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槛花笼月》折木津

7、挣扎

　　江秋白醒来时，已经坐在马车里了。

　　他动了动有些发麻的手，一件衣服从肩膀上落下。

　　坐在对面的江浮萍见他发愣的模样，弯腰捡起衣服递给他，“你出来只穿了中衣，怕你着凉才给你搭了件衣服。”

　　“多谢。”江秋白接过衣服，披在了身上。

　　他掀开车帘，看着路边的树木不停后退，而那远处的朝霞，却似乎离他愈来愈近。

　　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是清晨时刻独有的清新感。

　　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感觉了，清风迎面而来，江秋白就这样看着车外，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

　　“江秋白，”看着江秋白心满意足的表情，江浮萍提醒道，“我们是在逃命，不是在游山玩水，收起你那副恶心的表情。”

　　“一边逃命一边游山玩水，别有一番情趣。”江秋白笑吟吟地回答。

　　“懒得理你。”江浮萍白眼一翻，闭目养神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江浮萍迷迷糊糊感觉有人一边拍打着他的脸一边喊他的名字。一睁眼，竟然是车夫那憨厚的脸，他满脸堆笑地向江浮萍伸出手，“公子，到地方了。”

　　江浮萍这才完全清醒过来，给了车夫一些银两，看着对面同样醒着的江秋白，又塞给了车夫一些银两。

　　“我家哥哥腿脚不便，还得麻烦兄弟你搭把手。”

　　有钱好办事，车夫连声答应，江浮萍在前面带路，车夫背着江秋白在后面跟着。

　　江浮萍找了间客栈，安置好江秋白后，他便又给了车夫一些银两，将他打发走了。

　　“我们现在离魔教有多远？”江秋白问道，“算起来也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了。”

　　“放心，他们没时间来追你。”江浮萍淡淡地回答。

　　“嗯，”江秋白应了声，又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玉中山下。”

　　江浮萍看江秋白的眼神多了几分鄙夷。

　　其实这也不怪江秋白没认出来，自从四年前那场灭门之灾，玉中山从山顶至山脚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水寒……江水寒他……”江秋白的脸变得煞白，这分明就是逃离魔教往魔头身边跑。

　　“你放心，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你会在这里。”江浮萍胸有成竹地分析，“就算他能从玉中山全身而退，，回到魔教也没有好事等着他。”

　　“你们果然在玉中山设了埋伏。”

　　“山上飘荡着多少鬼魂，还怕再多他一个？”

　　江浮萍眯着眼观察着江秋白的表情，突然冷不丁地说了句，“你不会舍不得他死吧？”

　　“他做了这么多错事，死不足惜，只是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他为何要杀害同门。”江秋白闭了闭眼睛，“我实在不明白。”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是魔头，他就爱杀戮，这还需要什么理由吗？”江浮萍笑道，“我的好师兄，收起你的怜悯心吧，你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带大，他对你有过感恩吗？对，他是没有杀你，可是他囚禁了你整整四年，整天想法设法地折磨你，我不信这几年就没有人能治好你的腿，我看是他根本就不想帮你治！”

　　“不，不是这样的……”江秋白下意识地反驳，江水寒是真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寻找着神医，他是真心想治好这双废腿的。

　　“事到如今，你竟然还帮着他说话？”江浮萍怒极反笑，“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他那点心思，也就你这个蠢货看不出来！”

　　是的，他的确猜不中江水寒的心思。他们二人在玉中山时形影不离，他却从未知道江水寒背地里谋划着灭门。如果他能早些发现端倪，师父和师兄弟们也不会惨死了。

　　可是，心思缜密的江水寒，又怎么可能让人察觉到异样呢？

　　“他那点心思，”江浮萍越说越恼，他反问道，“他那种恶心的行为，他那种扭曲的情感，你难道就没察觉到一点吗？”

　　江秋白这才知道江浮萍的言下之意，他坦然一笑，“我察觉到了。”可是他永远不会回应，这是他最后的底线。

　　“亏得你还能和他生活那么久，你就不觉得恶心么？”江浮萍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还是说，你自己其实也享受着被这种扭曲的情感包围的感觉？……”

　　“江浮萍！”这无疑是对江秋白最大的侮辱，他能容忍江浮萍对自己众多谩骂侮辱，但强行将这种莫须有的猜测加在他的身上，他实在忍无可忍了，“我与他之间清清白白，你休得胡说！”

　　江浮萍很少见他这样动怒，最起码在玉中山时，他一直是笑吟吟的。

　　“我是戳到你的痛处了？师父曾经说过，越是没底气的人，说话越大声呢。”江浮萍道，“我姑且相信你与他之间清清白白，只是我不明白，像大师兄这种性子，是如何忍受得了这四年间的百般折磨，如果我是你的话……不，如果我是四年前的你，早就自我了断了。”

　　江秋白不再反驳，他闭着眼睛，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怒气。为了避免争吵，他这段时间，不适合与江浮萍说话。

　　见他沉默了，江浮萍自讨没趣地翻了个白眼，离开了房间。

　　不一会儿，小二端着饭菜进来了，江秋白只是看着他，也不动筷子。

　　小二见他这样，连忙解释道：“这是您兄弟付过钱了的，您尽管吃。”

　　“他吃了么？”江秋白顺口问了句。

　　“吃了，他在楼下吃着呢，说是自己哥哥腿脚不便，这才让小的我送了上来。”

　　“有劳了。”江秋白这才拿起筷子。

　　“不碍事，您慢慢吃，小的我等会来收拾。”小二笑着退出了房间，走到栏杆边冲江浮萍点了点头，一直盯着楼上的江浮萍这才低头吃饭。

　　小二叹了口气，这兄弟俩可真别扭啊。

　　江秋白吃完饭菜，筷子一搁，小二就敲门进来了。

　　他心领神会地将江秋白扶上了床，正欲收拾碗筷，就听见江秋白问道：“小哥，我那弟弟吃完了没？”

　　“吃完了吃完了，那位客官说是要去散心，让您自己先睡，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们便是。”

　　“有劳了。”

　　小二麻利地收拾了碗筷，离开了房间。

　　江秋白慢慢躺了下来，白天光顾着看风景，也没打个盹，现在天才刚黑，他就累得不行了。

　　他揉了揉眼睛，几乎是一闭眼就睡着了。

　　他在梦里寻找着方向，远处走来了一个人影。

　　那是江水寒，他的白衣上血迹斑斑，一步步走向了江秋白。

　　“师兄……救救我，救救我……”他向江秋白伸出手，有气无力地求救。

　　江秋白见状立马冲上前，拥住了江水寒摇摇欲坠的身子。

　　“师兄，救我，救我……”江水寒埋在他的胸口，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同样的话，直到渐渐的没了声音。

　　江秋白以为他死了，正欲查看，就见江水寒猛地抬头，眼里全是恨意。

　　此刻的他穿着一袭黑衣，咬牙切齿地质问着江秋白，“你为什么要害我！”

　　江秋白浑身一震，双手却将他抱得更紧了。

　　他眼角生泪，一遍遍质问着怀里的人：“你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般模样？”