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朋友》春风误

23、毕业季（2）

　　回公寓的路上，张俏俏一直觉得走在前面的高个子男人很熟悉，很像她的邻居兼店长三神先生，但打扮看来又完全不像是雅也往日的风格。于是，观察了好半天后，张俏俏才终于追上去，不确定的叫了一声，“三神先生？”
　　雅也回过神来，看到是张俏俏，立刻扯出一个笑容来，“张さん，晚上好。”
　　“晚上好。”张俏俏小心的看看雅也的脸色，虽然看来不是太有精神，但也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再说，有哪个病人会这么精心打扮一番后在街上乱转呢？
　　“三神先生，今天是有什么事情吗？打扮的这么帅？”张俏俏调皮的问。
　　雅也给面子的笑了一声，随后摇头说，“没什么，刚去见了个老朋友。”
　　“一定是女性朋友吧？”
　　“为什么？”
　　“见男人应该用不着特意这样打扮吧？”
　　雅也没有反驳，只是适时的转移了话题，“张さん怎么也这么晚？你今天不是下午班吗？”
　　听到雅也的问话，张俏俏的表情稍有些不自然，但她很快回答说，“我也刚和朋友见了面。”
　　“啊，是这样啊。”雅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但张俏俏怀疑雅也猜到了她见面的对象。
　　“对了，三神先生，今天换班的时候入江和梅田还提到您，说您这一阵子都没有去店里，是真的吗？”
　　“嗯……我最近有些私事。”雅也含糊的回答了一句。
　　张俏俏连忙说，“如果三神先生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一定不要客气……您不是说过我们是朋友吗？”
　　雅也了解这是张俏俏想回报自己的说法，为了不让她有心理负担，雅也解释说，“谢谢张さん，不过，只是一些私事……”
　　张俏俏自然听懂了雅也“不过”的意思——因为是私事，根本没有别人帮助的余地。她自嘲的笑笑，“说的也是。不过，店里的工作我倒是可以多做一些，反正论文答辩也结束了，我现在只等着3月底毕业了。”
　　“张さん不准备回国吗？不是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吗？”
　　“店长最近忙着私事，我要是也回国了，店里不会很麻烦吗？”张俏俏问。
　　“人手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这个时候招工也还算容易……”雅也自顾自的说着，直到看到张俏俏受伤的表情才停下来。
　　“店长先生。”张俏俏噘着嘴说，“能不能不要这么说？您的话让我感觉我在店里一点儿都不重要，虽然这也是事实……”
　　“啊，抱歉。”自觉失言，雅也连忙道歉，“我只是不希望因为店里的事情扰乱了张さん的计划，毕竟，比起工作，家人才最重要……”雅也再说不下去，他意识到自己最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如果他真能意识到这一点，事情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察觉到雅也的异常，张俏俏用好奇的目光盯着他。
　　“我是说张さん应该……应该……咳……”为了掩饰自己的失神，雅也又继续刚才未完的说话，但是他的脑子却是空的，完全想不出来“应该”什么，只能假装咳嗽了一声，中止了这个话题。
　　“我明白了。”张俏俏配合做出了“我听懂了”的表情。

　　等待毕业典礼的日子里，张俏俏的生活其实非常无聊，除了打工就是坐在家里上网追剧，偶尔她倒是也会去附近的图书馆看看书，但市民图书馆远没有学校图书馆来的安静，藏书也不多，去过几次后她就不再去了。张俏俏也想过回国，但想来想去中间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实在有些浪费机票钱，最重要的是——为期一年的中文课程还剩最后几节，她希望至少把这项工作有始有终的做好，一想到自己是代表“国家形象”站上讲台的，张俏俏就没有办法不认真对待，所以，说是“使命”其实也未必是夸张。

　　这天没有工打，张俏俏一个人在家呆着，看电视剧看到打盹。突然，门口传来“啪”的一声声响，惊醒了张俏俏。张俏俏在迷迷糊糊转头，看到了门口地上掉落的信封。
　　张俏俏第一反应是刚寄来的费用催缴单，但瞬间又觉得奇怪，这些单据一般都是投递到楼下信箱的，很少会特意从门上的邮递口塞进来。因为懒得站起身，张俏俏干脆爬到门口，拿起信封打开，她以为里面是广告一类的传单，直到她看到上面一连串数字后，才发觉这原来是一张支票。
　　“天！”张俏俏倒吸一口气，重新数了一次上面的数字，确定这是一张700万日元的支票。这会儿，张俏俏彻底清醒了，她立刻爬起来打开门，只看见楼梯口探出一个人，看到她的瞬间立刻转头跑开了。张俏俏来不及多想，她随手抓了钥匙就紧握着支票追了过去。

　　追到楼下，张俏俏看清对方是个女孩，个子不算高，身材是日本人常见的瘦小型，跑步自然快不到哪里，才几步就被张俏俏追上了。
　　“干什么！”女孩的声音充满了怒气。
　　不知道女孩的敌意到底来自哪里，张俏俏莫名的问，“是不是哪里搞错了？为什么要给我这些钱？我又不认识你。”
　　女孩瞪了张俏俏一眼说，“你不知道这些钱吗？那你跟他在一起是为了什么？因为可笑的爱情？还是崇拜他的才华？你不觉得羞耻吗？”
　　女孩的话听的张俏俏莫名其妙，她眨眨眼睛再次确认，“他？是谁？你到底要找谁？”
　　看到张俏俏的反应，女孩有了片刻的犹豫，但她很快又投来了敌视、冷漠的目光，“你明明知道，别装了！”
　　女孩的目光似曾相识，张俏俏终于想起——上次张哲送她回家时，女孩就曾站在公寓不远处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张俏俏惊呼一声，“你是那个时候的……”
　　女孩没回答，她别过脸去，似乎是不想面对张俏俏，张俏俏这时发现，女孩耳朵上戴着一个奇怪的耳机。
　　“可是……”张俏俏拿起一直攥在手中的支票，刚要再解释，却终于看到上面姓名栏里写着——三神雅也，对应的另一栏的名字是——长濑久美子。
　　“这个是要给三神先生的吗？”张俏俏举起支票问。
　　女孩没有回答，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出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这个……”张俏俏转到女孩面前，小声的说，“你弄错了，三神先生住的是隔壁的203号房间。”
　　听到这句话，女孩总算是肯正视张俏俏了，她瞪大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你说的是真的吗？”
　　张俏俏郑重的点点头，“要不你跟我回去，我给你看住房合同？我租住的是204室……你可以到我房间看看，这里的房间小的根本住不下两个人。”

　　也许是知道自己误会了张俏俏，女孩对张俏俏的态度变得友善又谦卑起来，进入房间时说的“打扰了”更是显得羞怯。
　　“进来吧，不必客气。”张俏俏一进屋便开始翻找起了租赁合同。
　　“您住在这样的房间里啊？”女孩看着床垫和十分简陋的家具感慨一句。
　　“啊，在这儿。”张俏俏很快就找出了合同，拿给女孩看的时候又不忘解释一句，“一看就明白了吧？这个床垫也睡不下两个人啊。”
　　女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来基本相信了张俏俏，她在确定合同内容时奇怪的问，“张？”
　　张俏俏借着女孩的问题又一次表明心迹，“嗯！我是留学生，这个月底毕业典礼后就要回国了。”张俏俏本想再说一句“怎么也不可能和三神先生扯上关系的”，但又觉得这句话有些“此地无银”的味道，便没多嘴。
　　“哦，我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长濑未央，请多多指教。”误会解除，长濑未央又恢复了日式的客套。
　　“请多多指教。”张俏俏有些意外，她以为女孩的名字会是支票上的“长濑久美子”。
　　从奈央的表情就能看出她还有话想说，张俏俏便自作主张的给冲了一杯热奶茶端到奈央面前，“白桃味道的可以吗？我最喜欢这个味道了。”
　　“谢谢了。张さ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说。”
　　“既然你们不是那种关系，为什么我经常看到你们两个人在一起呢？”奈央把嘴唇都咬白了，终于问出了她想问的问题。
　　“你是说我和三神先生吗？”
　　“是的。”
　　“怎么说呢。三神先生是一个非常温和且热心的人，简直可以说是完美邻居了。”张俏俏边想边说，“其实我刚到日本来的时候没有亲人和朋友，三神先生帮了我很多忙，在生活上也非常照顾我，知道我想打工还介绍我到他做店长的便利店去打工，所以……奈央，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奈央轻轻点了点头。
　　“你说‘经常看到我们在一起’？你是在偷偷观察三神先生吗？”张俏俏问。
　　奈央这次稍作犹豫，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恕我冒昧，你和三神先生的关系是……”涉及隐私，张俏俏做好了奈央不会回答的准备，何况，她的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并且，有百分之九十九的肯定，如果一定要说原因的话，大概就是“女人的直觉”吧？
　　奈央低下头去，好半天才下定决心似的回答道，“他是我妈妈的前夫，也是我的爸爸。”
　　张俏俏在心中说“果然！”
　　“但是我跟他有很多年没见过面了，他根本就没有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奈央说着，手握紧了杯子，“既然当时那么想把我们甩开，就不要到了这个时候再来打扰我们，如果他想弥补的话，这么多年他又在干什么？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才……”
　　意识到自己激动之下说的太多，奈央突然停住了。张俏俏此时也不好说什么，只等奈央平复情绪。
　　奈央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奶茶，定了定神又面带歉意的说，“对不起，我说的太多了。”
　　张俏俏连忙摇头示意奈央不要多心，不过此时她也听出，雅也和奈央之间存在很大的心结，这也是为什么这么久以来她从没听雅也起说过自己家人的原因，也解释了为什么奈央在误解自己和雅也的关系时会对自己存有那么大的敌意。
　　见奈央慢慢平复下来，张俏俏才问，“奈央，你知道这间公寓一个月的房租是多少吗？”
　　奈央奇怪的看着张俏俏，不确定的问，“5万日元？”
　　“不需要那么多。”张俏俏摇头，“这里一个月只要3万5千日元。那么，你知道便利店店长一个月的工资是多少吗？”
　　奈央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张俏俏说，“不过，像我这样在便利店打零工，一个月下来可以挣大约7、8万日元……店长的话，应该至少有我的3、4倍吧。”
　　“张さん是什么意思？”奈央意识到张俏俏其实还是在跟她说有关雅也的事情。
　　“以店长的收入水平，为什么要住在这样的公寓里呢？奈央，你想过那700万日元是怎么来的吗？”
　　听到这些话，奈央有些动容，但她还是把之前张俏俏还给她的支票放在矮桌上说，“请张さん把这张支票还给他吧。留学的事情我和妈妈商量过了，我可以等到大学毕业之后再去。”
　　“留学？”听到这个词，张俏俏发现自己和奈央又有了一个共同话题，她连忙问，“奈央打算去留学吗？要去哪里呢？”
　　“我想去奥地利的音乐学院。”
　　“奈央，你真是太厉害了。”张俏俏由衷的赞叹。也许是因为自己对音乐一窍不通，张俏俏一直很羡慕有音乐才华的人。
　　“没有没有，张さん才厉害。只听张さん说话，我一定不会想到你是个外国人……我现在每天除了练琴和打工，还要学习德语……老实说，要把一门语言掌握到可以交流的程度真的很难。”奈央也“礼尚往来”的夸赞起了张俏俏。
　　“那奈央要加油了！”张俏俏说着，心里却闪过一个念头——难道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一直这样帮助自己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