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前世一场梦》初夏临风

5、醉梦宴黄昏，画舫显真情

　　进城已经日落黄昏。街上多了许多叫卖声。苏瑾瑜终于睡醒过来，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两颊不知是因为醉酒还是睡得燥热，越发显得红扑扑的，引得姚洛琛伸手掐她。可怜她还没清醒过来，只呆呆的望着，皱了皱眉头。

　　盛夏的夜晚好生热闹，许多店家把生意做到了护城河上。柳烟搂干脆在岸边搭了个亭子，一到晚上就有歌姬舞姬登台表演，引来许多看客。更有店家制了许多装饰精美的游河画舫，提供精致的餐食和点心，供人游乐。姚洛琛去找相熟的老板要了船，墨烨用披风裹住了尚未清醒的苏瑾瑜下了马车，将她抱去河边。

　　苏瑾瑜懵懵的从他颈边探出半个小脑袋，看着紧随其后的齐玄翼，恍然间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眼底莫名添了几分悲凉，声音委屈，“你为何不救我？”

　　你为何不救我。

　　齐玄翼停滞了脚步，疑惑的看着她，那小丫头悲伤的眼神令他有些怔愣。不救她？是说落水那天吗？他确实在河对岸，听到落水声赶过去的时候，姚洛琛已经把她捞上来了。她是看到他了？

　　墨烨也以为她在说梦话，低头摸了摸她的脑袋，“瑜妹妹醒了吗？”

　　苏瑾瑜抬头看到墨烨关切的眼神，突然清醒了大半，知道自己刚刚说了昏话，赶紧装着醉意未清，睡眼朦胧。随即又抬手点了点墨烨刀刻般的鼻子，傻笑起来。墨烨叫她摸得无奈，倒也没阻止，嘴角不自觉的勾起。

　　苏瑾瑜顿时被这张脸迷得七荤八素，早忘了刚才的失态，不知道羞耻的装醉又按了按他的脸，直到墨烨忍不住痒抓了她的手塞回披风里，才赶紧低下了头。想着自己一个20多岁的灵魂居然装醉装无知吃人家小男生的豆腐，真是没皮没脸啊。

　　几人先后上了画舫，店家亲自带人摆了十七八样时兴的点心和茶水，留下了个船夫和煮茶姑娘，便退了出去。齐玄翼还在想着刚才的情形，毫不掩饰的往苏瑾瑜那里看。苏瑾瑜感受到他的目光，不敢抬头，只一个劲的吃点心。

　　桂花糕枣泥酥都太甜，腌鹅掌她瞟了几眼离她太远，近处有个蟹粉团子倒是味道很不错，一口气就吃了三个，还想再拿，却被坐在旁边的齐玄锋伸手拦了。

　　“表妹，我没见过哪家姑娘像你这样能吃的，小心长成个大胖子。”

　　苏瑾瑜瞪他，“吃的少长不高。”

　　个子不高一直是齐玄锋的心病，如今被提起来，登时就有些坐不住，又不好当众发火只原地憋闷。他们说话声音不大，只有近处的姚洛琛和一直关注这边的齐玄翼听到了。姚洛琛饶有兴致的想看他们兄妹掐架，齐玄翼却道，

　　“就快立秋了，五弟别整日闷在屋子里读书，多去演武场走一走。我幼时也是拜了武师傅才开始长个子的。”

　　“真的吗？”这个大了他三岁的四哥才不过14岁就身量修长，高了他一个头不止，让他羡慕又嫉妒。

　　“正是，男孩子大都十一二岁才开始长个，五弟不必着急。”齐玄翼正色道。

　　真是没想到齐玄翼小时候对兄弟还有这样细心温情的一面。苏瑾瑜内心暗暗吐槽。果然权利和仇恨能移人性情啊。前世沈府没被抄家的时候，齐玄翼还是个稳重贴心的兄长，对她这个小未婚妻也是呵护有加，常拿吃的玩的哄她开心。所以即使最后看着苏瑾瑜跳下章华台，苏小余心里也是感慨多过了憎恨。他背负了太多，就爱不起了。一切都只是苏瑾瑜选错了而已。

　　“快看，是芳菲在唱曲子，没想到柳妈妈能让她登场，平日里见她都要一掷千金。”一个校场的年轻小将指着河畔的亭子。

　　唱曲的是一位白衣姑娘，梳着高高的流云髻，斜插着一只金雀步摇，淡施脂粉，手上的翠玉镯衬得她更加白皙瘦弱，虽蒙着面纱，却能看出是个极为清丽的佳人。

　　“你不知道，听说她被宁国公府那位世子藏了半个月，又被世子妃送了回来，早前总是一副清高做派，万般推拒，如今恐怕……”沈清沐把着扇子，一脸意味深长的笑。

　　“沈兄慎言。贵人们在呢。”墨烨实在有些受不了这位将军府的大公子。说话总是不分场合的随性。姚洛琛虽也是个纨绔，却是个极有分寸的。

　　“我们倒无妨，只是苏家妹妹在，这般言论委实不妥当。”齐玄知温和的笑道，心里却对沈清沐生出些厌恶来。说话粗俗倒也罢了，这当众议论别人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二公子，她不过是个小孩子，听不懂的。”沈清沐面上恭敬，言语却有些不服，脸上还带着未收的笑意。他祖父是一品镇远大将军，父亲是征西将军，母亲是江阴侯府嫡长女，姑母是齐玄翼的生母玥贵妃，别说是二皇子这样不得宠的皇子，便是皇后跟前那个病恹恹的三皇子，他也未必放在眼里。将来太子之位，十有八九是他表弟齐玄翼的。沈家，权倾朝野。

　　齐玄知拈了片云糕，没有作声。齐玄翼却冷了脸色。沈家兄妹各个盛气凌人，一个怂恿郡主推人落水，一个公然顶撞皇子。此刻他却不能出言驳斥，怕这个没轻重的表哥又说出什么荒唐言论来。只得暗暗捏着手中的杯子，竟逼出几条裂纹来。

　　苏瑾瑜瞧着众人的神色，又盯着那涨红了脸的齐玄锋。这个沈清沐不止言语猥琐，还胆大包天不分尊卑，竟当众不把二皇子放在眼里。前世二皇子虽与她不算亲厚，却在中秋家宴时劝皇上收回赐婚，想要保住苏家。苏瑾瑜是记着他的情的，对沈清沐就更加厌恶，反正自己占着童言无忌的便宜，非得怼他一顿不可。

　　“我年纪小，确实许多道理都不懂得，前些天读书有惑，想请教诸位。”苏瑾瑜放下茶盏，一脸恭谨的样子看着齐玄知。

　　“妹妹且说来听听。”

　　“书上说，侍于君子有三愆：言未及之而言谓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隐，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不止何为瞽？”

　　齐玄知笑而不语，心下暗赞这苏瑾瑜小小年纪却是个妙人。齐玄翼却觉得不妥，这位表哥盛气凌人惯了，未必会因她是个孩子就不予计较。姚洛琛看着沈清沐一脸不解的样子，则干脆笑出声来。齐玄锋倒是个没眼力见的，他刚好读过这篇，心存卖弄道：“那不就是说话不看人脸色，瞎了的意思嘛。”

　　那边几个小将这时也明白了过来，低低笑出声来，沈清沐脸上挂不住，怒道：

　　“苏家妹妹倒真真好才学。不知在哪里听学，何日去考状元？”

　　“我未曾进学，不过自己胡乱读些书罢了。”

　　“女子读些女则女训为宜，不相干的书读了倒是失了礼数也不自知。”

　　“沈公子说书误了人。我却觉得，读书若不能明理，是人糟蹋了书。”这个愚蠢的直男癌现在彻底惹怒了她。她借着酒劲，越发大胆了起来，“我方才引得是论语，君子皆可读的，怎的女子读不得。”

　　看沈清沐还要再辩，墨烨赶紧出声道，“论起读书，我倒想起一事来。祁崇山老先生是出世的大儒，近日应旧人相邀要到石鼓书院讲课，听闻圣上命殿下们前去听学。我母亲竟也给我告了假叫我去听学。”

　　齐玄知笑道，“你向来是个坐不住的，听学要待一上午，确实难为你。”

　　齐玄锋点头附和，可是能出宫听学他还是很高兴的。便瞧着苏瑾瑜：“表妹也去吗？”

　　苏瑾瑜倒没听说过这事，正要作答，沈清沐却接话道：

　　“大儒的课也不是人人都去得的。”

　　沈家自然也给他和沈清如以及两个庶弟报了名，这苏瑾瑜不过四品小官的女儿，想塞进学堂却不是那么容易。

　　苏瑾瑜气绝，却不想再与他多费口舌。墨烨道，“沈兄不知，祁老先生当世名流，最看不惯高低贵贱，只说明德者皆可进学堂。不拘家世门第、男女老幼。”

　　沈清沐看出墨烨对苏瑾瑜颇多维护，不欲再辩，便同那群小将们又聊起芳菲的旧事来。

　　苏瑾瑜也一脸的不高兴，又去捏了果子来吃。墨烨瞧着她脸上酒劲似散去了，便让半夏给她换上了牛乳茶。她轻声倒了谢，墨烨弹她脑门，

　　“你倒是个胆子大的。早上还跟我循规蹈矩的，这会子倒把他得罪了干净。”

　　“敬君子，轻小人。”苏瑾瑜嘴里还塞着果子嘟囔道。

　　“噤声。他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墨烨心中欢喜，嘴上却严厉。瞧了四周，苏瑾瑜声音不大，但画舫小，众人都坐的不远。旁边的姚洛琛齐玄锋齐玄翼几人必是听见了。那两个表哥倒没什么，齐玄翼却是沈清沐的表弟。

　　“瑾瑜妹妹年纪小，说话倒是句句在理。”齐玄翼又把离她远些的腌鹅掌递给她。“妹妹喜欢读书，不如也去石鼓书院听学。”

　　“一会我送你回去便同姑丈说。不必姑丈出面，祖父也要送我去，多递一个你的名帖便是。”姚洛琛脸色不豫，适才他一直没有出声。他们与沈清沐年纪相仿，不过是面上的朋友，沈清沐当着他的面就这样奚落他表妹，他却不能在此发作，一时又想起苏瑾瑜上回落水时候的忍气吞声和母亲说的所谓公道，心中更加愤愤，只恨自己文武不成，连个给她做主的人都没有。

　　苏瑾瑜看出姚洛琛的不悦，心下却有些熨帖。她这位二世组表哥此刻和那位沈公子一比简直进退有度，知书识礼。果然人是要放在一起对比才行。她不是看不出来姚洛琛适才又想维护她又不想给侯府惹事的为难，她是打心底里的感动和理解。沈清沐对她不满也不过当场奚落几句，若是与姚洛琛起了龃龉，以后便是无休止的争端了。再说墨烨已经看在他的面子上对她诸多维护了，她并没受什么委屈。便想要宽解他，

　　“那便多谢表哥了。洛离表妹虽年纪小，却是个安静坐得住的，不如也把她带去，受个启蒙也好。”苏瑾瑜投桃报李，姚洛离七岁了，却怎么也识不得字，若能读书听大儒讲讲道理，或可茅塞顿开也未可知。

　　“待我回去问问母亲的意思吧。”姚洛琛知道自己的小妹有些不同，向来不愿见生人，还得回去好好商议才行。他见苏瑾瑜面上有些倦色，便带着她向众人先行告辞。墨烨拿起了手边的月白色披风，起身披在了苏瑾瑜身上，一路将他们送到了马车边，又让那店家包了些苏瑾瑜喜欢的吃食送上了马车。苏瑾瑜恭谨的向他行了礼。姚洛琛扶着她上了马车，又对墨烨道，

　　“你且回去吧。那边几个贵客还在，你怎好先行离开。”

　　“那你们路上小心些。”

　　“世子放心，我表哥武艺超群。”苏瑾瑜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冲墨烨笑了笑。姚洛琛瞪了她一眼，转头同墨烨点了点头，便也上车离去。墨烨站在原地看着离去的马车看了好一阵，直到跟着的小厮安路咳了一声才醒过神来，转身回了画舫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