原的方法，也就意味着，从前的丹尼尔再也回不来了，吸血鬼的兽性和魔性将永远操控着他。他必须躲在阴暗不见天日的地方，不断的杀人，用新鲜的血液延续自己的生命。他甚至不会有耐心去听欣蒂的表白，满脑子都是暴力和恶作剧。
　　要怎样处置他呢？
　　是用木器刺穿他的心脏，看他变成一团粉末？还是将他扔进阳光里，让他燃烧成灰烬？有第三种可能吗？
　　囚禁他？
　　或让他永远都沉睡不醒？
　　可那样的他，还能是自己爱慕的，是自己愿意看到的吗？谁都不会快乐吧？大概惟有将他跟卡洛琳一起送入黑暗世界，才可以将伤害减到最低。
　　只是，那种生离如同死别。
　　情何以堪？

　　后来，诺提耶城的吸血鬼事件仍不间断。欣蒂遇上过别的新生的吸血鬼，他们都在她愤怒的木桩底下化成了一滩黑色的粉末。
　　某一天。
　　她更遇上了丹尼尔。就在甜橙公园的长椅上，丹尼尔抱着穿校服的女孩子，亲亲热热，然后突然露出尖牙从女生的脖子上狠狠咬进去。满脸享受惬意的表情。
　　那个时候。
　　欣蒂像箭一样冲了过去。
　　可她的木桩没有刺中他。只伤到皮毛。他的力量比想象中更强大。搏斗之后他慢条斯理的整理了衣裳，擦干净嘴角的血迹，大摇大摆的走了。欣蒂却靠在椅子上，捧着被他撕扯出来的伤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嗨——”
　　欣蒂在背后大声喊道：“丹尼尔，是卡洛琳把你变成这样子的吧？她在哪里？”
　　丹尼尔停下步子，修长的影子在黑暗中像一棵挺拔的小树。他冷笑：“我们交换了彼此的血液，我们是一体的，你觉得，我会出卖她？”
　　欣蒂哑了口。
　　风吹着她的长发，有一缕滑过肩头，落在起伏的胸口上。她突然软下来，问：“丹尼尔，什么时候发生的？”
　　丹尼尔缄默。
　　“周五。对不对？”欣蒂自问自答：“如果不是卡洛琳同化了你，你是愿意跟我一起看电影的吧？”在这个时候居然还挂念这样风花雪月的问题，可是倘若不说出来就会像在心里养了一条小虫子，每天被啃噬着，很难受。
　　但是吸血鬼男生却哈哈大笑，笑欣蒂幼稚。
　　“嘿——”他戏谑道：“美女，虽然你看上去很难对付，我们再打下去只能两败俱伤，可是如果你再这样喋喋不休，我也许会改变主意，喝光你的血，再将你的嘴巴堵上扔进硫酸池里去。”

　　真疼。
　　疼就疼在没有太多成型的记忆可供怀缅，但心里始终放不下。也许就印证了那句俗话，得不到的，才是最美。

　　然后，故事回到最开始的时候。
　　公元2500年5月，初夏傍晚，当夕阳褪去最后一缕轻黄，沙漠绿洲突然变得拥挤，喧闹，就像以往的任何一个周末。在沙漠绿洲酒吧，欣蒂和丹尼尔发生争吵，她把一个女生从丹尼尔的身边带走。她对她说，不要再靠近丹尼尔，他会给你带来危险。
　　女生大惑不解。

　　女生是和丹尼尔同班的菲欧娜。很早退了学，欣蒂只跟她有过几次照面。她问欣蒂：“你说丹尼尔会给我带来危险是什么意思？”
　　欣蒂苦笑：“别多问了，总之，你离他越远越好。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丹尼尔了。”
　　“噢——”菲欧娜怅然道：“算了。现在很晚了，我一个人怕走夜路，你能陪我回家吗？”欣蒂义不容辞，挺了挺胸：“当然。”

　　那时候，明月当空。
　　欣蒂还在想着那支悲伤的舞曲，I’ll remember you，总觉得就像是为自己而唱。她问菲欧娜：“丹尼尔主动约你的吗？”
　　菲欧娜很骄傲：“当然了。”
　　“呃。”欣蒂有些尴尬，可还是问了：“你为什么穿黑色的裙子？”
　　菲欧娜眨了眨眼睛，笑着说：“丹尼尔送的。他说喜欢我穿成这样子。”那酩烈的言辞仿佛在无意间透露着炫耀和挑衅。欣蒂显得有些沉默。菲欧娜便停下来，指着前方：“你看那是什么？”
　　“咦？”
　　欣蒂顺着手势看过去，除了几家通宵营业的便利店，和一辆黑色的轿车，她什么也没有看见。正想问菲欧娜究竟看见了什么，却突然感到后颈一凉，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嵌进了她的皮肉里。她大惊，本能的反袭，拖过一双手就狠狠的朝前摔。那会儿，她才看清了菲欧娜长长的指甲，还有她故意露出的两颗白色尖牙。
　　欣蒂恍然大悟。
　　菲欧娜也许早就被丹尼尔同化了，可自己还傻傻的要保护她的安全，让他们捉弄了一番。怒气涌上来。抽出袖子里随身携带着的木器，对准菲欧娜的心口刺去。

　　一场激烈的搏斗。最后，只剩烟尘与黑灰。
　　欣蒂杵在大街的正中央，站了好久，一动也不动。手里的木器还沾着一点血渍。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菲欧娜的。虽然跟这个女生连朋友也算不上，但她总是自己认识的。那种感觉很别扭，更多的是难过。
　　随即。
　　凯恩来了。也是从路边的围墙上跳下来。欣蒂故做轻松：“嗨，怎么每次我遇见危险的时候你都会出现呢？”
　　凯恩的紧张更胜从前：“你杀了她？”
　　“嗯。菲欧娜？”
　　凯恩愣住了。盯着地上一小撮细细的粉末，蹲下去，捻了一指在手里。他说：“她不是菲欧娜，她是卡洛琳。”

　　那个夜晚，所有伪装的坚韧，自信，漫不经心，都变得不堪一击。欣蒂和凯恩大吵了一架。因为欣蒂的挑衅，她在凯恩的面前拍着手说太好了，我竟然在无意间将我们的罪魁祸首就地正法。凯恩说我希望你也能够这样对待丹尼尔。
　　“会的。我会的。”欣蒂说：“前提是你没有办法打开通往黑暗世界的大门。”
　　凯恩面无表情：“卡洛琳都死了，我何必多此一举。”
　　“哎，你不能那样自私。”
　　“到底是谁自私了？”
　　“我怎么知道菲欧娜跟卡洛琳的关系，你也没有提前告诉我。”
　　“告诉你又怎么样？你早就想杀她不是吗？你想为你的丹尼尔报仇，为你自己的失恋出一口恶气，我说得有错吗？”
　　……
　　已经凌晨两点了。钟楼的指针，传来滴答滴答的声响。他们还站在空旷的路中央。背对着。很久很久。谁都没有再说话。
　　欣蒂突然哭了。
　　亮晶晶的眼泪在脸上冲出两道沟壑。那还是她难得的在旁人面前流露出自己的软弱。她抽泣着说：“其实我是想道歉的。可我害怕。这段日子，我总是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喜怒。”
　　凯恩轻声道：“我明白。”自己何尝不是一样。

　　菲欧娜跟凯恩一样，都是出身富贵又有天赋的孩子，他们因为报考奥浦露斯学院而认识。彼此一见钟情。
　　可是菲欧娜的身体不好，这导致了校长最终拒绝让她入学。她因此感到沮丧，凯恩陪着她度过了那段低沉的时光。
　　有一个即将成为男巫的BF，对很多女孩子来讲都是件得意的事情。但菲欧娜生性孤僻，不爱炫耀，所以这件事情在黄桃中学几乎没有人知道。就连她的葬礼，参加的人也寥寥。更何况像欣蒂这样喜欢游荡在校门外，又对别人的事情漠不关心的人。她以为菲欧娜还活着，将卡洛琳当成菲欧娜，也在情理之中。
　　但冷静下来想，这些都不能成为欣蒂若无其事的理由。她感到很内疚，频频的向凯恩道歉。凯恩暂时住在假日旅店的房间，她就拿着零食和水果，还有一些珍藏的漫画书去，希望分散凯恩的注意力，好让他稍稍忘记一点卡洛琳。她知道那种失去爱人的滋味，哪怕那只是一个影子，真正的痛苦远没有结束。
　　凯恩说：“算了。这件事情总归因我而起。不能怪你。菲欧娜已经死了，我早应该明白，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再有第二个菲欧娜。”
　　“呃——”
　　因为受到如此宽宏的原谅，欣蒂有点尴尬。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只说，我走了。凯恩却站起来，侧着头看着欣蒂：“嘿，你不要我为你打开黑暗之门了？”
　　“你……”
　　凯恩懂得欣蒂的疑惑，轻微的笑着，说：“也许卡洛琳和菲欧娜，就好像现在的吸血鬼和丹尼尔，彼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任何的一个，都能给你假想的希望和慰藉。我已经彻底失去了，我明白当中的痛苦，所以，我不想看到你也跟我一样。”
　　还能说什么呢？欣蒂从未觉得她的机灵诡辩也有难发挥的一天。她半晌也接不上一句话。最后只有很重很用心的，说，谢谢。
　　“谢谢你。凯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