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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第十七章 迷雾 下 ...

  •   王仲道兵发郑国时,墨州刺史决心抵抗,但是,就像是留国朝廷分析的那样,墨州多文晋人,早就厌倦了异族统治。墨州的抵抗并没有维持太久,破城之后,王仲道照例扣押了所有官员,并分别提审。长史李钦在王仲道面前表现得不卑不亢却又知大体,他对于忠诚于刺史进行抵抗决不后悔,但是愿意向新的王朝效忠。王仲道对于他的态度还算满意,令其归家等候任命。然而不过半个多月,墨州叛乱四起,而叛军的首领与李钦乃是同乡,更要命的是有人指认说那位叛军首领曾在李钦家中躲藏,还是在他的帮助下逃离了州府。
      不久后,李钦在墨州州城外的一个小镇被抓获,旋即押解到州城,审讯后认定他与叛军勾结,并参与了火烧库房等多项叛乱之事。王仲道在经过平州之事后也学乖了点,当初在平州他用极端的高压手段对待那些拒绝投降的官员和家属。结果林晴朗一到,将他的政令全部推翻不说,押送到京城的那些官员也被苏长安释放。皇帝这样说:“无论什么样的王朝,忠义永远是值得嘉奖的行为。他们已经起不了波浪,杀人要杀得有价值,不然的话,人们会说我们留国都是禽兽。而且,或许有朝一日,留国也希望他的臣民能有和这些人一样的精神。”
      既然皇帝不吃他那一套,王仲道也不是傻子。当年他一度以为自己这个瘫痪女婿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软弱贵族,和平江王一样,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饭桶。直到年轻的忠平王在他面前站起来,对他说:“我要夺下皇位,请王将军助我一臂之力。”他才猛然醒悟,自己和苏炫、冯彦军一样,看轻了这个美貌如女子的年轻人。到了苏长安登基,王仲道一天比一天心惊,这个男子决不会在任何人掌中起舞。他微笑而淡然,但坚如磐石,一旦决定,没有任何事可以改变。他用人,如苏春、林晴朗,大胆的让人震惊,朝廷中反对的声音简直可以掀翻大殿,苏长安不恼不理,一步步进行他的计划。王仲道和他对上的几次都是惨败而归,就连女儿王琼也抓不住皇帝的心。直到年初齐燕之登门,不久后宫传出帝后和睦的消息,而王琼也在四月里再传喜讯。燕之登门的事王仲道到很后面才知道,自然是大吃一惊,还是他那能干的大儿媳对他说:“齐燕之很早就与皇后结识。当时我们还在老家住,皇后年少活泼,到底怎么遇到的我们也不知道,总之算是青梅竹马。”
      王仲道当时大怒,说这种事情为何一个个都瞒着我。王家的大少奶奶轻笑道:“自然打听明白是内官,充其量假凤虚凰,家里把皇后看紧了就是,何必让公公您操心呢。不过,那人倒是多情,幸而当年没得手。”王仲道又是一惊,转念想,一个守墓的奴才敢招惹他的闺女,不管什么用意,都该死。
      当时王少夫人皱着眉头说了一句:“只不过有件事这么多年来我都想不明白。当初跟着皇后的丫头说齐燕之在以为她们只是一般的富家子弟时,曾向她打听过许多事,透露出提亲的口气……”说到这里摇摇头道:“齐燕之在王府长大,又做过内府总管,分明是宦官啊——”王仲道对这件事一点兴趣没有,只吩咐儿媳:“让王琅在安平与他多亲近一些。既然他有心向我们王家示好,我们也别拒人千里之外。”
      王仲道这一次平郑,仗一如既往打得漂亮,后续却一塌糊涂。那日信州交割上出了事,朝廷里吵得不可开交。陈凯逃亡并在平州获得庇护后王仲道气的发疯,当即就要上书朝廷弹劾林晴朗,然而,王琅写了封信给父亲,大意就是说您和廖江城均为国之瑰宝,两虎相争只能便宜刘康这些人。王仲道仔细想想倒觉得儿子说得有道理,于是将涉及此案的最重要官员墨州长史李钦移交信州,意思便是——接下来的官司你们两家文官去打,反正孙秀是刘康一脉,真输在林晴朗手上他比谁都高兴。
      信州府派出得力差役前往墨州提解人犯,没想到一去不返,州府等到过了时限还不见人,再沿路询问,发现一入秋月峡谷后便没了踪影。于是又派了人去秋月峡谷察看。此时,大水已退,峡谷里不剩什么痕迹,倒是河的下游连续找到尸体。仵作查验,均为刀枪所伤,于是知道是在秋月峡谷中了埋伏。李钦的尸体始终没有找到,当下官府发下海捕公文。
      平江王和林晴朗交换了个眼色,心里都想:“原来是押解李钦的人。难怪用囚车押解,而且人数众多。只是秋月峡谷里只看到官府差役的尸体,也不知是什么人劫的囚车,又或者这群人组织有序,自家伤亡尽皆收走?再想想秋月峡谷的地形,又觉得除非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否则要做到那么完美实在不容易。”
      讨论正事的时候孙秀一点用处没有,平江王询问了一些细节就把他打发走,然后和燕之下棋,晴朗坐在一边不知道是看棋还是发呆。两人一局将尽,白子占尽优势,平江王正要认输,忽然晴朗一拍手:“对啊——”平江王一挥袖乱了棋子,笑吟吟道:“谈公事,谈公事。小林啊,你想到了什么?”
      达县之后,平江王叫她“小林”是越叫越顺口,也不管当事者听着高兴不高兴。晴朗每次听到都有点颤抖,转念想想总比他跟着苏长安一口一个“晚香”好百倍。
      “下官想到秋月峡谷里为何只有官军的尸体。”
      “嗯?”
      “带走尸体困难,换换衣服却很简单。秋月峡谷临江,激战之后,劫囚的人可以解下差役带着的腰牌系在同伴的尸体上,之后大水淹没秋月峡谷,待到尸体在下游发现,衣服大半被认为在激流中冲走,凭着腰牌就会被认定就是押解李钦的官军。大水后峡谷中残留的痕迹几乎被毁坏殆尽,所有的尸体都被打捞上来也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天,到那时候再发现认输不对,恐怕也很难从那些尸体上查明劫囚者的身份。”
      “可是这必须要劫囚者算准很快有洪水,不然的话,官府勘查现场,点数人数立刻就会发现问题。真能算得那么准?”
      “既然花月娘都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洪水,带着我们躲避,另外还有人知道又有什么奇怪的?”

      平江王听到花月娘这个名字脸面上总有些挂不住,当下嘿嘿一笑。晴朗却又拍了下手:“说到花月娘,他们那个艺班的人还没找到?”
      平江王摇摇头。
      “这个花娘子倒是奇怪得很,身为班主,居然不关心自家弟兄的死活,好像……只要那教曲的师傅在,别的人的死活都不要紧了。唉,怎么也不见那教曲的师傅?”说这话的时候看着燕之,后者摊摊手:“没见过。不过,听说花娘子和那男子到了此地后多半把自己关在房子里,尤其是那男子,从不踏出房门一步。”
      “这两人倒是守礼得很啊。”说到这里笑了起来,一脸古怪的看着平江王,看得苏渺直打寒颤,咳嗽了一声:“小林啊,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下官到信州后查了军中使用的地图,又问了向导,王爷啊,那日我们遇到花月娘和那个教曲师傅的地方,其实距离秋月峡谷的谷口已经不满两里。”
      “啊——”
      “所以,那天的连夜爬山,跌跌撞撞这份苦,委实是不需要吃的。”
      “这个——”平江王用扇子掩住半边脸,可怜巴巴看着林晴朗。
      晴朗将昨日让燕之拿去还,不过又被大方的平江王退回来的钱袋在手上晃荡了几下:“进贡的缎子,皇家才能用的花纹。殿下您的身份只怕在达县那天就暴露了,难怪花娘子要送上门来……”
      平江王苦笑:“小林你的意思是,花月娘他们从达县开始就跟上我们了。在秋月峡谷也是故意留在那里等我们来,然后把我们引到上蔡村?”
      “只怕便是如此。”朝燕之使了个眼色,轻笑道:“不如把正主叫来问问?”
      花月娘眼泪汪汪的在几个人面前请罪,说自己其实早听说了家乡闹瘟疫,担心得很,可一个平头百姓再担心也没用。那天在秋月峡谷遇到,便起了别样心思,想着各位都是大官,这位爷——小女子当时不知道是王爷,我们那位师傅见过世面,看到钱袋说是只有皇帝家的人才能用的。小女子想,各位爷那么大的官,即便进了村子官府也不敢栏吧,或者就不进去,见到官家的人小女子再说明,求官差告诉我村里的情形,我也安心。没想到,没想到……说到这里伏地大哭,又不敢在亲王面前哭出声来,身子颤抖的利害,不时发出一声强忍的哽咽。
      晴朗上前扶起她,搂着花月娘的肩膀柔声道:“你一片孝心可嘉,殿下不会怪罪。别哭了,本官发过誓,一定查明原委,替上蔡惨死的乡亲报仇。”
      花月娘忍住哭泣,又拜倒感谢。晴朗拿着帕子替她擦眼泪,又安抚了好一会儿,忽然道:“和你同来的那位师傅呢?伤可好了?大夫有没有来看过?”
      “一切都好,刺史府的人对待我们极其的好。伤已经不碍事了,只是我们是低贱的人,不敢随便走动,万一冲撞了大人们,那就该死了。”
      “你艺班的那些人呢?怎不见他们来找你?”
      花月娘脸上一红,低声道:“其实已经见过了。”
      晴朗轻笑:“既然在府里住不惯,艺班的人也都来了,今日就让燕之送你们回去吧。”一转头:“拿五十两银子,另外,找辆大车,你送花娘子回班子里。”
      花月娘一惊,偷眼去看平江王,却见苏渺连连点头,和她目光对上也不过淡淡一笑,于是行礼道:“多谢林大人。”
      一个时辰后燕之回来,对晴朗道:“见到了,就如大人所说,人不太多。青壮年更少。”
      说这段话的时候,林晴朗和王琅等人照例在和公文搏斗,而平江王难得定下心在一边读书。听到燕之的话抬一下眼:“你们两个,好像还在怀疑什么?”
      “下官怀疑的是——”说到这里看着齐燕之。后者叹息道:“秋月峡谷!”
      平江王顿时瞪大了眼睛。
      “秋月峡谷里押解李钦的官兵被尽数杀死,劫囚之人毫无线索。这件事就发生在我们路过峡谷前不久,当时我们也在峡谷里看过,燕之告诉我曾见到身穿百姓衣服的尸体。可后来花月娘说他们夜宿峡谷卷入了战斗,那么有百姓死在那里也不奇怪。然而,换个角度想——如果花月娘一行恰恰就是劫囚之人,是不是更为合理?”
      “这么说——那个跟在花月娘身边的男人,难道就是李钦?”
      “或许呢——而且,这样想的话,发生在上蔡等地的一些事也有了解释。”
      “上蔡百姓被杀难道也是为了李钦?”
      “这倒不至于。下官是说我们沿途发现的那些死在荒野的百姓。”
      “那些一去不返的行旅么?”
      “是啊,当时我和燕之他们都想不明白为何这些人没有被收葬,但是,如果这些人并不是一起行动,而是分散开来且都身负武艺,是不是就能说得通了。李钦被押解信州,时间路线都是绝密。而且,若是没有发生上蔡瘟疫事件,押解官员一定不会走道路崎岖的秋月峡谷,而是和我们原计划的一样,从杨河村那条路过。劫囚之人不知道确切的时间,于是派出同党四散打听。恰恰当时上蔡等地发生了神秘力量杀害村民之事,这些人为了掩盖罪行,将那个时间闯入此地的百姓尽皆杀死。劫囚之人身上有点功夫,不会坐以待毙,在追逃之中被杀,甚至受伤逃走,事后才因伤重而亡。所以才发生了尸体没有被清理干净的情形,只不过居然被我们看到,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平江王越听越觉得有道理,心想自己不过是无聊多看了两眼美人,结果惹来那么多麻烦。从小偷小摸到给自己下套爬山入瘟疫村,现在更好,升级成了杀官差劫要犯的贼寇。他都不知道给朝廷的折子该怎么写,想想要是苏长安知道了,不知道把他骂成什么样子,更不知道罚俸多少、禁足几年。
      王琅问要不要把人抓回来,晴朗笑着摇头:“不着急。燕之已经安排人监视,网既然张开了,什么时候收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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