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日上》磕碎碳

54、第 54 章

　　“陈河，跟我去办公室坐坐。”
　　陈河看着神情有些严肃的李敏，心突了突。
　　坐坐……？
　　坐哪都行，但去办公室坐坐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陈河瞥了眼刘玲的位置，这人像蒸发了一样消失了一整天，她自己也惶惶不安了一整天，本以为昨天的事过了一天就能翻篇，没想到还是有后续。
　　而此时李敏特意挑了放学的时间来请喝茶，想必是准备“促膝长谈”，其用意陈河再清楚不过，她此刻只恨不能用胶水把自己粘到椅子上，但除了乖乖走这一趟毫无它法。
　　“你别跟过来！”李敏见江梓歆正要过来，难得对她用上了命令口吻，一句话把她喝止在原地。
　　陈河也回头偷偷对江梓歆笑了一下，无声地说了几个字，然后跟在李敏屁股后面出了教室，步履十分从容不迫，她想即便是奔赴刑场，也要把这份淡定一装到底。
　　江梓歆读出陈河的唇语，“别担心”，风轻云淡得仿佛事不关己。
　　这小脑瓜子到底在想什么，还有功夫安慰自己。
　　江梓歆无奈地摇了摇头，迟疑片刻就把李敏的命令抛在脑后，悄悄追了出去。

　　“坐。”
　　李敏亲自陈河搬了张凳子，又倒了一杯热水给她，当然这些举动并没有显示出半点亲和，反而展露出无形的压力。
　　陈河诚惶诚恐地坐下了，眼睛不敢去看李敏。
　　教师好像都有这样的职业习惯，或者说所有的领导之类的人物都具备这样一项技能，谈话时总爱盯着对方的眼睛看，看上去很真诚，但更多的是侵略性和洞察力。
　　陈河讨厌，甚至害怕这样的眼神，所以她把目光放到办公桌上的一本台历上，上面用小字写着一些日程安排，具体是什么她无心去细究，只是用这样一种方式来逃避令人不适的对视。
　　李敏瞥了眼台历，又转回视线盯着陈河，单刀直入问道：“说吧，昨天你和刘玲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好端端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要求回家休息。”
　　陈河听李敏这意思是她还不知道内情，看来刘玲这人说话还算作数，只是又唱“回家休息”这一出，谁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麻烦精！
　　陈河暗自腹诽了一通刘玲，同时被李敏盯得头皮发麻。
　　两个人沉默以对，仿佛在比谁的耐心更持久。
　　陈河实在忍受不了这恶心的氛围，索性坦白：“我把她关厕所里了。”语气十分急促，显得有些不快，说完又咬着牙补充道，“灯也关了。”
　　李敏脸色沉了沉，她没想到自己的班上竟然也会发生这种事，虽然内心无比惊骇，但还是尽量沉着地问道：“为什么？”
　　陈河面露厌色，说出的话却风轻云淡：“不为什么，就是想吓唬吓唬她。”
　　“吓唬？”李敏徒然拔高了音量，一拍桌子吼道：“你闲的没事干把人吓回家？好玩吗？”
　　陈河缩了缩脖子，垂下视线，并不打算为自己辩解。
　　李敏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把语气放缓了一些：“我原本以为你是个安分守己的学生，学习不好没关系，喜欢独来独往也没关系，只要不惹事生非，我都能一视同仁。但现在看来，是我看错你了！我怎么也想不到欺辱同学这种事会发生在你身上。”李敏说着说着语气又激烈起来，尤其看到陈河虽然闷声不响但明显对此不以为意，让她有一种面对墙壁自言自语的感觉，忍不住又横眉竖目。
　　“陈河，收起你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这件事不是同学间的小打小闹。别怪我话说重了，你的行为本质上属于校园霸凌！就算你是我自己的学生，该……”
　　“咚咚。”
　　“进来！”李敏听到敲门声后，有些不痛快地中止了谈话，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但进来的人是江梓歆，李敏头疼地扶了扶额，没好气地训斥道：“不是叫你别来吗？一个两个的都喜欢我行我素，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
　　江梓歆像是没听到李敏的话，径直走到陈河身边，一只手搭上她的肩捏了捏，放轻了语气：“你先出去，这交给我。”
　　“啊……？”陈河充满迷惑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虚弱。
　　而与此同时李敏则怫然作色，厉声质问江梓歆：“你也掺和了这件事？”
　　“本来就因我而起，我默许的。”江梓歆面不改色地回答完李敏，推了推呆若木鸡的陈河，态度强硬，“你出去等我。”
　　一边是李敏犀利的目光，一边是江梓歆不容拒绝的命令，陈河左右为难，想动又不敢动，局面一时僵持不下。
　　倒是李敏更“善解人意”，江梓歆的出现吸走了她的全部火力，至于陈河，眼不见心不烦，她摆手驱赶：“你出去，出去！”
　　陈河不敢再留，立即让自己消失，只是关上门前最后在看了一眼江梓歆，见她不慌不忙地坐到自己刚起身的凳子上，坦然自若。

　　李敏大发雷霆的样子，陈河是见识过的，她曾经在整个班级面前把一叠试卷摔到地上，课都没上直接夺门而去，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出。
　　至于江梓歆，此刻贸然替自己顶罪，而且态度不卑不亢，完全是在挑战李敏作为老师的威严，就算李敏平时再怎么对她青眼有加，肯定也会给她点颜色看看。
　　陈河在门外焦急不安地来回徘徊，想知道里面的情况，却总有人经过，让她不好意思趴到门上偷听，只能像个怯懦的逃兵一样，捶胸顿足地等待。

　　大概过了将近二十分钟，江梓歆终于和李敏意见达成一致。
　　事实上，整个过程更像是谈判，李敏在江梓歆甩出的证据面前，做出了让步，只要刘玲人没事，她不再追究责任，但该收场的还是要收场，简而言之，互相道个歉表个态，不必惊动双方家长。
　　江梓歆的立场十分坚定，陈河没必要向刘玲道歉，也不接受道歉，握手言和更不可能发生。
　　李敏原以为江梓歆明事理，好说话，没想到跟陈河在一起久了，也变得油盐不进。
　　“这个脸都拉不下？都是一个班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把关系弄得这么僵。”
　　李敏有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好言相劝道：“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心气高，但要学会低头。只是动动嘴皮子而已，又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
　　李敏见江梓歆不为所动，没了耐心，说：“如果真不愿意，那就让陈河写篇检讨吧。”
　　江梓歆抬眼盯着李敏，问：“你觉得这种形式化的东西有用吗？”
　　李敏反问：“那你说怎么办？”
　　“一切到此为止，不管是同学情面还是所谓的公平公正，我都不在乎，只是不想再和刘玲这个人有牵扯。当然，前提是她别再来主动招惹我或者是陈河，否则我必定要她付出点实质性的代价。”江梓歆言简意赅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又严肃地盯着李敏，丝毫没有怯意，“还有，希望你也能明白一点，不是谁受到伤害谁就是没有过错的一方，伤害并不是逃避责任的保护伞。该好好接受教育的人是刘玲，而不是陈河！你也不想下次再费口舌来当和事佬吧。”
　　李敏被江梓歆的一番话震得哑口无言，半天才提了一口气问：“没有商量的余地？”
　　“没有！”江梓歆直截了当地回答。
　　李敏只能摆摆手说：“去吧去吧……记住，下次有情况先来通报我，千万千万别再自行解决，该有的公道不会少的。你们在学校的时间也就只剩大半年，安安分分地度过这段时间不好吗？”
　　面对李敏的苦口婆心，江梓歆只能点头称是，出来时，陈河正站在风口，傻乎乎地挨冻。

　　“她怎么说？”陈河迎上去，畏怯地问。
　　江梓歆感到疲乏，有种想对陈河说几句抱怨的话的欲望，但又觉得很没意义，最终只是伸手在陈河冰凉的脸上轻轻摸了摸：“没事了，走吧。”
　　“噢……”
　　陈河自觉不可能就此轻易了事，但江梓歆说没事了，她也安心地不再多问。过了一会儿她又想起一件事，问：“今天还去练琴吗？还有以后，要不我们还是……”
　　“去啊。”江梓歆淡淡地瞥了陈河一眼，故意反问：“你想偷懒？”
　　“……”

　　王尧一大早就给陈河接连发了几条消息，结果一整天都没收到回复。
　　前一天的事，他已经反思过了，自己的看法确实太过狭隘。作为一个旁观者，他很难对江梓歆的处境感同身受，甚至在他看来，钱洋更像一个受害者。但是，如果把当时的江梓歆换成陈河，王尧光是这么一想，就浑身战栗，甚至有了杀人的冲动。
　　由于自己为了那所谓的正义感，再加上怀揣着嫉妒之心，所以说出的话，是小人之言，现在想起来都忍不住为自己脸红。
　　但是，王尧觉得自己这次可能很难得到陈河的原谅了。以往他也没少惹陈河生气，但事后道个歉，再嬉皮笑脸地哄几句也就没事了，不至于连消息都不回，况且他的道歉已经诚恳的不能再诚恳了。
　　王尧寻思着要不要趁现在陈河已经放学，打个电话正式地深刻地检讨一下自己，拨号键还没按下去，陈河的消息正好弹出来。
　　“……”
　　王尧有些摸不着头脑，“……”是个什么意思，于是打了一个“？”发过去。

　　陈河边翻白眼，边打字：“你的消息已被对方接收。”
　　王尧抓了抓头，试探地问：“接受？”
　　陈河看了眼正在专注弹琴的江梓歆，果断发了个数学符号过去：“≠”。
　　王尧瞬间就明白了陈河的意思。接收不等于接受，我只是发个消息过来表明我看到了，但不意味着我原谅你了。
　　但陈河肯回复自己说明还有希望，王尧心情轻松了一些，决定软磨硬泡，死乞白赖也要求的陈河的原谅。
　　陈河被他烦的不行，耳根子一软，就没办法继续这么不近人情下去，她问：“说吧，想要机械键盘还是游戏鼠标？”
　　“？”
　　“生日礼物啊……你这么积极地来道歉，不就是为了这个。”
　　“你……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才是那个小人！爱要不要！”
　　“嘤嘤嘤。”
　　王尧心一急，手一抖发成了“嘤嘤嘤”，着实被自己的输入法恶心到，连忙撤回重新发。
　　“要要要！”
　　陈河噗嗤笑出声，故意回了个“嘤嘤嘤”过去调侃他。
　　王尧立即蹬鼻子上脸，抱怨道：“但能不能有的新意啊，每年都是这几样东西，键盘鼠标耳机轮着来，就差主机和显示屏，要不你直接给我重新组装一台电脑得了。”

　　江梓歆早就注意到陈河从坐下起半个字没写，反而抱着手机乐不可支，弄的她自己也没法专心弹琴，忍不住停了手问陈河：“什么事啊，乐成这样？”
　　陈河抱着手机挤到江梓歆身边，丝毫不避讳地问：“王尧过生日，你说给他送什么礼物好？”
　　最好不送！江梓歆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你直接问他呗，我也不了解男生。”
　　“呃……”
　　陈河以前也不是没问过，但王尧总提些稀奇古怪的要求，甚至要求亲手制作，一个大男生比女生还事儿妈。想到这，陈河果断摇了摇头，说：“算了算了，随便给他送样东西得了。”
　　话虽这么说，陈河还是抱着手机认认真真地进行挑选，最后看中了一双球鞋，她把图片拿给江梓歆看，问：“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江梓歆瞥了一眼，价格还不便宜，在千元左右，她淡淡地说：“又不是送我，你问我做什么，难道不应该去问他的意见吗？”
　　“问他干嘛，反正他爱要不要，不要拉倒。”
　　“那你还特意来问我。”
　　陈河尴尬地笑了笑，小声嘀咕：“不想让你吃醋嘛。”
　　江梓歆撇了撇嘴，说：“你要送就送，我可没功夫吃醋。”
　　“那我就送这个了。”
　　陈河问了王尧的尺码之后就直接下单，付完钱之后，她心疼地盯着一下就缩水一半的余额，又在x宝上为江梓歆挑了一个东西。

　　一个强光手电筒，第二天就到货了。
　　陈河一放学就神神秘秘地去学校对面的便利店取了快递，然后在江梓歆面前变戏法似的把它拿出来。
　　江梓歆接过这个沉甸甸的，像个大号话筒一样的东西，迟疑地按下开关，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见到了太阳。
　　陈河捂住双眼跳到江梓歆身后，大叫：“你别对着我，眼睛要瞎了。”
　　啧！
　　一想到以后每天还要随身带着这么个东西，江梓歆内心又感动又嫌弃，用完之后就把手电筒塞进陈河的包里。
　　“还是你自己拿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